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炸雷响彻天际，金添添抬头张望窗外阴霾的天气，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她锁上柜子，从前台走出来，立在窗户前。豆大的雨点豪不怜香惜玉地砸在玻璃上，映在上面的脸变得狰狞。她转身背靠冰冷的窗子，喊道：“菲儿，回家吧，今天的天气不好。”
书架的角落传来虚弱的回答：“姐姐，再等一下，我把今天刚到的书摆好就回去。”
“明天再摆吧，天气预报说这场雨会越下越大的。”金添添追寻声音走到最后一节书架前，看着正在搬运书籍的人影。
“姐姐自己回去吗？”菲儿抬起脸，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要不我送你吧，天气不好，你又自己一个人住。”金添添靠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书，整齐地摆在书架上，手指抚过书页时一不小心就刮出生硬的疼痛。她皱眉，盯着受伤的指尖，细小的伤口里已经渗出了鲜血。她把指头伸进嘴里，吮吸着。
菲儿没有看见金添添的动作，只是半蹲在书架的底层，摆弄箱子里的书籍，“不用了，我待会还有课要上，要去学校的。”
“那你就赶快动身吧，路上也不好走。”金添添从嘴里抽出指头，蹲下来，轻快地拍拍她的肩膀。
菲儿看着她，只好点头。把书重新整理回箱子，顺便合上纸盖，“那我明天来了再收拾。”
金添添点头，站起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下去，沉闷的轰鸣急切地传来划亮黑暗的天幕。
金添添走回柜台，摆弄手机，查看赵楷瑞的课程安排。他说今天有会议会晚回家，她放下手机，无所事事地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菲儿，“路上小心，到了学校给我发个短信。”
菲儿笑着点头，拿起伞箱里的雨伞出门，口中还念念有词，“姐姐也小心点，这个雷声好恐怖。”
金添添望着她的背影浅浅地笑着，算是回答。
菲儿走后，书店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空旷的雷声一浪高过一浪。
金添添坐到窗边的椅子上，半闭着眼睛，聆听雨水刷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即使回家，也只是一个人，还不如等雨小一些再说。她完全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心想这一定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来势汹汹却后劲不足。
已经能够听到冬天的脚步声了，关于寒冷的记忆在心底扩大，金添添缩缩披在身上的大衣，抿了一口热牛奶。牛奶入口的顺滑感觉使人心情变好，她抬起头，享受孤独。
就在她头脑放空，精神松弛的时候，挂在门上的风铃突兀地响起。
金添添慢慢地站起来，还未抬头已经开口：“对不起，小店今天营业时间结束了。”话刚出口，便知多此一举。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柯灵。因为对白玥的关心，最终导致连同白柯灵的厌恶也变得淡了一些。再加上最近的几次见面他都比较正常，既没有死缠烂打也没有要死要活，决口不提感情的对错。这多少让金添添的心里好受了一些，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接受了与白柯灵的相处。
虽说是接受了眼前这个人的存在，但是心理的别扭感觉却并没有消失，金添添还是会讲话很难听，她看着眼前的人，不客气地问：“我不是你家看孩子的阿姨，不要白玥一有事情就跑来问我。”
白柯灵放下伞，抖动身上的雨水，哆嗦地回看金添添的脸：“能不能给我杯热水？”
金添添不太情愿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帮他倒了一杯刚才剩下的牛奶。她走过去，把水杯递到白柯灵的手心里，警告：“你就站门口吧，省的弄脏地板。”
白柯灵顺从地接过水杯，感激地道谢：“谢谢了。”
金添添和他的距离并不远，她叉着腰，不太情愿地瞪着他开口讲明来意。
