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阳光温柔地洒遍屋内的每一寸角落，平和的时间在空气中恣意流走，光洁的灰尘顽皮地打着转忽隐忽现的在光线里跳跃，灵动的气氛让人湿润了眼底。
金添添站在玄关前，铭记视线里一切能够记住得东西。这个家，曾经承载了她关于美好生活的梦想，即使现在，依然可以保持一颗淡漠的心幻想朴实的家庭生活。虽然遗憾，但是她努力过。
推开主卧的门，室内整洁如初。金添添的衣服私人用品全部整齐地摆放在固定的位置上，丝毫没有离开后留下的凄凉。她伸出手，却不知道从何处开始收拾已经失落的心情。只好安静地站在硕大的双人床前，盯着一度温暖的回忆。
白柯灵看见她完全沉浸在无法自拔的世界里，只能狠心走过去，攥紧她冰凉的手，小声问：“有需要带走的东西吗？”
金添添微微歪头，眼底还未散去的泪水瞬间滑下脸颊，她惊异地伸出手，感受湿润的痕迹，茫然地看着白柯灵，“没有……”
白柯灵心痛地圈住她的脖子，抱着她伤心的脑袋。惋惜的言语格外清晰，“那就走吧，赵楷瑞还等着呢。”
金添添点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个不停。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出现在这个家里。以后，她要换一种身份，换一种生活，换一种思维，换一种人生，以一个有钱人家的太太彻底告别自己曾经铸造得梦想。她不再有奋斗的目标，也不再拥有可以奋斗的理由。
“走吧！”金添添抬起头，最后扫一眼屋内崭新的摆设，擦干净湿润的眼睛，轻轻笑起来。如果结局可以选择，她也不曾后悔。
到达律师事务所的时候，天气突然急转而下，刮起了凛冽的寒风。风中呼啸的寒气熙熙攘攘地跑过来，几乎可以把人推到。
白柯灵似乎害怕金添添被吹走，索性一直抱着她单薄的身体，直到安全抵达办公室的门口，才轻轻松开她。
“我不进去了，你自己小心。”
金添添点头，心里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不希望，最后的最后还要在白柯灵地监视下结束自己短暂的婚姻的生活。她想要对自己爱过的人微笑。
推开门，看着没有表情的赵楷瑞。金添添的心突然莫名其妙地凉了下去。她本以为，告别或者结束都不会影响他们在一起的记忆，即使没有未来，也可以笑着说再见。但是，赵楷瑞寒冷的脸，让她的热情顿时冷却。
金添添走过去，坐到赵楷瑞身边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对面冷漠的律师。
“既然是协议离婚，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财产分割的问题就按赵先生的要求将您自愿放弃的补偿性财产包括房子在内全部捐给慈善组织，金女士，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听到律师宣判一样冷静的语气，金添添的脸色反而变得难看。她不喜欢外人评价他们的爱情，所以，微微有些生气地转过身，盯着身边沉默不语的人，质问：“把我那部分财产给你留下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捐出去？老赵，你已经离开学校了，以后要拿什么生活？”
赵楷瑞没有看她，严峻的侧脸甚至没有丝毫变化。他看着律师，完全忽略金添添善意地提醒。
“不需要修正，就按我的要求做。”他伸出手，抢过离婚协议书，飞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这个过程，他没有看金添添一眼。
知道他心意已决，金添添不再说话。她看着律师，默默地点头。
“既然没有异议，请您签字。”律师递过协议书，摊在金添添面前。
金添添低下头，瞅着赵楷瑞笔挺的字体，突然觉得眼睛生疼。她颤抖地拿起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一次，他们就真的变回了陌生人。
实际上，在协议离婚的时候，金添添希望把自己的财产全部留给赵楷瑞，哪怕到最后，她都希望他能够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转换跑道重新开始。可是，赵楷瑞完全拒绝了。他不需要金添添的帮助，甚至完全曲解了她的好意。他以为，决定嫁给白柯灵的她在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鄙夷他的一无所有，他不接受施舍也同样拒绝怜悯。
