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门前的马路,每到夜晚,都是一派繁华的景象。这里是省城有名的夜市,很多人都会慕名而来淘宝。
最近一段时间,我每晚都来。倒不是为了淘宝,而是来练摊。是李锦程最先发现这一职业的,他听说练摊并不少挣钱。生意好的时候,月收入可以上万,不好的时候,也可以挣个几千块钱。他就去批发市场倒腾了一些时兴女装来卖。不知是他的衣服确实吸引人还是他的帅气吸引人,总之,生意还不错。
梅雪说我不适合卖肉,只适合卖香。我所卖的香是香囊,此香囊不是批发来的,而是纯手工的,集合了好几个人的劳动。傻舅负责配香料,小米负责外形设计,我妈亲手缝制,完工后通过快运发了过来。起初的时候顾客不是很多,渐渐的居然有了回头客。但凡有特别之处的东西,必然会吸引人。
我打电话给家里让妈妈赶紧再做一些发过来。妈妈就感叹说:“没想到家里现在都是宝啊!前一段时间,你二叔居然号召村里的人摘酸枣,说他高价收购。原先还以为是用来入药,后来听说省里有人点名吃这个。没想到,还有人与我的宝贝女儿一样的口味。”挂了电话,我的心下一惊,康烁前几天请客的时候的酸枣会不会——应该不会吧!我又不是他的谁,他又何必为我大费周折?
已是深秋,天气渐冷了,夜市虽已经不似往日的繁华,但来来往往的人还是热闹非凡。若说今日与昨日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心情稍稍好了一些,生意似乎也比昨日好了一些。更有成群结队的人登门造访,我没有觉得荣幸,只是觉得冷。
站在我摊前的四个人在一起玩过,也在一起吃过饭,算不算熟识呢?他们分别是夏冰和陈峰,辛蓝和康烁。后者更与我有过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师生缘,师生啊!我冷笑。
夏冰上来拉住我就说:“真的是你呀,小麦!辛蓝说昨日从这里路过,看见你在这里卖,我们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哦!这有什么不好相信的,我田小麦在这里摆地摊很不可思议吗?”我淡淡的说。原来他们来此不是偶然,而是刻意。还是辛蓝出卖的我,那就不是刻意来捧场,而是刻意来出我的丑吧!
“你这妮子!”夏冰责嗔,“昨天跑去找我,不事先打个招呼,结果扑了个空就生气了。连电话都打不通了,你怎么回事啊?是不是生气生的连我这个姐姐都不认了?”夏冰果然是老江湖!想把一切揽到自己身上然后云淡风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我轻轻一笑,道:“夏姐言重了!这气也不是随随便便生的,总得够格才行。如果不把自己当盘菜,就算上不了台面,也就不会觉得委屈了。我当然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上次回来的时候,手机在路上不小心丢了。这不,正想办法挣钱买一个嘛!几位看看,我这儿有喜欢的吗?”
陈峰就笑了,低头翻看我的香囊,说:“虽然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但做起生意来倒很有小老板的范儿。大家都是熟识,何不将你的香囊赠送几个?”
“呵呵!”我干笑,“此香囊都是我家里人亲手缝制,我怎好借花献佛?倘使是我自己缝制,赠送多少都无所谓。陈哥买一个送给夏姐可好?天气渐冷了,窗开得就少了,放一个在卧室里,绝对是香飘满屋。里面的材料都是纯中药,能够凝神静气。”
“瞧!这丫头生意经念的,你若是不买,倒说不过去了。”康烁笑着说,眼睛深深的看着我。
“就是!够伶牙俐齿的!多少钱一个呀,老板?”陈峰问。
我伸了一个手指头。“十块钱?”夏冰猜测。
“嘻嘻!十块钱材料费都不够。一百块钱一个!”我笑意盈盈的说。
“你这纯粹是宰人嘛!”辛蓝不悦的瞪眼,“你刚刚卖出去的明明是二十块钱一个。”
我笑,“东西是我的,价钱自然有我定。你不知道有个词叫‘杀熟’呀?别人买就二十,陈哥若买就是一百。东西在这儿摆着,别无他家,爱买不买。”
“可否打折?”陈峰问。
“可以呀!”我很爽快的应答。
“打几折?”他再问。
“你对夏姐的感情打几折我就给你打几折。”我笑得不怀好意。
“哈哈!陈峰,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夏冰大笑,“绕来绕去把自己绕进去了吧!”
