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女子便是一个彩狐,一个之前五音大会上的主人周姑娘。
彩狐站在周姑娘的前方,凝望着前方,喃喃道:“他有没有看到灵主和那个女人呢?”
声音飘渺而又悠远,回荡在缘扣山的边际。
身后周姑娘向前走了一步,对着前方天际,幽幽道:“你没看到么,他手中的那支笛子,自小,那只笛子便没有离开过他的,现在,他又重新拿了回去,难道,你不觉得,他开始记起什么了吗?”
山风一阵一阵的吹着,扬起了两个女子的万千头发,遮住了前面彩狐的半张如画的脸庞,只听她低声呢喃道:“可是,他为何还是表现出像没有任何事的淡淡神色呢,似乎他一点也不惊讶,你要知道,那石棺里的人就是他的爹娘啊。”
彩狐的声音随风飘向了远方,也慢慢消散了开去,仿佛那些呼啸的风中都在回荡着那个声音:就是他的爹娘啊………!
彩狐似乎开始哽咽了,眼眸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个前方,晶莹的泪滴开始慢慢顺着脸颊落下,也不去擦,任由它不带一丝眷恋的掉落。
“这里就是他的家,这里原本有他最幸福的亲人,这里是一处人间最温暖的地方,这里……”
彩狐忽然哽咽的说不话来了,抽泣声响了起来。泪滴不断顺着脸畔快速涌现,然后,从那双眼眸中又淡了出来,就如屋檐雨线一般涟涟而下。
“这里还有你那个最遥远、最飘渺的梦想,可惜,一切都已是镜中花,水中月了。”身后周姑娘接着凄然的说道。
周姑娘话刚一说完,彩狐终于放开了双手,毫无抑制的哭了出来,那双美丽的眼眸就如同那个清澈漾漾的泉眼一般,全部都是泪滴,让人看了不禁心下生怜。
可是,谁会真正知道,原本幸幸福福的生活,突然一下子就没了,那种痛,几乎能让人发疯,让人如坠掉在无底深渊的边沿上,令人从心底泛起一股深深的绝望与浓浓的无助。
仿佛,黑暗中,只有那一双如明星的眼眸,还在独自挣扎着那一抹可怜的光明,那种已经绝望了的希望。
有谁会懂,原以为找到了他,一切都会变好的,可是,那份仅存的希望却又破灭了,消失的一干二净。
难道他真的忘了,忘了小时候,和她一起玩耍,一起玩过的荡秋千吗?
他牵着她的手,信誓旦旦的说,我会永远都这么保护你的。那时,她的心是欢喜雀跃的。
可是,谁会感受到,如今,连那些美好的回忆都是一直让她痛苦着,让她在漆黑的夜里,找不着那前往远方的方向,让她独自一人在黑夜中孤零徘徊。
天际中,那轮火红火红的烈日照着这处西荒之天,凉风拂来,那些地上的杂草跟着一晃一晃的。多少年来,这里已是人烟荒芜了,没有微笑,没有唠叨、没有那些关怀的言语。可是,还是会有人,在那个心里,深深记得过往的曾经的。
夜蓝惜四人乘着马一路飞驰,似乎是很急的样子,古谐尘一直跑在前面,而且甩出他们一段远远的距离,夜阑静看着那个倔强的背影,心下隐隐作痛,只是大家都急着赶路,并没有任何机会能够和他说些什么,只得把那份关心与担忧放下心中,驾着马,向前而去,一路而驰,扬起的灰尘向后飘舞。
大概是午后时辰,四人到了弦月城,寻了一处客栈,要了些菜和饭,似乎是由于一天没吃东西了,四人也不再言语,开始默默吃起了饭,而砂星却没有再喝酒,古谐尘也是一言不发,夜蓝惜更是表情淡淡的样子。夜阑静看着古谐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古谐尘仿佛也是没有看见,只顾着吃着饭。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四人吃完饭,夜阑静提议,由于砂星受了伤,先要休息下,便于躯壳有利。而古谐尘也没有说什么,自顾拿着那支笛子出了客栈,向着城外而去。
三人相互一望,砂星对着夜阑静说了声,“我没事的,能够抗得住。”
夜阑静眼中一片黯然,轻轻点了点头,也跟着向门外走去。
