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了一个晚上,凡是露在外面的地方统统被洁白掩埋,纯白的世界像是一个魔罩,垄断了所有邪恶。
金添添拉开窗帘,盯着窗外明亮的世界。雪白的地面上有一排均匀的脚印,蜿蜒在公寓的庭院里。脚印的尽头,白柯灵扶着铁门,和门外的陌生男人说着什么。
距离太远只能分辨出门外的人有点眼熟,具体是谁,已无从考证。金添添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收回眼神,随意地伸了个懒腰。昨晚,可能因为换了睡觉的地方,她反而睡得很不安稳。
下楼洗脸的时候正巧遇到从外面回来的白柯灵,两人沉默地对望了一眼,金添添不高兴地转身,完全忽略门前那团气体。
白柯灵像是知道金添添的动作一般,也不当真,由着她,全当做是在耍小性子。殊不知,金添添最讨厌被这样纵容,本来还算清新的早晨彻底被毁,直到吃早饭的时候,她的表情都不甚明朗。
饭桌前的两个人,更是气氛剑拔弩张。金添添随便吃了几口,抬头瞪过去,嚷道:“老赵人呢?凭你的实力找个人还要耽搁那么久?你到底有没有诚心帮助我?”
白柯灵放下碗筷,慢吞吞地抬起眼睛,瞅着她:“已经在找了,你放心。”
“放心?”金添添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嘲讽的重复,眼神更加寒冷,“你打算把我关在这里受尽你的凌辱吧!还好意思说什么放心?”
白柯灵知道她在气头上,干脆不再说话,眼底化开的关心却显露无疑。
金添添深知他的策略,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扔下碗筷,起身上楼去了。
白柯灵盯着她的背影,悲凉地叹气。他们之间终究少了曾经共同经历的那股冲动,如果没有默契,再熟悉也不过是一对陌生人。有些人,注定会彼此错过。
回到房间的金添添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小腹传来微弱的疼痛。她慢慢揉捏着自己的肚皮,心想可能是吃东西不合适引起的腹胀之类,也没有在意。
床头柜上的手机唐突地跳进视线,她拿起手机,诧异地想,明明昨天还不知去向的东西现在突然出现会不会有阴谋。于是不放心地摆弄手机查看相关联系人的信息,在确定没有异样后,拨通了赵楷瑞的电话。
对方依旧关机,金添添轻轻叹气,手心里凉飕飕的寒意蔓延开去。她缩了一下脖子,打了个喷嚏。
“身体不舒服吗?”白柯灵站在门口,盯着她没有表情的脸。
“要你管。”她不屑地扭头,根本不想看见对方的脸。
白柯灵没有问下去,慢慢走到床边,想要帮她盖严实露在被子外面的身体。接触到金添添的皮肤时,灼热的温度让他一阵恐慌。他伸过手,覆上她的额头。
“你在发烧!我请医生来。”白柯灵得出结论,转身掏出电话。
金添添不解地摸摸自己的脑门,完全没有生病的气氛。除了肚子有点疼,并没有觉得身体不适。
女医生来时,手里拿着没有包装的药片,她把药丸递到金添添的手心里,嘱咐她吞下去时,身边的白柯灵脸色变得很难看。她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好乖乖地吞下药丸,歪头瞪在交换眼神的白柯灵和女医生。
“白总,我在外面等你。”女医生恭敬地退出房间,没有迟疑。
金添添盯着她,连发问的机会都没有。白柯灵帮她盖好被子,嘱咐道:“我把空调给你调高了几度,要是觉得太热就和我说。”说罢,转身离开房间,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金添添瞅着消失的人们,心底的疑惑更加膨胀。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地打开门,在缝隙里窥视视线里的动静。
楼梯的尽头没有人,他们可能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密谋什么。金添添的直觉驱动她的身体,缓缓走下楼梯,沿着轻微人声的地方靠近。
在玄关前,白柯灵和女医生的侧影映入眼帘。金添添藏在墙后面,细细偷听他们的谈话。
“你的意思是说药物的副作用还会出现,这种情况有可能还会继续?”