陈峰撇撇嘴,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我,我毫不客气的收入囊中。“田小麦,你真的收啊?”他的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估计塞一个鸡蛋没问题。
“一码归一码啊,陈哥!呵呵!哥哥不要一个送给女朋友吗?”我扭头招呼康烁。
“以我们的熟识程度,你岂不会杀的更狠?”康烁抱臂,玩味的看着我。
“我的出价恐怕不会依照跟你的熟识程度,而是看你要送给谁了?”我不去接他的目光,脸上虽挂着笑,却是冷的。
“这我倒要听听!”陈峰好事的说。
“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吗?”康烁的笑有些无奈。
“天下乱与不乱是有哪个人可以说了算的吗?”我挑眉,“你买还是不买呀?我这做正经生意呢,又不是陪聊的摊子!”
“多少钱?”他问。
“送给谁?”我不答反问。
“假如是送给我呢?”辛蓝轻佻的问。
“五百!”我漫天要价。
“五百?”辛蓝尖叫,“你何不去抢银行?”
“又不是叫你掏钱,嚷嚷什么?”我没好气的白她一眼说,“再说,没结婚的与结了婚的市场价能一样吗?我若是报价低了,岂不是看低了你?你就不希望在他心中贵重吗?”
“这个小麦!”陈峰笑着摇头。
“你真的很缺钱吗?”康烁皱了眉头问。
“你不缺钱吗?这个世界谁跟钱有仇呀?是呀!我只是缺的厉害罢了!哥哥应该知道啊!我田小麦来自穷山僻壤,穷的只剩下淳朴、善良、真实和爱。我凭自己的劳动赚钱,没招谁惹谁吧?这年头,没有有钱有势的父母拼,就只好拼自己了。我的香囊,你若买给她,就五百块钱,少一分钱都不卖。”
“我买两个。”他说着开始掏钱包。
“第二个一千!”我不咸不淡的抛出这句话。他的钱包掏出来却没有打开,眼神复杂的看着我。
“田小麦!”辛蓝生气的喊,“你不要太过分!”
“笨蛋!”我咬牙切齿的小声说。
“你骂谁?”辛蓝一下子跳了起来。
“她骂我!”隔了三个摊位的李锦程突然间挡到了我面前。“康老师好!你们好!小麦这两天心情不太好,希望你们不要太介意。”转回头,又安抚我说:“你干什么?别闹啊!”
“怎么会!”夏冰笑着说,“我们和小麦也都是朋友。”
“我可没有这种掉进钱眼里的朋友!”辛蓝气呼呼的说。
我将李锦程推到一边,说:“你纯粹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也不问问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所谓的王子,他为什么要买两个香囊,单纯的只是因为看我穷照顾我的生意吗?我听说通常三心二意的男人在外买礼物的时候都会买两份,家花一份,野花一份。女人啊,千万别犯傻啊!有精力为他省钱,还不如问问他那钱都花到谁身上去了。对吧,夏姐?”
“我也很好奇他这第二个香囊准备送给谁呀?”夏冰斜眼瞅康烁。
“你们女人就是属狐狸的,天生多疑。”陈峰说,“人家就不兴买一个挂在自己家里了?真是的!”
康烁抽出一沓百元大钞,说:“现金没有那么多了,干脆我把银行卡给你吧!”
“谁知道你那卡里有没有钱,现在骗子的骗术那么高,我可不想上当。不远处有个自助银行,你可以去那里取钱。”
“我带你去吧!”李锦程自告奋勇。
“小麦!”旁边卖头饰的杨阿姨走了过来,“生意看起来不错啊!我特意来谢谢你!我这落枕经你昨天这么一推,好了大半。真是没想到啊!谢谢啦!如果不是你,还不知道要疼上几天呢!”