四人一起出了弦月城的城门,古谐尘径直向原先放着木剑的地方而去,却发现木剑还在那里。不知为何,古谐尘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凄色,然后回头望了望那个庄严的城门。随即上了木剑,等到其余三人也跟着上去,古谐尘一人运起了势诀,顿时全身泛起耀眼的白光,而在这种白光中,却又隐隐带着一丝血红。夜蓝惜看着他手上所捏成的势诀,又看了看他身上的光芒,然后低下了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而木剑受到古谐尘真力的驱使,周围四面缓缓结成了一个真气墙,柔柔的,如水波荡漾,清澈而又炫丽。
随后,古谐尘眼看四周,伸出了双手,紧贴胸前,手掌朝下,慢慢压下,紧接着,木剑开始动了动,渐渐的浮上了半空。古谐尘右手单掌推出,木剑也跟着快速向前越去;古谐尘左掌向上推出,木剑也随之向上拔高了高度,片刻后,居于离地面约莫十丈处才稳定下来,之后,便一直快速朝着前面御去。
古谐尘收了势诀,默然的坐了下来,腰间的那支笛子兀自静静的躺着。古谐尘低着头,伸手柔柔的抚了上去,一直到挂在笛子尾处的那块玉处,才停了下来,然后,他把玉紧紧的握在手里,很使劲的。
砂星看着古谐尘,忧道:“古师弟,你没事吧。”
闻言,古谐尘抬起了头,心下却是一阵阵的呐喊着那句“师弟……师弟。”
然后,他动了动嘴唇,道:“无尘门,只为无尘么?”
他说话很轻,砂星却是没有听到的,而旁边夜阑静则是一脸紧张的而看着他。
“什么?”砂星复又问道。
古谐尘还是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没有说什么,转过了头,看向了外面。
外面是什么呢?外面原来就是这样的,坐在这里便觉得外面好美,可是来到了外面,这才发现,外面只是一处没有人欣赏的风景,设身处地,看过去时,身临其境也不过是那一个很知足的梦境罢了。
太阳在他们的身后冉冉落下,美丽而又炫彩的夕阳,尽情的洒向世间,洒在了木剑上四个人的身上,天空中不时有大鸟飞过,偶尔发出一两声嗷叫。木剑下的树林,被风掀起了一阵树涛,迎向远方。只有木剑上依旧是沉寂安静,夜蓝惜在沉思着什么,夜阑静在凝望着什么,砂星在观赏着外面呼呼而过的景色,古谐尘却是在回忆着什么。
小时候,曾模糊记得,一个长相陌生的人,送给了他一直笛子,要他一辈子都要好好看护着。但是,昨晚,才发现那个陌生的人便是囚牛身后、石棺中那个已经死去的男子。还有躺在男子旁边的如九天仙子下凡的女子,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他,这两个人便就是自己的亲生爹娘。可是,他们怎么会死呢?
古谐尘咬了咬牙,眼下闪过一丝痛色,他忽然不知未来是什么,究竟要他怎样,才会逃脱出来,他不懂,真的不懂。
所以,他看向了远方,那个人人引以为傲的无尘门。
或许他们知道,也或许…………
古谐尘不敢再想下去了,还记得,在无魔之渊时,白云爹爹与他说的那个故事,如果他就是无尘门的门主,那么,古谐尘就是白云爹爹的外孙,而躺在石棺中的那个女子便就是上一任无尘门的无尘之女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无尘门,他们怎么能忍心下手呢?他们不是以侠义为宗旨的么?更何况还是当时门主唯一的亲人,如果真的是那样,那……那无尘门岂不是。
想着想着,他再一次在心中唤着那声“师弟……师弟”。仿佛也只有那声师弟才让他能够微微的回过神来,然后又让他更加的痛苦。
他怎么也甩不掉的是,那个蓝色身影。原来,不知从何时起,自己早已忘不掉,埋不下的那份情,就是夜阑静。
可是,他害怕,他真的害怕。那一种失去后的痛苦,似乎在这时便能真真正正的体验到,从心底深处微微泛起的,然后袭遍全身。
那是怎样的一种痛啊?
那又是怎样的一种患得患失啊?
