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金添添急急地喊了一声,从梦中惊醒。她睁开湿润的眼睛,被泪水浸泡过的脸蛋微微浮肿。坐起来,环顾冰冷的卧室,心里仅存的温暖也已经消失殆尽。
昨晚,赵楷瑞扔下离婚协议书甩下痛哭流涕的金添添决绝地离开,他的背影被黑暗吞噬也将金添添的心彻底粉碎。但是,她知道,事到如今不能半途而废,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她都愿意等着他回心转意。所以,金添添准时到达与陈希约定好的地方。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疲惫的脸上泛起冷冷的光,金添添双手抱着温暖的咖啡杯努力感受传来的温度。
再次抬头的时候,陈希已经推门而入。她不屑地靠在沙发上,鄙夷地眼神深深地刺痛金添添肿胀的眼睛,毫不掩饰的声音过分清晰:“你准备给我多少钱?”
金添添注视着眼前稚气的脸,想象不到这种庸俗的话说出来需要多少勇气。实际上,她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早在赵楷瑞的办公室金添添就已经认识了这个和自己极为相像的孩子。她以为,这场桃色事件的背后一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隐情,所以直到现在,金添添都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人会为了金钱出卖自己一度引以为傲的前途。
“你开个价吧。”金添添缓缓放下咖啡杯,仔细观察对面女孩的脸。
陈希直勾勾地瞪着她,眼神犀利,她伸出一根指头,翘起二郎腿故作淡定地扬起眉毛:“我至少也值这个价吧。”
金添添微微点头,轻轻感慨:“我以为你已经没有自己的骄傲了,原来还是有的。”
“废话不用说了,我不想听你教育我。既然能够做出这种事,自然会有所企图。”陈希双臂抱胸,笔挺的身体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金添添小声叹气,略带惋惜地开口:“这样一来,你的梦想就彻底没有了,你确定一定要这样做吗?或许会有其他办法。”
陈希没有犹豫,快速爬在圆桌上,凑近金添添的脸,一字一句地重复:“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似乎从陈希进来时就已经注定,金添添会处于劣势,她打从一开始就打算认输。比起年轻人的梦想,金钱轻多了。
“下午,我会派人把钱给你汇去,作为交换明天的新闻发布会你一定要来。”金添添保持弱者的姿态,连说话的语气都尽量保持没有起伏变化,甚至没有一点气势。对比陈希的强势,她显得微不足道。
听到金添添如此迅速地答应要求,陈希的脸上浮现出不解,她诧异地提高声调,强调:“我是说一亿,不是一百或者一千。”
金添添看着她缓缓点头,表示她没有搞错。
陈希阴下脸,谨慎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想算计我?”
听到理所当然不信任的话,金添添掏出赵楷瑞留下的离婚协议书,摊在桌子上,“如你所见,我们的感情已经回不去了。事实上我也想恨你,只可惜我很清楚,即使是恨也不可能挽回什么。如果可以用一无所有换回我们的爱情,我倒是很乐意。所以,除了还他一个清白,我什么都不想。”
陈希突然沉默,她垂下头,躲开金添添的眼神,盯着面前没有动一口的咖啡。
其实,她是做好被怨恨的准备的,既然做坏人就一定要残酷地做到底。甚至下定了决心,不管金添添如何求她都不会放弃死皮赖脸要钱的要求。只是,现实比较简单,金添添愿意出钱,她也如愿拿到了钱,战争连打下去的理由都失去了。
“老赵说过,你和我有点像。如果是我,可能没有你那么勇敢。希望你能够守护舍弃梦想所要呵护的东西。”金添添站起来,轻柔地微笑,阳光帮她的微笑罩上了一层透明的薄膜,看过去的时候是那般清澈。
陈希一时呆住,甚至忘记了说话。
金添添坐回车里,歪头瞅着车座上摊开得那份白柯灵给她的资料。她已经知道,陈希需要钱的原因是为了需要骨髓移植的养母。
这场绯闻事件伤害了太多人,也玷污了太多感情,金添添只是单纯地想让它结束而已。
开车回家的途中,金添添突然改变了回家的心意,她将车停到墓园蜷缩在江北辰的墓碑前,冰冷的表情与照片上的笑脸交相呼应。冬季寒风中,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情随风荡漾。
“你说,我去找你好不好?”金添添的头从卷曲的膝盖中抬起来,脸上因为过分冰冷的笑容变得支离破碎,她没有哭,因为眼泪冻在了眼角。坎坷的三十几年,金添添的人生第一次没有了意义。以前,无论遇到何种困难,都会觉得有人支持着,那个人或许是父母,或许是爱人,或许是朋友。而现在,这些人都离她好远,即使绝望的伸手也触摸不到理想中的人。所以,她第一次绝望,深深地绝望。
寒风中,金添添慢慢转身,伸手拂过照片中江北辰温厚的笑脸,冻得发紫的嘴唇不停地嘟囔:“看见你,就会想起自己拥有过得纯真,那个时候幸福那样容易。”
话语被风打散,不留痕迹。金添添的手机躺在雪地上,忽明忽暗地闪烁,来显处白柯灵三个字格外清晰。
她垂下头,轻轻滑动手指,听到对方急切地呼唤:“你在哪儿?”