“白玥回学校去了，走之前给你留了一封信，让我一定亲自给你送来。”白柯灵掀开西服的内兜，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信封，递到金添添面前。
她接过，看着上面秀气的字体，突然下意识地笑了一下。
信的内容很简单，大体上表达了三个意思。第一，感谢金添添在这段时间对她人格的影响；第二，主要说明她已经掌握了今后生活的趋势，并且表达了勇往直前的勇气；第三，则是夸奖了一下白柯灵的人品，顺便疑问一下金添添和白柯灵过期的爱情。
读完信，金添添抬头瞅着一直盯着自己的白柯灵，故意变得犀利地问：“是你让她写得？”
白柯灵摇头，“她只说要谢谢你。”
“我收到了，帮我转告她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太想见到白家的人。”金添添转身，走回圆桌前，拿起凉掉的牛奶，推开堵在门口的人，径自倒在了门外。
雨水冲淡牛奶的颜色，汇聚成一条肮脏的水流。
金添添合上门，不耐烦地瞅着白柯灵，嚷：“你还站在这里干嘛？我要关门了，你也完成了任务，赶快走人。”
白柯灵尴尬地笑了一下，拿起雨伞，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
金添添看着他，脸色难看，“我不想听你废话。”
他被呛在话题上，一时语塞，只能无辜地盯着她。
“你还不走？”金添添彻底厌烦了，直接伸出手推了他一把。
白柯灵被推到门口，僵直地停住，小声说：“我……”
“我不想听！”金添添斩断他的话，瞪过去，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
白柯灵只好打住，僵硬地看着她。
“走吧，以后没事不要来找我。”金添添摆摆手，迈开腿准备上前撵人，没想到脚丫子绊到了防滑垫，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自由落体地倒进了白柯灵慌忙张开的手臂里。
寒冷的气息瞬间将她捕获，他身上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湿气打湿了金添添的脸。她僵硬起来，刚要推开他的胳膊，风铃又响了。
这个暴雨的晚上，金添添的身边发生了烂俗的场景。就在她倒在白柯灵的怀里还没来得及挣脱的时候，赵楷瑞推门而入，不偏不倚地目睹了自己的老婆在前男友怀里的场景。
三个人顿时石化，屋内的空气像屋外的天气一样轻而易举地断裂。
金添添慌忙推开白柯灵，解释：“我没站稳。”
赵楷瑞没有说话，只是简单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高兴地转身，瞪着白柯灵郁闷的脸。
“你还站在这里干嘛，马上走。”金添添急忙推着白柯灵扔出了店门。
屋内沉默了几秒，赵楷瑞的表情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看，他只是抖抖身上的雨水，小声问：“他来干什么？”
金添添殷勤地走过去，帮他扫去屋外的寒气，麻利地倒了一杯热水，轻描淡写地解释：“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白家的难缠小孩，帮她送信给我。”
“你们还有联系？”赵楷瑞的脸在热气后面朦胧，看不清楚真实的表情。
金添添自知这种情况有口说不清的尴尬，只能大而化之地笑着说：“没有联系，只是巧合而已。我干嘛要和那种人有联系啊，你觉得我很闲吗？”
因为是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多少有点假惺惺的味道。赵楷瑞听出了她话语里的不安，索性坚持不懈地追问：“你们都是在店里见面吗？还是说……”
“你不信问菲儿，我们连话都没有说几句。”金添添抢着他的话慌张地喊出声。她最不喜欢误会，虽然绊倒不是她的错，但是倒在白柯灵的怀里就是她的错，她已经极力改过自新坦白从宽了。
赵楷瑞知道再问下去金添添一定会变脸，只好就此打住，“我不是怀疑你，只是不相信白柯灵而已。”
金添添委屈地扬起头，难过地看着他。
赵楷瑞受不了她欲哭无泪的表情，只好彻底放弃，走过去，抱住她，柔声道：“好啦，都过去了，我相信你。只是意外嘛！”