“是的,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适应药物的刺激。”
“这个过程要多长时间?”
“我也不确定,有些人时间较长,有些人反而较短。她比较特殊,第一天就出现了药物反应,可能是身体基础不好的原因。”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严不严重?”
“没事,您放心,只是暂时的。”
白柯灵沉默地点头,示意女医生可以走了。
金添添飞快地跑回楼上的卧室,脑袋里排列组合了他们的对话内容。简而言之,就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注射了不知名的药物。她伸出胳膊,盯着没有异样的肤色发呆。
白柯灵已经推门进来,停在金添添的床边,小声问:“感觉怎么样,哪里会痛吗?”
金添添沉浸在自我思考中,完全没有理会白柯灵的问话。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让人给你弄点好吃的?”白柯灵诧异地凑过去,拉住她的手。
金添添的手被握紧,她恍惚地回过神,盯着眼前的人脸,认真地看过去。她在想,虽然白柯灵很讨厌,但是要害死她却也不可能,至于用奇怪的不知名药物把她弄死就更加可笑了。反而是那种能够控制思维意识的药物更加有使用价值,一旦失去自我意识,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听起来虽然是变态的做法,但是发生在白柯灵的身上也确实有可能。金添添最后仓促地定论,自己被下了药,不久就会失去自我意识被眼前假装无辜的人控制。
白柯灵不知道她在想这些奇怪的事情,只能担心地盯着她那双蒙着委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看不到生命的气息,仿佛金添添会在一瞬间放弃生命。所以,他焦急地抱紧她的身体,紧张地喊:“你怎么了?”
金添添麻木地歪过头,僵硬地问:“我还能活几天?”
白柯灵愣了一下,不解地反问:“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给我下药了吗?我还能活几天,如果我不记得自己是谁,就算我已经死了。我死了,你就把我的身体拿去好了,我倒是无所谓,但是我的心里会怨恨你,不是爱,是怨恨。”金添添混乱地说着,语调凄楚。
白柯灵更加不解地瞪大眼睛,郁闷的不知所措。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什么叫你要死了?”
“事到如今,你还在装什么假正经,你这个不折不扣的变态。”金添添嚷起来,拳头像雨点一样捶在他的身上。至少在有意识的时候她想要报仇。
白柯灵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搞糊涂,只好接下她的拳头,傻呆呆地静止在疯狂里。
金添添打累了,停下动作,诧异地问:“你为什么不还手?是心怀愧疚吗?”
白柯灵揉着已经肿起来的身体,痛苦地说:“你愿意打,就打吧,反正这是我欠你的。”
“你果然是假正经,骗子,无耻的大骗子。”金添添突然嚎哭起来,眼泪哗啦啦地喷涌而下。过分汹涌的泪水打湿了白柯灵的衬衣,大片晕开的潮湿让他更加迷惘,完全摸不清金添添的思维模式。
“我到底干了什么?你突然间怎么了?”白柯灵拉住金添添上下挥动的手,揽住她颤抖的身体,央求道:“无论是什么,我做错了,你不要这样。”
金添添听到他的话,突然觉得自己过分活跃的情绪对白柯灵来说是个笑话,她收起哭闹,瞪住他的眼睛,质问:“你说,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药?”
白柯灵的脸色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他松开金添添的身体,无言地沉默着。
“你果然够卑鄙,完全是个混蛋。你把我当什么?你的玩具?”金添添继续不分青红皂白地骂过去,气鼓鼓的脸混合没有完全散去的泪水越发难看。
“只是普通的疫苗而已,你误会我了。”白柯灵没有看她,声音过分冷静。
金添添不相信地看过去,“你确定?只是疫苗?不是那种可以剥夺人的意志的毒药?”