金添添突然哈哈大笑,将手机举到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嚷:“我……不想……回到你……那里,一点……都不想……,死都……不想……”说罢,她的手机滑出手掌,扎进了雪地里。对方的声音却并没有中断,“添添……你在哪儿……”
金添添摇晃着冻僵的双腿,扶着墓碑站起来,轻轻圈住冰冷的墓碑,将脸贴在江北辰的照片上,小声嘟囔:“还是会有人来找我的,对不对?”说完,捞起地上的手机,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墓碑顶上,白柯灵的声音还在不屈不挠的继续:“添添,你回答我!”
她苦涩地笑了一下,转身走进墓园的深处。
这个墓园因为建在郊区,风景很好,园子里还有一大片常青树,穿着白大褂的树木像卫士一样守护着这片死亡之地。
金添添扬起脸,感受空中被风吹下来的残雪,迎接看似柔和细腻的冰晶。她的嘴角一直保持着上扬的趋势,看上去有着快乐的表情。
走累了,她就倒在雪地上,仰面朝天,闭紧双目,聆听风中冰晶的交流。
不一会,金添添的身上就已经覆上了一层洁白的冰晶,她一动不动,僵直地陷在雪地里,无声无息地与洁白的世界融合。她认为这是一种仪式,可以测验人类的承受力,她正是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飞跃心理障碍。
但是,在金添添确定有能力承受突如其来的变故后,却已经再也无法独立站起来。
她冻僵了。
白柯灵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意识。白柯灵跪在雪地上,亲手挖开金添添身边的雪,捞出已经僵硬的身体,紧紧地包在怀里。
身边参与救援的人错愕地揣摩白柯灵懊悔的脸色,只好随着他安静地沉默。直到身后有人喊出:“赶快送医院。”白柯灵才从惨痛中回过神。他低头,看着怀里越发苍白的人型,心脏像撕裂了一样鲜血直流。
他抱起金添添的身体,茫然地抬起脸,脑海里却浮现着八年前相同的情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当初的痛苦却有增无减。
医院里,白柯灵屏蔽了金添添住院的消息。他派人封锁了医院,自己则全程陪在她的身边。因为大面积冻伤,金添添恢复意识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情了。
在她昏睡的过程中,赵楷瑞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事件在陈希的坦白下发生逆转,很多事情都得到了遏制。赵楷瑞虽然获得了众人的同情,却失去了金添添的消息。他没有办法开口向白柯灵要人,也不知道需要以何种身份去面对金添添,所以,只能假装漠不关心地等在家里。
阳光明媚的早上,金添添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注视着身边医用仪器的管子,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活着。
身体沉重,她想翻身,活动一下僵直的手脚,却发现四肢被包裹在绷带下,像木乃伊一样变成了活僵尸。既然不能动,她只好喊出声,轻轻唤了一句:“疼!”
身边昏睡的小护士听到动静,慌张地直起身,紧张地盯着金添添的脸。她什么都没有对金添添说,反而像见鬼一样,慌乱地按下床头的电铃,惊呼:“她醒了!”
金添添诧异地看着眼前冲进来一群医生护士,大家急切地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
“身体感觉怎么样?”
“哪里疼?”
“呼吸怎么样?”
“神智还清楚吗?”
金添添完全不知道大家在紧张什么,只好茫然地点头又摇头,根本搞不清楚要把眼神放在谁那里。直到身后响起一声怒吼:“你们都滚开!”面前的人们才马上噤声,火速让开一条通道。
金添添顺利地望过去,却看见白柯灵盛怒中的大脸。他拧着眉毛,神态严肃,表情哀怨,痛苦地攥着拳头,吐出得话语都不带感情。
他走到金添添面前,瞅着最近的一个医生问:“检查了吗?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医生摇头,胆怯地僵在原地。
白柯灵不高兴地瞪大眼睛,骂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马上检查!”
