回到村里,中午的太阳有些懒。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叫,莫名的熟悉和亲切,心情就越发的好些了。
当街人家的大门外坐着一个老大娘,正在捶打着胸部。面容痛苦,嘴唇青紫。我上前与她搭讪,她更是唉声叹气。我跟她说我是医生,她虽心有怀疑,却也两眼放光。我于是给她把脉,然后为她施针。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拔针之后,我把刚刚在山上挖的丹参交给她,嘱咐她将丹参浸泡到酒里,每天喝一点,长期坚持,对心脏肯定有好处。她就兴冲冲的进了铁门,然后带了一个中年男子出来,像是他儿子。他们执意要谢我,邀我到家里吃饭,农家人就是这样淳朴。我说,实在想谢我就送我到公路边吧,那里可以坐上回城的公车。
农村人的出行主要还是靠摩托车。我坐在后座上,车子没走出多远,却又戛然而止。前方传来了狗叫声以及人的鬼哭狼嚎声,载着我的大叔也惊叫,说:“糟了!是老刘家的狗挣脱了。”
我只得下车,就看到了一只凶猛的大狼狗正在和三男三女对峙。男的在前面,手里拿着木棍石头什么的。女的躲在后面,那鬼哭狼嚎声就是她们发出来的。
“你躲远点啊!”大叔说,“这条狗可是凶得很!我还是去村里叫人吧!要是伤了人,事可就大了。”
我不听劝说的靠近,康烁眼尖的看见了我,大叫:“小麦!你站着别动!千万别过来!”这个男人,连声音都变了,还要硬撑。
“你们才要站着别动!”我冷冷的说。我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成功的转移了狗狗的注意力。的确是一只凶猛的狗,目露凶光,对着我狂叫,作势要对我扑过来。“嘘——”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大叔不知从哪里找了个木棍,往这跑的脚步突然止了。康烁向我靠近的脚步也止了,手里鸡蛋大的石头落了地。
我摇摇头,弯身摸正对我摇尾巴的大狗,说:“好孩子!真乖!赶紧回家去吧!”狗狗一溜烟的跑走,如同在逃离鬼魅般。
大叔率先走过来,说:“你这娃娃,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是不知道,这狗平时对自己家主人都乱叫一通。今天也邪了,居然这么服帖。你这娃娃有一套。”
“大叔,你回吧!不用送我了!我跟他们认识!”我叹口气说。
“为我妈治疗心脏病,今天谢谢你了!”他说完,骑上摩托车原路返回。
“小麦!”夏冰和曾丹丹围过来。夏冰拽着我的两个胳膊,上下打量,问:“你没事吧?”
曾丹丹也问:“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那只狗狗由敌对变为友好啊?”
辛蓝保持距离的站着,说:“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你不会懂狗语吧?”
我笑,说:“我虽不懂狗语,却可以与狗很好的交流。我熟知人语却发现与很多人很难沟通。所以,我认为,不管我懂什么语言不懂什么语言,交流的障碍不在我这儿,而要看面对的是什么对象。”
“你——”辛蓝涨红了脸色,“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让人不舒服啊!”
“不好意思!我只是与动物打交道久了,不知道怎样逢迎人的喜好而已。”我说。
“田小麦!”康烁站在原地吼,“你做事之前能不能为别人的心脏考虑?”我以为他已经无言,原来是在平静情绪,酝酿爆发啊!
“康老师这是在生气吗?明明是责备我怎么觉得是在关心我呀?”我不看他,却看向辛蓝,看她的脸色由红变白。“康老师难道忘了美女与野兽的诗友会了吗?也难怪!忘记了过去的人又怎么会记得过去的事。”
“你欠揍!”他脸色阴沉,大步冲我走来。我可以装小女人往夏冰身后躲的,但我却该死的没有。而是仰着脸,毫无惧色挑衅的看着他。他大手一挥,没有揍我,而是将我猛的拉进他的怀里。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么可以这样?何况,刚刚在山上我已经跟他楚河汉界。他惹我那么生气,那么伤心。现在又算什么?急转直下的情节也太富有戏剧性了吧!还好,我的头脑清醒,本能的推他想要挣脱,却发现他的身体居然在发抖。而这样的颤抖应该是惧怕的表现,我停止挣扎,任他抱着,好奇他究竟在怕什么。“这儿不是月湖,那边的生灵全都惧怕你,不代表这里的也会。万一它兽性大发真的朝你扑过来怎么办?”
“你越界了啊!”我好心提醒他。
“什么?”他这才松开我,扶着我的肩。我打掉他的手,说:“刚刚我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明已经划地绝交了,所以,你不觉得你的担心有些莫名其妙吗?”