金添添撒娇般靠着他的肩，点头的时候蹭上了赵楷瑞潮湿的肩膀。她突然跳开，一惊一乍地问：“你的伞呢？怎么都湿了。”说罢，从他的怀里跳出来，到洗手间找干毛巾，细心地为他擦拭头发上的水珠。
“我以为雨不大呢，所以就没打伞，不是开车了嘛。”赵楷瑞微笑着，感受来自老婆的关心。他知道，她是真心的。
“你没带多余的衣服？我这里好像有一件来着，你把湿衣服拖了吧，我给你拿备用的。”金添添把毛巾塞进赵楷瑞的手里，转身到柜台下面的柜子里翻腾起来。
赵楷瑞看着小题大做的金添添，只能听之任之。
回家的路上，交通状况因为下雨更加拥堵，金添添躺在座位上，不满地嘟囔：“早知道就先吃晚饭了，好饿啊……”
赵楷瑞松开方向盘，扭头从后座上拿出一个塑料袋，递到她面前，“先吃点饼干，学生们聚会时给我买的。”
金添添欣喜地抢过袋子，翻出各种味道的饼干，夸奖道：“你的学生还真善良呢！”
“是啊，现在的学生比你那个时候懂事多了。”赵楷瑞调侃着，回头望着狼吞虎咽的人，眼角温柔的光闪烁不定。
金添添从繁忙中抽出空，抬头瞪了他一眼，“少来，我也经常陪你吃饭的，好不好。”
赵楷瑞笑，眼睛优雅地眯在一起，“可是那个是我掏钱。”
“废话，我又没有钱，当然是你掏啦。”
“我怎么觉得你那个时候还是很富有的？”
“那些都不是我自己的钱，你知道嘛，出卖色相骗来的。”金添添没有抬头，随口对答。
赵楷瑞听到她的话，似乎想起了曾经悲惨的过去，他轻轻叹气，不再说话。
金添添诧异地歪头，递过来一片饼干，问：“你怎么了。”
赵楷瑞凑过去，咬住饼干，嘟囔：“没事，就是觉得自己窝囊。”
金添添鄙夷地瞪着他，嘲笑：“现在我都是你的老婆了，你还不满什么？”
赵楷瑞笑着点头，算是屈服，眼神盯着窗外一直没有移动过的车屁股。
金添添随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抱怨：“你不是开会吗？突然跑来接我结果就赶上了大堵车。”
“我去办了点事情，没有回学校。”
“什么事？”她象征性地问，眼睛却并没有看他。
赵楷瑞迟疑了一下，还是认真地回答：“我接了一个电影。”
“你是制片还是导演不会是男一号吧。”金添添反倒像是开玩笑一般，语调里充满调侃。
赵楷瑞没有糊弄她的必要，一五一十地汇报：“孙逸海赞助一部分钱，剩下的归我处理。毕竟，当导演还是头一回，底气不足。”
“你说和谁合作？”金添添来了兴致，直接凑过来，盯紧他。
“孙逸海。”赵楷瑞重复，眼神真挚。
“那个不靠谱的富翁？你俩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她不屑地皱起眉，不高兴地撅起嘴。
赵楷瑞知道她不喜欢孙逸海，只好顺着她，辩解：“关系一般，但是剧本不错，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你们准备出资多少？”金添添变得严肃，眼神冰冷。她不喜欢这种有风险的事情，虽然知道赵楷瑞的能力，但是一听说要和孙逸海那种骗子一样的家伙合作，心里就觉得不妥。
赵楷瑞稍微思考了一下，转头认真地看着她，语调平静，“大概3个亿，那个本子至少值这个价钱。”
金添添陷入沉思，按理说这个价钱很庞大，但是她已经不再属于那个圈子，想要帮忙都无从下手。如果阻止他，反而打击了他的积极性。他既然下决心拍一部电影，自然会想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她没办法多说什么。
所以，金添添垂下头，小声问：“你确定要做这件事吗？即使我觉得那个孙逸海不靠谱。”
赵楷瑞看着她的眼神有点为难，他知道金添添在为自己担心。他也知道自己接下这个事情有一定的风险，承受的压力也不是一星半点。但是，他想要成功，想要为他们未来的生活谋求一个保证。
所以，他拉起金添添的手，攥进手心里，承诺：“拍一部电影一直是我的梦想，以前没来得及实现，现在有机会了，我应该把握住。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金添添抬起头，望着赵楷瑞眼底的决心，只能默默地点头。关于他的梦想，她从来都没有涉及过。这甚至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理想。金添添不禁觉得难过，一直以来都是赵楷瑞全程呵护自己，现在，除了支持，她什么都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