黑夜慢慢的降临了下来,弥漫了整个天空。
一轮弦月挂在浩瀚的星空下。
四人又重新降了下来,落到了一处草地之上,借着月光,能看见在这处平坦草地的不远处,还有一些更长的草,随着夜风轻轻摆拂,而在那些杂草的后面,似乎还能听见溪水的流淌声。
几人朝着四周看了看,随即依着草地坐了下来,夜阑静在旁边捡了点柴火,在四人中间升了起来,火光跳耀,烟雾缭绕,袅袅散去。
古谐尘在四周寻着了几根果树,摘了些果子,分给四人一起吃了,然后夜蓝惜在月关下入了定,砂星也不知跑到那里去了,似乎是故意留了个机会给古谐尘和夜阑静两人。
古谐尘似是并没有察觉他们的目的,依旧默然不语的朝着那处有溪水的地方而去。走到了那长着长长杂草的面前,他轻轻伸手拨了开去,从中间的空隙里,抬脚垮了过去,定眼放去,柔柔如玉的月光下,只见前面几乎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之地,间中稀疏的立着几根青翠繁茂的大树,一条蜿蜒小溪从中间缓缓流过。
古谐尘站在这里,望着前面,鼻中闻着的是芬芳带着泥土味的草香,然后,他依着脚下草地坐了下来,心仿佛就一下子静了下来。好像有好久都没有这般能够心宁的欣赏着眼前的一切,月光似水,辉煌的洒下了夜空中无比的静谧和安宁。
古谐尘猛地吸了一口气,又狠狠的吐了一口气,双眼平平静静的看着远方,享受着这般如梦境的月景,脑海中又开始回荡着那一个梦,那一个仿是真真实实的梦境,一起牵着手,一起说说笑笑,时不时还要嗔、争辩几句。
想着这些,古谐尘嘴角边升起了一丝淡淡的欣慰笑意,之后在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幽幽的声音,“谐尘,你知道我的那个梦想么?”
沉静中的古谐尘忽的一怔,随后,他缓缓的转过了头,看着那个月光下的蓝色身影,想笑,可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知道,他真的欠了她很多她想要知道的东西,明明想要说出来,可是,心底的那丝害怕却始终让他开不了口。
夜阑静看着古谐尘的神情,脸上一痛,然后,她倚着他坐了下来,抬头望着天中的那轮弦月,朦胧道:“那些日子,因为我们的误会,我独自一人在无尘门,受到了软禁,每每夜里睡着时,我都会做着同一个梦。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上,那里有无数美丽花的簇拥,有很美、很美的夕阳,有清澈而幽静的湖水。那里只有我们俩,手牵手,说着,笑着,哭着,然后又笑着,就这样一直走着……走着……”说到最后,夜阑静渐渐有些哽咽,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闪着,透着几分婉约与迷离。
古谐尘不曾回头,可是,他的心早已是泪痕连连,那个梦想,你知道吗?我也有的,而且不只一回了,无数个夜里,那个她可曾知道,我都一直在想着那个草原,那个满是涟漪的湖水。古谐尘缓缓闭上了眼,心中的痛是那么的深,又是那么的冰凉透骨。
“我知道,你肯定是有苦衷的,你不愿让我痛苦,不让我和你一起承受那种根本就不属于我们的伤;我也知道,你很痛苦,也很挣扎,仿佛就在那个深渊的边缘处徘徊;我还知道,你其实很害怕,害怕失去什么。”
顿了顿,夜阑静转过头望着明月的脸,转而看向了古谐尘,那张侧脸,那双闭着眼的双眸,随即心中一痛,强自转过了一边,望着不远处的溪水。
潺潺溪水,从不知的远方,流到此处,还没来得及微微停留一下,便又匆匆的流向远方。
皓月高悬,倒映在流动中的溪水中,一闪一晃的,莹光闪闪,不时,夜风习习而过,拂起了那一波波的琐叶屑草,漫天飞扬。
一个幽幽而又深情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可是,你还不知道的是,不管有什么困难,有什么不能面对的事实,也不管你是谁,我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的,我不要你说出那些你不想说的话,只想要你允许我陪你去克服一切。”
月夜中,夜阑静那张俏美灵动的容颜上,却带着一丝凄楚,明眸中,已是朦朦胧胧,那些泪光在月光下闪着盈盈的光泽,就好像是深夜中的两颗晶莹剔透的水晶。额前的那些秀发随风轻轻飘舞着,透着淡淡的发香,白白如玉的脸颊间,两个小酒窝微微凹了下去。此时,她的脸上多了三分伤感,少了三分俏皮。
“好长时间,我都没有想起远在天上的娘亲了,你知道为什么嘛?”夜阑静歪了歪头,淡淡道:“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中闪现的都是你的身影,我的心已经再也容不下其他……”一个“了”字还没说出来,古谐尘突然转过了躯壳,双手逮住夜阑静的肩膀,深深的吻了下去。
“一切都不必说了,我懂的。”古谐尘在心里大声的喊着。
就这样了吧,再也不管什么了,就算害怕总是还要去面对现实了。
夜阑静睁着双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古谐尘,随后,在夜阑静的脸畔边快速的升起了一抹浓浓的红晕,在这个夜间,显得特别的美丽动人。
一时间,那边的溪水似乎流的更加顺畅和激烈了。
古谐尘慢慢的收回头,然后重新坐直了躯壳,依旧望着远方,脉脉道:“阑静,谢谢你。”
夜阑静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眼光迷离下又透着羞涩。
好一会,夜阑静才道:“你想通了嘛?”
