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五月时节里,后花园里的琼花开得最美,花大如盘,洁白如玉。那时爹爹总是会在花下看书写诗,娘亲则在一旁为我和弟弟缝新衣服,偶尔还会抬起头看看我和弟弟玩耍,脸上虽然略带嗔意,但她那笑起来像月牙似的眼里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我和弟弟有时也会坐在爹爹膝盖上听他讲诗词,我最喜欢听的就是爹爹用那温柔的声音朗诵出的《幽菊燕贡士》“有幽斯菊,濯濯其芳。烝烝尔髦土,惟其修兮,有美于乡。”平淡的语调却总让我欣喜。
可是多少个午夜梦回里,那前一刻还是一家团聚的温馨场景,下一刻就是人间地狱般的画面迫不及待袭来的梦魇始终挥之不去,仿佛是要将我的心狠狠的撕裂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我不断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老天为什么要如此残忍?!!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出去了一天,回来的时候他们全部都会倒在血泊里?一切都是红的,地是红的,人是红的,连洁白无暇的琼花也是红的,触目惊心的红,令人恶心作呕的红。从那以后,人们记忆中的户部尚书家的大小姐变了,变的木纳、呆滞、沉默寡言,想想也是,一夜之间全家四十八条人命全部丧生,独留一个孤女,能不疯吗?
家里的人都死了,我被带到了叔叔家中,叔叔是当朝位高权重的丞相古松,他和爹爹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奶奶见到我时看起来很悲痛,旁人都劝她保重身子节哀顺便,但我却感觉不到她的悲伤,爹爹在世时,奶奶就偏心的厉害,仿佛爹爹只是她华服上的一个污点,她也从不和我们亲热,只是问候,像任务一样的问候。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除了我都是看客,有的人同情我,但时间久了同情也就淡漠了,也有人讨厌我,作为一个不属于这里而且多余的我,在他们的眼里我就是厄运。我有时候也在想,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忘记带我走呢?丞相府的日子并不好过,我始终是一个外人,其实我也不想留在这里,我想去找爹爹、娘亲和弟弟,后山的池塘就是通往与家人团聚的路。水慢慢淹过我的腿、下巴、鼻子,最后直到我整个人都侵在了水里,意识逐渐消散,他们要来带我走了。
再睁开眼时,我首先看到的是蓝天,喘了口气挣扎着坐起来,发现我还是在后山,浑身湿淋淋的,我没死,我为什么还没死?想再次走进那方池塘,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道平稳男声“想清楚了再死,本宫可不会救你第二次。”我回头看去,火堆旁是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十七八岁左右,表情平平淡淡,仿佛看惯了别人生死。平庸的五官下散发着他沉稳的气质,说出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让我停下了动作,岸上的他和水里的我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我突然哭了,事发之后这是我第一次流泪,小小的胸口仿佛要跳出一条猛虎一般痛的厉害,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帘一样澎涌而出。也许是压抑了太久太沉,猛的发泄开来心里反而好受些了,不知我哭了多久,直到我再也哭不动了,男子才伸出双手将我拉上岸。“想报仇吗?”“报仇,就凭我吗?”“我帮你。”看着他既不有神也不空洞的眼神,不知为何火光中的这个陌生人竟让我想去信任,不禁点了点头。“那好,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还有,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他就是宁煜,当今四皇子,改变我人生的男人。从那以后我就成了宁煜安插在丞相府的眼线,在他的吩咐下暗中为他做事。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计谋超群,运筹帷幄又善于伪装,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人上人,而我的一生也由此开始与他捆在了一起,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他了。