“莫名其妙的是你的划地绝交!一厢情愿!刚才陌生男人的车你也敢坐呀?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我救治了他的妈妈,你看见他脸上写着以怨报德吗?”他管得还真宽,我又不是他的谁,他何至于如此?
陈峰说:“小麦,别急!康烁只是提醒你人心难测。”
“呵呵!好一个人心难测!”我从康烁面前后退,“这也正是我喜欢跟动物打交道不喜欢跟人深交的原因。动物虽有兽性的一面,但是它的情感表达是直白的,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不虚伪,不做作。人呢?看上去谦谦君子,温文尔雅,却又包藏祸心,花花肠子九曲十拐,表面无害,却伤你没商量。”
“有理!”王怀亿笑,“你刚才救了我们,真是勇气可嘉啊!”
“所谓的狭路相逢勇者胜!刚刚那只狼狗与你们对峙,没有不顾一切的扑向你们,证明它心中也有怕,它也在衡量。算了!不多说了!学校还有人在等我,能不能烦请你开车将我送到公路边啊?”我对王怀亿说。
“我送!我送!”曾丹丹过来挽住我的胳膊,“我现在觉得呀,只有跟你田小麦在一起,才是安全的!他们想农家乐就尽管乐去吧!我们直接回城。呵呵!”
夏冰打趣道:“我看最关键的是你想知道小麦是如何驯服那只大狼狗的吧。”
曾丹丹笑:“嘻嘻!有一点儿!”
“我也想知道!”陈峰说,“那就我开车送吧!你们农家乐享的人就坐王怀亿的车好了。”
“哼!”辛蓝冷哼,“她自己都说了是美女与野兽的故事,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王怀亿说:“我本来不怎么好奇,但把美女与野兽放在一起就太吊胃口了。所以,我也决定不农家乐享了。”
陈峰坏笑,说:“夏冰,你是留下当司机还是当灯泡啊?”
“你这个人!”夏冰上去拧陈峰的胳膊,疼得他龇牙咧嘴。陈峰大叫:“谋杀亲夫啊!你们作证,这可是家庭暴力啊!每次,被她拧过的地方都是紫青斑点的。真是的!”
“我八岁时毒杀了第一只鸡!”此言一出,他们全都齐刷刷的看向我。如果不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此次出行极有可能转变成一出闹剧。“我本意是在它身上试药,结果没能把它救活过来。然后,我把家里所有的牲畜家禽集中到一起,当着它们的面把那只鸡给解剖了。从此之后,村里经常被我弄得鸡飞狗跳。渐渐的,救活的成功率越来越高。但几乎每一个被救活的例子都经历了一番死去活来。无论是试药还是施针,对它们来说都是一件痛苦的事。动物和人一样,痛苦往往是长久的记忆。在与动物的那种长期打交道中,我对它们越来越了解,包括它们的情绪变化,而它们自然对我越来越害怕。所以,我曾经是我们那儿小有名气的小恶魔。
呵呵!想要抓住一个人,就必先抓住他的心里。可惜,因为人心难测,我总是做不到。但对于动物,我却可以很轻易地抓住它的心里。本是家里驯养的家畜,长期看人的脸色行事。只要让它知道我心中的想法,让它惧怕我,趋利避害乃是求生的天性,所以,它只能选择服帖。”
“啊!太神奇了,田小麦!”曾丹丹惊叫,“那你刚才面对那只大狼狗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只是用眼神告诉它,若是不乖,我会用针插进它的某个穴位,让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我再将它慢慢肢解。”
陈峰叹气,说:“原来眼神是真的可以杀人的!”
“太残忍了!”辛蓝说,“你这样残害动物,就不怕遭天谴吗?那是一条生命啊!如此的缺乏爱心,迟早是会遭报应的。”
我笑,“我听说吃素的人都心绪平和,但眼见你脾气如此急躁,不会是打着吃素的幌子偷吃肉吧?”
“谁说我吃素?”辛蓝生气的挑眉。
“好了!现在你们的好奇心也满足了!只需派一个人将我送到公路边,我坐公车回去就好了。千万不要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坏了你们农家乐享的兴致,那样我会良心难安的。”我说。
曾丹丹说:“没有了田小麦,我才觉得没有兴致呢!”
“我送!”康烁自告奋勇。不知是在多少人意料之外,又在多少人意料之中。
“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送我都领情,但他不行。”我指着康烁说,“否则,我就选择步行!”
“你就那么恨我?”康烁问。
我不回答,转身就走。“还是我去送吧!”是王怀亿的声音。
恨他吗?前一秒钟还恨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从此与他永不相见。后一刻,他稍稍对我表示出关心,只是一个拥抱而已,我冰封起来的心就在瞬间融化了。如果真的有恨,也不是在恨他,而是恨我自己。怎么如此的不争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