这样一来，所谓幸福的婚姻生活也在彼此无语的情况下画上了句号。签字完成后，金添添和赵楷瑞从律师楼里走出来，虽然距离不远，却始终无一句交流。直到电梯停到地下停车场，金添添眼看赵楷瑞就这样退出自己的生命，觉得心痛，无意识地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赵楷瑞慢慢回头，瞅着她隐忍痛苦的眼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嘴唇一张一合地抖动了一下，最后却没有发出一个字。他们就这样互相对望，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对不起，孩子没能保住。”金添添垂下头，黯然的眼神全部投向冰冷的地面，她不希望让他看见，哪怕在最后一刻，都不希望自己的痛苦让他分心。
赵楷瑞没有说话，和她一样，低垂着头，阴郁的表情掩藏在看不清楚的黑暗里。
金添添松开他，凄楚的声音伴着暗哑地呜咽，“你给我的幸福，我永远铭记，所以，请你忘了我。”她缓缓转身，背影被冷风吹破，飘零的伤感瞬间膨胀。
赵楷瑞突然扑过去，抱住她看不见表情的背影。他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加大的力道却在述说永恒的纪念。
金添添没有挣开他，只是安静的泪流满面。
等在车里的白柯灵全程目睹了金添添和赵楷瑞恋恋不舍的拥抱，他直勾勾地瞪着他们，却找不到冲出去分开他们的理由。他安慰自己，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以爱人的身份互相留恋，今天过后，他们也将变回陌生人。
短暂的拥抱很快结束，赵楷瑞快速转身，消失在空旷的走廊里。金添添僵直地停在原地，望着自己越发孤单的影子。没想到，这段感情会是这种结局。她轻轻叹气，仰起落满泪痕的脸，笑容像风一样凛冽。
白柯灵跑过来，抱住她，轻轻低语：“咱们回家吧！我让徐姨给你做水晶丸子。”
金添添默默地点头，任凭他牵起自己的手。
晚饭时，金添添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似乎经历过生离死别，面容憔悴。白柯灵心疼地看着她，尽量放低语气安慰：“你放心，我不会对赵楷瑞怎么样的。”
“小白，”金添添茫然地抬起脸，眼底溃散的痛苦被迷茫取代，她拉住白柯灵的手，带着哀求，轻声说，“咱们不要结婚好不好？就这样不好吗？如果结婚了，很多东西都会改变，我怕……”
白柯灵没有预兆地盯紧眼前的人，眼神中温柔的波纹却停止流动。他回握住金添添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不结婚，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金添添急忙点头，带着保证的语气承诺：“我会的，一直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
“我也害怕……”白柯灵轻轻合上眼睛，拧在一起的眉毛述说着心底的担忧。他靠在椅背上，无力地凝神。
金添添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信誓旦旦的脸上消失了光芒。她站起来，径自上楼。
身后白柯灵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我永远不可能留住你，即使你答应过不会离开……”
钻进温暖的被窝，心情稍微好转。
金添添蒙着头，感受自己粗重的呼吸。胸口规律地起伏正在证明她还活着，有时候，她会像现在这样感觉不到活着的真实，就像行尸走肉般没有重心。每当这样的情绪跑出来，金添添就会莫名其妙的难过。她是情绪化的人，一旦被悲伤抓住就很难逃脱。她的恢复期，总伴随着各种胡思乱想。
有时候，金添添会想，如果年轻的自己从一开始就自愿放弃所谓过分执着的骄傲，老老实实地嫁给白柯灵，身边这些爱她的人会不会少受一些伤害。如果当初，她不是怀着不服气的心情处处和白柯灵作对，会不会早已经摆脱了这样沉重的罪恶感。亦如果，她没有被推下楼梯，顺利见到白柯灵，真实地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会不会现在正享受着身为母亲的快乐。
但是，这些如果就只是如果。
她还是经历了复仇，逃跑，移情，甚至是自毁这些残酷的过程，得到的不过是命中注定的事实。她终究还是逃不出白柯灵的掌控，无论身在何方，最终都会在伤痕累累的时候回到他的身边。强烈的压迫感禁锢了金添添的身体，她瞪着眼睛，像要被溺死的人，急促的呼吸断断续续。
