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头缩进羽绒服里,两只眼睛透过厚重的毛线帽子窥视不远处那张朦胧的脸。
北方的冬天让我不知所措,害怕寒冷的人永远没办法爱上这个季节。
视线里,他依旧专注于他的工作。手指兢兢业业的在画板上挪动。
我瞅着他那双红彤彤的手,实在是无法理解他这种不怕冷的生物。
现在,因为刚下过雪,周围的气温应该只有零下20多度。可是眼前的人居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风衣,系着一条白色的围巾。如果不认真发现,他就会融进雪地里一起白得晃眼。
实际上,我一直觉得白色是世界上最矫情的颜色,假装一尘不染却万分脆弱。因为干净得过分,所以让人止不住想去污染。
眼前的人也是,让我的邪恶无限放大。
一阵寒风割过,我仅留在外面的眼睛被划得生疼。挤出眼泪,我委屈地注视着他。
没错,这坨纯白的人是入侵者,他侵占了我的秘密花园。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去年夏天,我被安排到公园体验生活,因为长时间的熬夜我的身体在那天垮塌,整个人扎进旁边的树丛。好在树叶非常柔软,我就这么昏睡了过去。等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了这片空旷自然的空地。这里没有外面的喧嚣,花草凌乱地生长,放眼看去也不过只有十五六平方米。但是,这里是一片未经污染的圣地。所以我毫无防备地沦陷了。女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认为这是耶稣爷爷赏赐我的房地产,准备让我开发出一个世外桃源。有这种思想后,我就恬不知耻地控制了这片土地的所有权,并且残忍的把它据为己有。为防止陌生人侵略,我在树丛中挖了一个非常隐蔽的洞,作为出口。又从家里搬来老旧的木凳,随便种上喜欢的花草。在我的精心设计下,空地变成了只符合我个人喜好任意践踏的秘密花园。
但是现在,那坨纯白的人正站在我的土地上,描绘着自己的风景。
多了入侵者,许多行动都会被限制。我想把他撵出去,可是又没有正当的理由。于是,只能这样卑微地盯着他,以为他会不好意思。
一个星期过去了,他每天都来,而且每天都比我早到,搞得我好像在打扰他一样。
心里的不甘和懊恼被寒冷的北风吹散,一阵寒意。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仰头端详他的侧脸。
他比我高了一头,整个身体清清瘦瘦的,弱不禁风的样子。脸型是鹅蛋状,虽然没有尖尖的下巴,但是看上去有些流畅的圆滑。皮肤洁白,没有痘痘。单眼皮却配着大眼睛,睫毛又翘又长让人嫉妒。鼻尖光滑,居然还反射着阳光。至于嘴唇,因为他不说话,唇角也没有弧度,所以看过去像是假的一样。头发不长不短,刚好垂过耳朵,风雪里可以当耳罩子用。
总之,就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很帅,但是看上去让人舒服。
我盯着他做完结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同志!打个招呼认识一下不?”
小白回头,我听到他皱眉头的声音。
“要不要这么生气啊!这里就只有咱俩,我礼貌上应该打个招呼的。你好歹也敷衍我一下啊!”
小白翻开眼睛盯着我,眼角有不耐烦。
我扁嘴,同样不屑地回瞪他。
“告诉你,这里是我先发现得,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先来后到?作为男人应该有女士优先的风度吧!”
小白这回有了反应,干脆跳过回答我的话,直接收拾自己的画具。
我抱胸,旁观着。
他收拾好东西,象征性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甩下背影准备离开。
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没有家教的娃娃,真想上前揪住他的耳朵帮他老妈教育他一顿。
事实是,我真的这么做了。
“你是聋子还是哑巴,长嘴都不会说话啊?凭什么不理我?”
对方被我的举动吓呆了,表情摊了一脸,慌乱地挣扎后逃出我的魔掌,立在原地瞪着我。
我叹气,这样都不吭气,是有多惜言啊?难道……他真的是哑巴?
我低头,又抬头,最后抓住他的眼神,有点底气不足。
“你……不会……真的,不会说话吧……”
小白震了一下,然后甩下背影准备逃走。
这次,我知道了,他真的是有问题。
“你等等!”
我本来想拉住他的画板,结果被脚下的雪滑了一下,直接一头撞到了画板上。
疼痛有点迟钝地扩散开来,我捂着脑袋,随便从画板的夹缝里扯出一张纸。
“等等!我拿了你的东西!”
在证实他只是不会说话而不是听不到后,我挥了挥手里的素描纸。
“还你!”
我爬起来,走过去。
眼睛随便在素描纸上扫描,竟然发现,画上的人是我。虽然觉得自己长相还算可以,但是在画里,眼睛更加敞亮明媚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魅力。
真好,我盯住画,笑得堂而皇之。
小白抢过素描纸,慌张地收回画板里。转身不再看我。
我叹气,终于知道,原来他是闷骚型的。
“看在你把我画得那么好看,我就原谅你了。以后,你就来这里画画吧!反正我开学后就不怎么来了,你可以自由使用。只是啊,不能告诉别人哦,这是咱俩的秘密。”
小白大约听到我大度的宣言,缓缓转身,轻轻瞅着我。
“以后,咱们怎么交流?”
我凑上去,仰头直视他的眼睛。
“不能每次都只有我叽里呱啦的说话吧!我又不是单口相声艺术家!”
小白的嘴角略微拱起个角度,我认为这是笑容,干脆小小地激动了一下。
“下次我带个小本子来,你把要说得话写在上面。还有,自我介绍也是不能少的。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要回去了。”
我路过纯白,很是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赵说过,人和人之间就应该交流无限,我们活着不容易,一定要多认识一些人才行。
钻出草丛,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完全被掩盖得小白,知道他一定在思考关于我的事情。
这样也好,至少我们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