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过来传过来，陆尧！”
被点名的人敏捷的躲过缠着他的人飞快的转身接住队友传来的球，一个假动作骗过身边涌来的两人后飞身勾手将篮球扔进了篮筐。
“漂亮！”
政治部篮球馆内传来热烈的欢呼声，程晋和几名队友发狂的嚎叫着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不停地击掌give me five。球是进了，可那两个之前包抄陆尧的人动作却是收不住整个朝他撞来，一声闷响，投篮的人在半空中被夹击后重重的摔倒在地板上。
“太棒了兄弟！”程晋笑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竖了个大拇指。随着陆尧一起摔下来的另外两个人无奈的摇头，正打算一左一右偷袭陆尧时，却发现那人明显的不对劲。
“陆尧？没事吧？”
“……”
“陆尧！”
张上尉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移到陆尧身侧，发现那人一动不动的躺着，被盖在掌下的脸色微微泛着苍白，他起先还以为是这场球赛体力透支导致的，可在看到他泛紫的唇色后立觉不妙。
“陆尧！”他伸手去拉他的手掌，却没拉开。那边欢呼的人被他的动作喊停，一齐奔来过来。
“怎么回事？”
“刚刚撞了一下，是不是撞到头了？”
“不可能啊，我和他一个方向下来的，陆尧没这么不经撞。”
程晋唬了一跳，照着张上尉的指示用力将陆尧的手拉开，发现他闭着的双眼上眉头皱的死紧，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叫救护车，快叫医务室的人过来。”
一干人立刻明白大事不妙，程晋飞快的给医务室拨了电话，几人都分开站起来保持通风，由于撞击不知道到底伤在哪里，大家都不敢去动他，只能等医生来了再做打算。分开站着的几人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陆尧、陆尧、陆尧……
可乱成一窝蜂的几人，谁也没有发现，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眼角，一点点、慢慢的滑出眼泪。
所有的时光，像是被人偷走了一般，快乐的、不快乐地。
沙金看着餐桌上一如平常欢乐的吃着饭的人，心里说不出的怪异。她还和从前一样，可是又不一样，总觉得哪里出错了。
“哎沙金，今天晚上你还做昨天做的那个意大利面么，我觉着挺好吃的。”
安静吃饭的人突然回头朝他说道，嘴巴因为塞满食物而口齿不清，更甚至于，一根土豆丝顺着她的嘴角掉落出来，被她接住后扔到了桌面。
“沙金？”
她看着他，眼睛里都是疑惑。
“沙小受？”
“筝筝你要是心里有事别憋着，我看着瘆的慌。”
张鸣筝终于明白过来沙金的不正常出自何处，她崩溃的拍拍额头，“沙小受你有病啊，我能有什么事，事情不都解决了么。”
“你和部队那小子……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就是我不喜欢他了，不想和他结婚呗。”扒拉一口饭，张鸣筝耸耸肩，柳叶一般的浓眉皱了皱眉，表情很是无奈。
“可你以前明明说喜欢死了！”沙金不相信，追问道，细挑的桃花眼审视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也说那是以前了，”张鸣筝翻白眼，“人是善变的，我之前是挺喜欢他那款的，不过谁的口味不是在变呢，说不定哪天爹就喜欢你这款呢！”吞下嘴里的饭后豪气的一拍大腿站起来超房间走去，路过沙金后停住，她看着他，盯得他毛骨悚然。
“你别琢磨了，我就是不想和他结婚，就这么简单，电视剧看多了也别忘我身上套哈，好无聊的。啊……好困，睡个午觉养养精神，晚上给爹做顿意面！”
她打了个哈欠，懒散的朝他挥挥手就进了房间，徒余下沙金一个人站在原地半天回不过来神。要不是突来的门铃响，他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那么站在原地一下午。
他从猫眼里看了一下来人，短头发的女子很是明艳动人，他见过一次，那天张鸣筝去辞职后半夜三更她送她回来的。
“小乖在么？”她站在门口朝里看了看。