身边紧张的人群更加紧张,全部齐刷刷地瞅着已经被骂红脸的男医生,他尴尬地抬起脸,委屈地扭向金添添,然后小声问:“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疼?或者呼吸不太顺畅?”
金添添突然觉得他很可怜,所以非常配合地摇头,微笑着说:“不疼,就是有点憋得慌。”
男医生松了一口气,脸上郁闷的神情稍微缓解。他伸出手,摸摸金添添的头,转身卑微地看向白柯灵,请示道:“现在应该没有问题,我会准备各种检查。您放心,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白柯灵板着脸,不太高兴地挥挥手,示意人群散去。
身边的医生们顺从地退出病房,胆怯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合上病房门的瞬间。
金添添茫然地看着眼前表情不太明快的人,不解地问:“你发这么大脾气干嘛?把人家都吓傻了!”
白柯灵没有说话,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友好的愤怒罩在他身上,看过去像一团要爆炸的危险气体。
金添添不以为然地嚷:“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副要吃人的摸样?”
白柯灵一咬牙,扑过来,嚷道:“我真恨不得把你吃了,至少吃了你还算是消化在我的身体里。你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金添添这才意识到自己貌似从生死鬼门关闲逛了一圈,他只是因为过度担心所以变得这般恐怖。
“我不想死,更没有不珍惜生命,只是想要做个试验而已。”金添添懒得向白柯灵解释,扭头不再看他。
白柯灵压根不明白金添添所谓的试验,只当她在胡闹,所以更加生气地喊:“你的试验就是把自己的生命当做赌注戏弄这些关心你的人?从以前开始你就这样,一生气不是闹失踪就是伤害自己。你是不是觉得每次都有人救你很开心,看着我发疯一样痛苦才会高兴,我告诉你,下次如果还有这种情况,我不会去救你,你自生自灭算了。”
听到毫不含蓄地责备,金添添的脸顿时变了颜色,她猛然转头,瞪着他回击:“是我让你来救我的吗?还是说我求你来救我?你以为自己是谁,如果我真想死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什么叫自生自灭,我凭什么要在这里听你胡扯。就算是自生自灭也和你没有关系,你少自作多情了。”
白柯灵脸色阴沉地瞪着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好!你别后悔!以后,就是你不死我也要让你生不如死。”愤怒的话一出口,白柯灵彻底爆发。
他冲过来,不分轻重地拔掉插在金添添身上的管子,疯狂的动作搭配扭曲的脸完全处于失去理智的状态。他残忍地揪下还在胳膊里的输液器,全部推到地上,伴随轰隆隆的巨响,门口紧张待命的医生犹豫着冲进来。
他们看着白柯灵发疯般咆哮的脸,不知道应不应该插手。
金添添本来身体就不太舒服,被他这么一折腾,疼痛马上占据了她的思维,她不愿意求饶,也不愿意认输,反而咬着牙强忍痛苦地滚下病床。想要站起来,脚却用不上力气,只好趴在地上划拉着手脚挣扎。
白柯灵看见她胳膊上渗出的鲜血,脑袋里“嗡”的一下,血液瞬间逆流,庞大的负罪感紧紧地掐住了他的喉咙,他大口喘气,却平复不了剧烈跳动的心脏。
身后旁观的医生见他们彼此憎恶的眼神稍稍缓和,马上冲上去,一个拉住还在张牙舞爪的白柯灵一个扶起倒在地上的金添添,慢慢拉开他们的距离。
金添添瞅着白柯灵面目全非的脸,越发生气地嚎哭起来,她打开医生的手,嚷道:“你们滚开,白柯灵,有本事你弄死我?”
听到刺激他的话,白柯灵脸上本该冷却的疯狂重新被点燃,他甩开拉着自己的手,冲过去掐住金添添的脖子,把她病弱的身体逼到床上,加大掐着她的力气。
已经筋疲力尽的金添添,在巨大的钳制下虚弱地喊:“就是……做鬼……我也诅咒……你……”呼吸已经被夺走,身边的声音越来越远,金添添瞪大的眼睛还没有合上,她愤怒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没有理智的人。最后一秒,她无力地松开想要挣开白柯灵的手,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