“添添！你怎么了？”白柯灵掀开被子，眼前的人像遇见鬼一样瞪着眼睛，瞳孔张开，硕大的眼珠几乎要蹦出眼眶。
白柯灵拉住她的手，罩住她胡乱扭动的身体。突然，金添添尖叫了一声，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她挣扎着拉住白柯灵的胳膊，痛苦地呻吟。指甲嵌进他的皮肤划出几道血迹斑斑的痕迹，白柯灵咬紧牙，紧紧地抱着金添添还在颤抖的身体。
金添添感受到温暖的体温，痉挛的身体慢慢放松，她瘫软地倒在白柯灵的怀里，眼睛无神地看着远方。
感觉金添添恢复平静，白柯灵缓缓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放回床上。温柔的手覆上她冰冷的额头，口中喃喃地呼唤：“没事了……没事了……”
仰躺在床上的人，渐渐找回意识。金添添虚弱地回看过去，“我会不会得了奇怪的病？”
白柯灵摇头，帮她抹去额上的冷汗：“不会，只是精神状态不好而已。”
“真的吗？”金添添完全没有生机地垂下眼睑，“你确定不是你那个药的副作用？”
白柯灵惊了一下，为难地看着她，眼底飘忽不定的迟疑全被金添添看在眼里。她知道，他正在酝酿谎言。
“我去医院做过检查了，那个药含有镇定剂，会上瘾的。”金添添盯着他，柔软的语气并不像揭发真相。
白柯灵沉默，他不敢看她。只好仓皇地离开她的身体，默默地坐在床脚。
“如果思念能够控制，我也不会这么狼狈。”金添添闭上眼睛，不再看他。即使说出真相，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发生改变。白柯灵变成现在这样不折手段，罪魁祸首却是对金添添的爱。
“对不起，我……”
“不要道歉，我没有怪你。”
白柯灵回头望着已经进入安全期的睡脸，心里涌起沉痛的罪恶感。自己当时为什么鬼迷心窍地想出这种办法，到底是出于爱，还是得不到的痛苦。这么多年，每次想到金添添，都会感觉绝望和痛苦。他说不出爱一个人需要什么，也说不出爱一个人应该怎样做，他的爱总是在迷路，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如果没有遇到我，或许，你会比现在幸福。”金添添没有睁眼，轻柔的声音反而更像来自风中。
白柯灵盯着她，却看见触及不到的距离。他靠过去，轻轻埋进她的怀里，听着能够证明她还活着的心跳。
“小白，我不是你的全部，生活不应该这样的。”金添添圈住他的头，轻轻拍打他的肩膀。这一刻，她是长者，她要告诉他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你知道吗？总有一天自己竭尽全力迷恋的人会死去，变成尘土，一旦没有了支柱，生活就会陷入茫然自失的状态。”
“我做不到。”白柯灵抬起头，闯入金添添的视线，他的呼吸暖暖地停在她的脸上，他凑过去，吻上冰凉的脸，“你永远不会明白一个面临人生低谷的人，被温暖拯救时心里的悸动。哪怕那份温暖并不算爱，但是温暖就是温暖，足以让人终身难忘。你带给我的温暖，根本无人能替代。即使在日本的时候，你并不是真心爱我，我却依旧会感觉到满足。我从没有奢望过你会像我爱你那样爱我，哪怕是假的，我也无所谓。”
金添添安静地听白柯灵道出这么多年关于爱情的证据，有一种人，爱你的时候，你是全部，不爱你的时候，你也是全部。他可以不计回报，但是却不能忍受分别。所谓思念，却是最残酷的东西。
“让我爱你，好吗？”
当过分温柔的声音在金添添耳畔停靠的时候，她妥协了，深深地体会到宿命的味道。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办法对他置之不顾。
“我能够爱你吗？”金添添吐出没有温度的字体，更像是在问自己。她深深地吸气，呼出久违的沉重，慢慢圈住白柯灵的脖子。
收到她妥协的提示，白柯灵轻轻地笑了。他凑过去在她的唇瓣上刻下一个凉凉的吻，然后紧紧地抱住金添添还没有恢复的身体，强势地宣布：“你是我的，无论过去多久，哪怕像你所说会变成尘土，那也是属于我的尘土。如果你想跑，我一定会把你抓回来，这是我的觉悟。我不会放手，永远不会。如果你不愿意看见我变得众叛亲离，六亲不认，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否则，我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残酷的事情。”
金添添默默地看着说出这样孩子气的宣言的白柯灵，想到他的占有欲曾经让自己吃尽了苦头，可事到如今，他却一点长进都没有。大概，这就是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