“在啊，进来吧。”沙金将一边的拖鞋踢给她，等她换好后才将门关上。“她在里面睡觉，要不要我帮你喊她？”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好。”蔡心妍瞄了他一眼，有点小不爽，心想你和小乖什么关系我和小乖什么关系，我用得着你喊么？
沙金耸肩，决定不和小女子一般见识，甩开脚步去收拾桌子。想他也是一大好少年青年，竟然在此给人做饭扫地当保姆，果然，吃软饭是门技术活。
“你们刚吃完饭？”
“嗯哼？”沙金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人，刚吃完饭怎么了？
“她也是？”蔡心妍指了指房门。
沙金点头，对于女子眼底浮起的担忧不明所以。她的意思是，筝筝刚吃完饭是……不正常的么？
“小乖？”
蔡心妍推门，晴好的大中午，房间里一片漆黑没有光亮。沙金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随即埋头继续收拾碗筷。
房里的人不说话，蔡心妍走了进去，依着刚刚看到的布局走到床边坐下。
“小乖？”
显然那人不想理她，她朝前面挪了挪，伸手拉她的被子。
“张鸣筝。”
“你回去吧菜菜，我有点困。”
“小乖，你和我说说话，说说话心里会好受些的，你这样闷在房间里又能有什么用？有些事情憋在心里难受，说出来就好了……”她的苦口婆心被突然坐起来的人打断，黑漆漆的房间里，适应了夜色的眼看着那个拥被坐起的模糊身影。
“菜菜，看着你，我会更难受，你懂么？”
她知道她所有的过往，如今面对她，每一次都是折磨，她想让自己不那么难受，虽然她现在已经不确定自己的心还有没有感觉。但她在努力不是么？努力地让自己觉得，做了一场梦。
你做了一场美梦，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时醒来，难免惆怅难解。
“小……”
蔡心妍的话再次被打断，她看了一眼张鸣筝，取出包里铃声大噪的手机。电话是史明扬打来的，她划开屏幕所接起来，那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看到蔡心妍皱眉，明艳的脸上染上阴郁。
“陆尧受伤了。”她捏着手机朝面前的人开口，“打球的时候被人撞倒在地休克，现在脑震荡躺在医院里。”
史明扬的意思很明显，是要张鸣筝过去。
房间里一阵沉默，两人清浅的呼吸声萦绕在身旁。就像是对垒一般，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蔡心妍看着她，而她，只是看着胸口的被子。
“所以说不见你，我会好过很多。”张鸣筝慢慢躺回枕头上，拉上被子盖到肩膀，低低的嗓音带着淡漠传来，像是一盆冷水浇在蔡心妍的心上，不寒而栗。
“小乖，你好歹去……看看他。”她有些难以启齿，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床上的人充耳不闻，门口站着的男人倚着门边，纤细的身子四肢舒展，他脑子里回想着那晚见到的男人。他扑向自己时眼里的愤怒，还有他推门而出时，桀骜的背影。
有些人，就像太阳，远了，只觉得幽冷，而近了却又将自己灼伤。
陆尧是，焦阳，也是。
宁江人民医院，医生急救完转入病房后，史明扬将部下都遣走了，指派程晋回去取陆尧的换洗衣服来。待人都走完后，他才一个人来到走廊给蔡心妍打电话。陆尧脑震荡的事他没有通知他的任何家人，为的不过是静观其变。
他知道陆尧和张鸣筝出事了，可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却毫不清楚。今早新泽军区发来的调令还躺在桌子上，内容简单明了：
因新泽总军区司令部拟组定国际关系研究小组，现将中国陆军新泽军区宁江军分区政治部上尉陆尧同上调至司令部。
一来一去的两份调令都是他接的，虽然必须无条件服从军部，但是个中缘由他到底还是想问问清楚。
“陆尧！”
低低的喊声从门口传来，坐在沙发上的人猛地回头去看门口，程晋推门进来，而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长发凌乱，眼眸似水。她绕过身前的程晋疾步朝病床走去，脸上都是焦急之色。
“她怎么来了？”史明扬一惊，飞快的用眼神询问程晋，后者慢慢走到他旁边附耳。