“世界上哪有那种东西,要是有我还真想试试呢。”白柯灵的语调突然变成了调侃,完全没有了刚才那股沉重的气氛。
金添添在他的冷静里,认清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或许她真的误会了。
“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金添添推开他,脸上红红的。
白柯灵看着她娇憨的摸样,突然有点感动,如果没有冷静的自控能力,他一定会扑过去。
“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但是,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坏。”他迅速起身,逃离金添添的身边,退到门边,惊魂未定地捂着狂跳的胸口。
本该狂暴的气氛瞬间被扭曲成莫名其妙的和谐,金添添安静地整理自己发疯后搅乱的床铺,筋疲力尽地爬回被子,努力平静操劳的心。
他们再次陷入彼此的沉默,直到白柯灵的手机传出“嗡嗡”的震动。
“说!”他握着手机,慢慢离开房间。
金添添没有动,也没有偷听,她窘迫地闭着眼睛,想要清净一下自己的心灵。到底是白柯灵可恶还是自己邪恶的猜想更加可恶,总之,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刚想就这样昏死过去,白柯灵沉重的声音便砸在金添添的脑门上,她清楚地听见他说:“找到赵楷瑞了。”
金添添慌忙坐起来,冲到白柯灵面前,略带命令地恳求:“带我去见他。”
“现在?”
“当然。”
白柯灵的脸色阴沉了一下却还是无奈地点头,“我去开车。”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金添添觉得,或许他真的没那么坏。
时隔三天,金添添终于见到了赵楷瑞。
这是一间只有十几平的破房子,狭小肮脏,破旧的木门居然露出了风。金添添推开门,盯着满屋凌乱的酒瓶。赵楷瑞靠在脏兮兮的墙角,脸色慌乱地看着推门而入的人。他的胡子很久没刮,破败的表情可以用丧家犬来形容。
金添添扑过去,抱住他散发着酒臭的身体喊:“你给我振作一点,逃避能解决问题吗?现在像什么样子。”
赵楷瑞显然没有想到金添添会来,他僵硬地垂下头,看着怀里泣不成声的人,痛苦的脸上稍微有了点光泽。他迟疑着伸出手,想要抱紧她的身体,可是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门外的另一个人。白柯灵靠在门边,嫌弃地眼神很是刺眼。
赵楷瑞突然推开金添添,摇晃着站起来,就要往外面走。
金添添急忙拉住他的胳膊,半跪在他脚边哀求道:“老赵,回去吧,咱们一起面对困难。我是相信你的。”
赵楷瑞没有停下,残忍地甩开她的手,沙哑地声音低沉地传来:“咱们离婚吧。”
这句话太直接,金添添整个人瘫软地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已经离开的背影。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变成了可以共享福却不能同患难的人。
金添添安静地垂下头,盯着凹凸不平的地面。这一刻,她是绝望的,因为赵楷瑞的不理解。曾经甜蜜的爱情在困难和挫折面前显得这般轻佻,她甚至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他的心里是这种轻浮的形象。他以为一旦身败名裂就无法承担她的爱情,可是,他忘记了,过去的十年,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感激。
金添添站起身,走到门边,扭身看着以旁观者的身份注视着事态发展的白柯灵,缓缓开口:“送我回家。”
听到她悲凉的声音,白柯灵什么都没有说,他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金添添环顾四周贫民窟般凌乱的房子,知道赵楷瑞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所以,大声地宣告:“老赵,如果不想你的孩子没有父亲,三天后新闻发布会就不要出现。”
喊出这些话,金添添果断地转身,上了白柯灵的车。
他们走远后,赵楷瑞从破墙后面走出来,望着他们离开的地方痴痴地凝视。他猛然转身,挥拳砸上面前的石墙,浑浊的鲜血顺着斑驳的墙体缓缓淌落,勾勒出一幅残酷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