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智虚弱模糊的时候,窗外开始噼噼啪啪的想,空气中渐渐漫上泥土的腥味,凉凉的气息缓缓充满整个屋子。
外面下了大雨,我背躺的毡席也好似冷了下来,负责接生的那个女人只会在我耳边嚷嚷:“用力——公主用力——再使点力——”
沙哑的嗓音纠缠在我的脑海里,我已经筋疲力尽,连叫喊都叫不出来。
侧头看见天色已经快亮,我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身下的温血渐渐冷了下来。
浑身的骨头都好似被人生生地一根根敲断,阵痛不发作的间隙,我闭着眼,真的很想睡一会儿。
“主子!别睡……”
“公主……再加把劲……”
我很累,我真的很想睡一会……
就一会儿……好不好……
脑子里时梦时醒,恍惚间竟来到奉天的宫城门口,本是朱漆的宫门在这梦境里却是灰白色,我在那里转来转去,不知何去何从。
哗啦——哗啦。
灰色的天际下忽地开始下了大雨,雨水打在地上溅起片片水花,我愣愣地看着雨雾中似站着一个人。
素白的深衣被雨水浸湿,那人却浑然不觉的样子,笔直的站着,仿佛是入定的僧侣。
我不知想着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苍白昏暗的天色,空气中的泥土腥味漫上鼻端,那个熟悉的身影渐渐靠近宫城。
他一步步走过来,苍白的脸终于渐渐闯入我的视线。
我震惊地看着他,没想到许久没有梦到的人竟出现了。
苏珩,我又梦到你了啊……
他仰头看了看几丈高的城墙,脸上闪过一丝苦笑,然后俯身跪下,对着高丽的王宫叩首。
这个梦竟然这样的真实,连梦里的人都有这么细致的神色。
意识模糊间,我似乎听见冷景黎在说话。
“他怎么说?”
“务必保住大人。”
“哧——还算有良心。去罢,保大人,保不住便提头来见。”
不!我要这个孩子!谁都不能动他!
谁都不能……
我提起一口气,涨红了脸,脑袋还是发昏。
“哇啊——”
那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与之同时,我便心力交瘁,仰面躺在席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我在这沁安宫的偏殿嚎叫了一整夜,终于在清晨破晓的时候生出了孩子。黎明的曙光照在窗子上,我知道这将是新的一天。
苏皇寄宁元年,五月初三,我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母亲。
奶母将小婴儿抱给我看已经是三四天之后了,这两天我身子弱,基本上是吃完就睡的状态,喊破的沙哑嗓子也在逐渐恢复。
我从奶母手中接过婴儿,小心翼翼地抱着,不敢有一丝懈怠。
冷景黎看着小婴儿,一贯冷情的他脸上难得也带上了宠溺的神色,他问我:“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么?”
“冷耀。”我嗓音略微沙哑,顿了顿,解释道:“荣耀的耀,他是我的荣耀,也会是我们冷家的荣耀。”
“好,他是我们冷家的荣耀。”冷景黎看着我,眸光里闪烁的是温和神色。
抱着这个小家伙就好似抱着一只小猫般,小小的身子软软的可爱,此时他正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半晌奶母见我脸上显出倦色,便伸手接过孩子,对着我行礼退下了。
屋子重回安逸,淡雅的熏香萦绕在屋子里。
冷景黎淡淡开口,说出的话令我心底一惊,左手无名指莫名的疼。
“苏珩来奉天了,你生产的时候他就站在外面。”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时已经是冷淡语气:“他来做什么?高丽不欢迎他,叫他回去便是。”
冷景黎看着我,叹了口气,道:“那我便替你回了。”
在他举步准备踏出房门到那一刻,我终究还是鬼使神差的叫住了他。
“二哥。”我抿紧唇角,顿了顿道:“总归是夫妻一场,我还是去和他说清楚为好。”
冷景黎顿住脚步,没回头,轻声叹道:“这样也好,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就告诉旭琦娜罢,让她给你办好这事。”
“嗯,阿凝省得了,但是二哥你放心,我不会给高丽添麻烦的。”
再次和苏珩见面我没有想过会这样仓促,没有什么茶楼温室,没有什么轻曲环绕,一切都显得太过简单。
我和他就这么面对面的站在高丽宫城的门口,身后是几丈高的朱漆宫门,严肃中带着丝缕的沉闷。
苏珩站在我面前,脸色苍白的紧,七个月没见,他的下巴多了胡茬,印象里的他总是潇洒俊秀的模样,断不会让自己这般颓唐。
“阿凝,和我回去罢。”他先开口,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这样的低语不像我认得的他。
“阿珩。”称呼一出口连自己都不习惯的笑了,竟是好久都没有这么唤过他了。
我看着他的棕色眸子,冷静淡笑道:“我不想回去了,不想再被套上枷锁了。”他眉目间神情冷冷的,我温软劝道:“看在我们曾爱过的份上,就这么结束吧,若是你觉得面上无光,对外称我死了便是,高丽这边都能同意,你不必忧心。”
明明我都已经为他考虑了周全,可是他却不想领情的样子。
他抬眸紧锁着我,手扣上我的手腕,力气大的仿佛要捏碎我的骨头。手腕上是灼热之感,我震惊之余,忘记了挣脱。
这个,这个家伙竟是在发烧么?
“今日就算是打昏你,我亦要把你带走。”他恨声道。
话音未落,从我身后便传出一声清冷嗓音,夏风拂过,带着浓郁的夏鹃花香。
“苏公子是在说笑话么?”
一袭白衫的冷景黎缓缓走向我们,站在我身侧,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势。
苏珩冷冷看他一眼,苍白唇角一扯,勾起一个莫名的弧度:“别忘了当初……”
“那也别忘了我的约法三章。”冷景黎骨扇搭手,冷道:“阿凝如今不愿意和你回去,自然是谁也无法勉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