“我回去拿衣服的时候她正好在陆尧门口等着，我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史明扬哪里会信，程晋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他分明是故意而为之。
“陆尧醒了要是知道是你带她来的，你就等死吧。”
“到底……到底怎么了？怎么会昏迷呢？”
陈若水蹲在床前看向两人，似水的眸子扑哧扑哧的往外掉眼泪，房间里的两个大男人顿时手忙脚乱。
“那个，医生说没什么事，你别哭，真没事！”人是程晋带来的，他赶紧上前安慰。
“怎么会没事，呜呜，没事陆尧怎么还不醒，还昏迷着，呜呜，他是不是要死了，你们到底把他怎么了呀……”
“那什么，陆尧真没事，真没……”
史明扬伸手将程晋拉到身侧，示意他别出声。
“陈小姐，陆尧同志只是脑震荡后的暂时性昏迷，没有大碍的。医生交代要静养，你看你一直哭的话还是比较妨碍病人休息的。”
原本还哭哭啼啼的人一听这话，眼泪立马像被吸尘器吸干了一般，一颗都没有了。史明扬和程晋傻眼，靠，感情这是秀哭技呢？
“医生还说什么了？”陈若水一双小鹿斑比的大眼被水洗过，此时更见清澈，这样一双眼望着面前的人，仍你是谁也不能抵抗。
“今晚差不多能醒过来了，当时被前后夹击摔倒在地，才会休克。”史明扬轻咳一声，梗着声音答道。而其实，医生的原话是这样的：
病人最近处在高度焦虑之中，饮食不规律又经过一整场球赛，才最终体力不支导致休克。而其实，他在被撞倒的半空已经失去意识了，所以才会在摔下来是毫无防备的磕到了脑袋，那时候，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陈若水听完将手里的背包放好，脱了外套起身端了脸盆去打水，程晋赶忙将毛巾递了过去。她温柔地手掌将毛巾拧干后，轻柔的、极尽细致的为他擦拭着额头、脸颊、唇角、下颚、脖子……一颗颗解开了他衬衫的纽扣，温热的毛巾在他锁骨和胸口处来来回回的轻拭，插着擦着，眼泪就往外落。
她忍住哭声，小小的抽泣着，抬起他宽大的手掌为他一根根洗净。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种即便是此生陆尧都这样，她也无悔的感觉。
程晋和史明扬互看了一眼，心想此时也不方便在这里了，索性放了东西就朝门口走去，却不响刚推开门，就听到口袋里电话响。是菜菜的电话，他皱眉看了一眼病房内，心第一阵猛烈地跳动。
他想，程晋这回千万不要好心办坏事。
“你们在哪个医院哪个楼，我马上过来。”
“张鸣筝来么？”
“你管那么了多干嘛，快点发给我，我开车不和你说了。”蔡心妍火急火燎的挂了电话，这端史明扬眼皮直跳。
“程晋，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他叹口气，扯着那个‘一不小心’的人去接蔡心妍。
病床上的人微微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看到身边坐着一个长发女子，一边握着他的手擦拭一边哭泣，温热的毛巾带来的暖意一下子击中了他的心尖，一丝不敢置信从心口攀爬而出，他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开口喊她：
“筝筝？”
“筝筝？睡了么？”
沙金在门口轻轻的敲了几下，里面的人没有反应，他附耳听了半晌房间内静悄悄的，好似他刚刚出来喝水时听到的那一声凄厉哭喊根本不存在一般。
但他听到了，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从她房间传来的哭声，凄厉中参杂着痛苦不堪。
“筝筝。”他又敲了一下，仍旧没反应，微微沉思后抬脚去了厨房。厨房的碗柜里放了两个房间的备用钥匙，他取出一把，慢慢走回张鸣筝的门前。
轻微的门锁转动声在深夜里极其清晰，沙金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却发现原本黑漆漆的屋子里竟然亮着一盏睡灯。极其微弱的蓝色光晕照在床头，他一步步朝前走，慢慢的靠近她，却在看清枕头上人的那一刻，停止了心跳。
泪痕斑斑的小脸隐在被角，被泪水浇灌的长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的两侧，凌乱而又凄美。