“阿姨客气了!这几天的相处,阿姨对我很是照顾,该我谢谢阿姨才对。今天再推拿一下吧!应该就会好的差不多了。”
“你这儿还有顾客,不好吧?”杨阿姨打量着他们说。
“交易既已完成,就没我什么事了。”杨阿姨拿了马扎过来,坐到我面前,我开始旁若无人的给她推拿。
“不可理喻!有什么好卖弄的?”辛蓝生气的一跺脚,拿着香囊就要离去。
“不好意思!在没付钱之前,你还不能拿走。”我出声制止她。
她扔了香囊到我脚下,“我还不要了!破烂玩意!谁稀罕啊!”她气呼呼的走了。
“太没礼貌了!”杨阿姨看不过去,“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不好说。”我笑,看向夏冰,“这人脾气比较急躁,天气冷了却还穿着单薄,见面一次比一次消瘦,今天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脖子,也比较粗,综合这几方面,似乎有甲亢的迹象。所以,我觉得她该去看看医生,最起码查一个甲状腺功能。”
“小麦,你不是开玩笑吧?”夏冰问。
“就算开玩笑,也不该拿一个人的健康吧!我只是发表了一下个人看法,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的。作为一个还没有出师的医者,我始终觉得防病于未然,防微杜渐,才是最重要的。呵呵!你们不去别的地方逛逛吗?”
“不敢!”陈峰笑,“怕满大街上都是像你这样宰人的人。”
“辛蓝若走丢了,就不怕某人找你算账吗?”我说。
“康烁心里想什么,我还没打探清楚。但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辛蓝应该不是他的那盘菜。”陈峰笃定的说。
康烁和李锦程已经走了回来。李锦程说:“杨阿姨,这是尝到甜头了呀!”
“是啊!你小子没尝过吧?”杨阿姨笑。
“我尝的是苦头,她曾经在我脸上扎满了针,而且一扎就是十天。不过也算是先苦后甜。”李锦程笑着说。
“你不用看摊子吗?”我瞅他一眼。
“对!我还有摊子要看!”李锦程说着离去。
“给你钱!”康烁将一沓钱递到我面前。
“杨阿姨你先等一下。”我说着接过钱,数一数整两千,抽出五张连同两个香囊交给他,笑靥如花的说:“欢迎下次光临!”
他叹气,说:“找个时间,我们谈谈!”
“不好意思!我目前还不想靠出卖色相与智慧陪人聊天赚钱。等我哪天想钱想疯了,真要干那一行,倘使到时候你出得起价,可以考虑一下。呵呵!”我收好钱,继续给杨阿姨按摩。
“那个尹如枫,陈哥也知道,是我们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外甥女,身处这样的位子,我也很无奈。”他这是在跟我解释吗?
“是啊!有些应酬是推不掉的嘛!”我冷嘲热讽的说,“流水若真无情,何故去招惹落花?全都是借口!倘使你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是个女的,她相中了你,让你今晚去陪睡,你去还是不去?”我话说得直白,他们全都一愣。
夏冰说:“语言犀利,直击要害。”
康烁不怒却低低的笑了,说:“曾经任人欺负的麦苗,经过严冬的考验,返青,抽穗,却已是满身的芒刺,刺挠的人痒痒的,疼疼的。或许,只有等到成熟了,才会脱掉麦芒吧!”
“你这打的什么哑谜?”陈峰问。
“她懂!”他看着我说。
“哈哈!我是傻瓜!所以,根本听不懂,也不想懂!麦子不是稻子,就算成熟了,头也是高昂着的,绝不低头。各位,请不要杵在我的摊前,我还要做生意呢!”
夏冰说:“我正好想去看小帅哥的衣服,走了!小麦,记得跟我联系啊!”
目送着他们离去,心下却一片黯然。
李锦程跑过来,说:“小麦,你真的收了他的钱?不觉得烫手吗?”
“愿卖愿买,我心安理得!”
“真的吗?你真的心安理得吗?那么,我想买一个香囊,你出多少钱?”
“你若想要,送你一个便是。”
“这就是区别!”他转身离去。
杨阿姨说:“小麦,小李这个人不错。对你挺好的!”
我呆呆的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