古谐尘重重的点了点头,但似乎还有几分犹豫,只听他断断续续道:“其实,关于我的真正身份,我应该早就告诉你的。”
见夜阑静一脸困惑的看着他,古谐尘停了停,又道:“其实,我就是你们嘴中所说的西荒龙妖的儿子,也就是二十年前,上一任无尘之女与西荒龙妖所生的。”古谐尘一口气快速的说完。然后,转过头,看夜阑静的反应,只见夜阑静似乎是被怔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脸色一阵惊讶和惊慌。
古谐尘看到这里,心里一沉,无尽的悲伤登时涌了上来,脚下一阵麻麻的,想站却又站不起来。
想要逃离,却始终没有勇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阑静像是才回过神来,讶道:“你说,你是白云门主的外孙,但同时又是西荒之天那妖龙的儿子。”说到这里,夜阑静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讪讪道:“我是说西荒之天的灵主。”
见古谐尘满是凄色的点了点头,夜阑静又道:“那这么说来,你就是一半龙了一半人了。”
古谐尘闻听此言,再也听不下去了,霍的站了起来,道:“对,我就是妖魔之子,受人人唾弃,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挥了挥手,正欲转身离去,却被夜阑静拉住了衣角。古谐尘不解的转过头去,心底一惊,却见夜阑静又恢复了原先俏皮的笑意。
古谐尘一怔,停住了躯壳,不解道:“你笑什么,我知道,我是个龙妖,现在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只见夜阑静笑嘻嘻的看着古谐尘,眼眸一眨一眨的,道:“你现在不还是个人身嘛?又没变成龙,再说就算变成龙了,我家也是可以收容你的,呵呵。”
古谐尘看着她的笑意,突然心中一跳,然后讷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怕么?”
“怕?”夜阑静睁大了那双大大的眼眸,道:“要是怕,也是怕你这副臭脾气,一个大男人,居然比我还小心眼。”
倏地,古谐尘双眉一跳,心间隐隐有一丝感动,但不知怎么搞的,却还是不解,肃然又道:“我只是怕失去你而已,又哪是是小心眼。”说着,还一股想要走的样子。
夜阑静抓着古谐尘的衣角,眸中忽然又有泪光,但脸上却是笑意,道:“不准走,你是说,我的明天和未来都给你了吗?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说到此,似乎还有一点点的气奋。
闻听此言,古谐尘心下顿时全部都松开了,再也没有担心了,只是嘴上还是强自辩道:“那我没说,今夜也给你了吧。”
“你!”夜阑静忽然气愤惊道,但随即脸色又温柔了下来,眼中尽是深情,拉着古谐尘衣角的手松了下来,柔声道:“那今晚就算我请你陪陪我,总行了吧。”说着,还嘟起了嘴。
古谐尘脸上终于抑制不住,笑了出来,道:“是你说的,我的诺言可是从明天算起的,然后,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明天了。”
古谐尘说着坐了下来,夜阑静也静静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望着前方,忽惊喜道:“你看,那里好美啊。”
享受着淡淡的香气,古谐尘顺着夜阑静的目光望去,只见草原上,在那些大树的周围,闪着一点一点的荧光,缓缓飘动在这个夜间下。
青色的树叶枝干一摇一摆着,地上的草跟着风掀起了一阵阵的浪涛,还有那些萤火,遍布在这个草原的上方,这个夜晚。
惬意、美好、安静……
耳边听到的是水的清脆叮咚声,鼻中闻到的是芳香盈盈,眼看到的是那个很美、很美的夜景,嘴中说的是那一个很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