他愣愣的看着，直到心口因为缺氧传来闷痛。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进来会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缓缓蹲下身子，沙金凝视着那张小脸，泪水顺着她的眼角还在流淌，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再睡梦里，也会流这样多的眼泪。
“妈……妈……我好疼，我好疼……”
床上的人突然呓语，放在被子外的手不由自主的揪住胸口的衣服，眉头紧皱。那些泪水顺着从前的痕迹再次奔涌而出，像是一条长长的小河，河里都是她不能言语的痛苦。
“疼，妈妈，我疼。”
沙金的手指微微发颤，小心的靠近后想要将她的泪水擦干，可反反复复直到掌心****也没能擦干。
他叹气，心中终于明了她那日说的话，那句喜欢死了，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陆尧，是我。”
陈若水握她的手一顿，随即轻声接道。
他眸底的不敢置信和希冀瞬间如退潮般悉数消失，烈艳的眉目染上寡淡。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他每一分每一毫的表情都被她看进眼里，心底的那把火腾地就起来了，可他刚刚醒来，她再怎么不悦也不能此时发作。
“我没事，你早点回去。”
陆尧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完全没有假他人之手的意思，他的神情、他的动作无一不在表述，这里不需要她，他也不需要她。
“陆尧你有没有心，你都成这样了你女朋友呢？听说你交女朋友了，你都这样了她怎么不来看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
再也压制不住，就在她听到陆伯母说陆尧交了个女朋友后，她几乎是崩溃到在陆伯母面前就哭了起来。她从小喜欢到大的人，她以为，只要她坚持到底，就没有滴不穿的石头，可如今，却让一杯硫酸给捷足先登了。
陆尧一愣，斜眼望她。“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陈若水慢慢站起来，“我喜欢了你二十年你现在来问我关我什么事？在一个喜欢你二十年的人面前，你告诉我关不关我的事！陆尧，我哪里不好了陆尧我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我在你身边等了这么多年你凭什么就找别人做你女朋友，你眼瞎了么，没看到我这么喜欢你么？呜呜，陆尧，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她哭着扑向他，伸手要打他时却停在了半空，最后全数打在了被子上，砰砰作响。
“陈若水，你走！”他开口，声音发寒。
“我为什么要走，我为什么要走，你都这样了，你都要死了，你那个女朋友呢？她去哪了？你那么爱她可她去哪了？她连看都不来看你，她是不是不要你了？哈哈，你看，你看你终于能对我感同身受了陆尧！”
“陈若水！”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出这三个字，脸色铁青！
“我不懂，我就是不懂，我为你付出这么多，她为你做了什么？她甚至在你生病的时候，在你这样昏迷在病床的时候都不来看你。你的战友一定给她打过电话吧，可那又怎么样，她没来，她就是没来陆尧……”
“我要你走！”陆尧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摇摇晃晃的下床后扯着陈若水就要往外推，一脸苍白的像是随时要跌倒。
“我不走我不走，陆尧你怕什么，你害怕什么你要急着赶我走，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都知道！”她激烈的挣扎着，巨大的愤怒已经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陈若水红着眼睛朝他大叫：“她和姐夫的那点破事我都知道，你赶我走也没有用！”
突来的安静一下子落在病房内，拉她的人顿在原地看着她。
“你、你说……谁？”陆尧嗓子眼发疼，说出来的话干巴巴的像是冰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