从己巳年五月开始,宁煜让我以为亡灵超度为由,往听雪庵带发修行三年,得到了丞相应允。但事实上去听雪庵的只是个替身而已,我早以被安排到了另一个地方——忘魂崖。忘魂崖是宁煜专门用来培养手下的地方,我永远也忘不了这里,不仅是因为我在这学到了很多本领,也因为是在这里我变成了宁煜的女人。那是我来这的第一天,晚霞漫天,他将我抱到床上,一件一件地解开我的衣衫,直到我一丝不挂的呈现在他的面前,他看着我的身体,我的心跳得很厉害,脸也烧得烫烫的,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知道我还没和他成亲,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此生除了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只要是他,我愿意。明亮的灯火下,他边看边抚摸我裸露的肌肤,引得未尝人事的我阵阵战栗,慢慢的他也脱光衣服然后压在我身上俯身吻我,他冰凉的双唇和我滚烫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此,从额头到眼睛再到耳朵,湿润的舌头舔了舔耳垂,就听见他媚惑的声音“把眼睛张开,我要你看着,嗯~听话,放松点”。睁开眼,他舌头滑过肌肤的感觉仍是那么清晰,叫我越来越热,越来越痒,越来越空,我也学起他来,开始舔,开始咬,开始纠缠,不够,始终不够,大脑一片空白,感觉很模糊。被按于头顶的手力气越来越大,突然有异物进入体内,有点痛,然后一点一点涌进,痛也越来越强烈,就像被撕开了一样,又胀又满…………
他就是我人生的意义,壬申年那次他招人追杀又身中剧毒,临死前他问我“后悔吗?那时起,我就对他彻底敞开心扉。我知道,只要与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做什么都不后悔。就算违背爹爹生前的教导去伤害别人,陷害别人,甚至拿出全家冒死守护的秘密,我都在所不惜。
我很羡慕一个女子,她叫周放,其貌不扬却气质脱俗,遇见她前我从没想过一个女子可以像她那样活得随意自然。那时为了给宁煜治病,我们就在神医顾卿墨的府上小住,她时常过来帮忙,我就记住了他。传说中的神医是个极俊的男子,也许是他双腿有残疾或能者多怪的原因,他很讨厌外人。周放是他的师妹,两人长相不搭气质却不相上下,都是天仙似的人儿,两人也合得来些,通常只要往那一站,万物顿失光辉。一个小姑娘我并未放在心上,但后来宁煜聊起她时我才大吃一惊,原来那小姑娘就是大名鼎鼎的青州女首富——周放。据说她十一岁来到青州,两年之内合并了数家商号收为己用,地头蛇的老字号,没有威逼利诱也没有使下作手段,全是他人心甘情愿双手奉上家产并为她效力。据说她手腕很高,独闯武夷山收服了所有的山贼,为官府立功为人民解忧;据说她为人乐善好施,建立了贫民改善工程,让健全者有工做,老人小孩有安身之处;据说她经商有道,建立了自己的营业线,开设了种种新颖的服务,引领了一阵阵风潮;据说她用人有道,手下有八个仆人,个个身怀绝技,忠心耿耿;据说她和青州女太守顾听白是忘年好友,两人互帮互助,深得民心……
我曾想和她套近乎,但她总是长袖善舞以礼相待不亲密不疏远。最让我意想不到的就是宁煜分别邀请她师兄妹二人为己所用,七窍玲珑的周放百般推辞,清心寡欲的顾卿墨却点头应允了。宁煜不是个心怀慈悲的人,面对得不到的东西,他会想方设法地毁了她,但对周放他却没有下手,他说“她还有用”。我承认这个自我的女子让我嫉妒,我嫉妒她的心态,我嫉妒她的自由,我嫉妒她的所作所为,但那又怎样,我的命运已经固定了,满是暗疮的命运。
我曾以为就算宁煜有再多的女人,我都是不可替代的一个,要知道后来当我以二十一岁的老姑娘身份嫁于他为妾时,我真的很开心,因为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了,我们终于可以相守相伴了。但我错了,他是宁煜啊,他是胸怀天下、足智多的宁煜啊,他最爱的是天下,我在他心中算什么。曾经嫁他时的心有多开心,现在看他娶凤倾歌的心就有多痛,是啊,多讽刺啊,俗话不是都说吗?“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也许,就因为他是救我的浮木,所以我就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原谅他,刻意忽略他的冷酷,面对他,我的理智总是模糊的。我知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那美好的初夜都是我自己定义的,那其实就是进入忘魂崖的过程,里面的每个精挑细选女子,无论杀手、细作、奴婢、美人……她们都会有和我一样的经历,只是不知道宁煜在她们身上放纵的样子又是怎样的呢?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后山池塘,绝望淹没了我每个神经,这次的救赎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