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打岔,她竟也是没有看到云重华那一脸的欲言又止和眸中一闪而过的忧色。
简亲王又开了口,却是对着董枚举说话:“如今这案子算是忙完了,你一向谨慎,这收尾你务必要做的好看,免得将来有什么疏漏,影响了你自个儿的前程,本王这里没事了,你且去忙吧!”
几句话,就让董枚举脱了身,自去忙他的事情,简亲王转头却对着花未眠和气一笑,“世子夫人,你留下来跟本王说说话。”
花未眠心底一叹,她自然知道简亲王要说什么,她做得那些水磨工夫,董枚举就算看出来了也不能说,旁人她都是不在乎的,唯独简亲王,看出来了是一定会问她的,何况,简亲王在方才还跟她联手了,还帮了她的,若非简亲王不捣乱,这案子一时半刻还真是结不了,自然了,这投桃报李的事情,她也是要做的。
花未眠眸光一闪,看了云重华一眼,不要两个大丫鬟跟着,只让她们随着小楼在外头候着,他们夫妻两个,就跟着简亲王进了董枚举特地让人收拾出来的静室里说话。
三人坐定,简亲王瞧了花未眠一眼,便笑起来:“说起来,你们也是本王的爷孙辈了!”
花未眠一愣,心底又是一叹,简亲王跟清河王是兄弟,夏氏又是清河王的女儿,如今苏吟霜进了侯府,跟夏氏都是云鹤的嫡妻,所以名义上,夏氏自然也是云重华的嫡母了,这要是论起来,简亲王就是云重华的长辈了……
她倒是没有把想的表露出来,只是灿然一笑,附和道:“王爷说的是。”
旁边的云重华却拧眉,冷哼一声,没有答话,花未眠却对他的反应有些纳闷,瞧了他一眼,见那人一眼烦闷,眼里竟有点点怒意,心念一闪,忽而又觉得好笑起来,她竟是看透了,既然他们是简亲王的爷孙辈,那简亲王和皇帝也是兄弟,自然也是……
即便这样,皇上还对她……也难怪这会儿云重华又生气了。
花未眠想到此,不由一笑,要认真论起来,她也没有把这些关系放在眼里,在她眼里,夏氏是夏氏,她的婆婆,她还就只认苏吟霜一人了!
简亲王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微微一笑,倒也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只是眼中的笑意有了几分真切,望着花未眠道:“本王见皇上这些年来,倒是就对你青眼有加,旁的世子夫人,就连那些郡主县主,都没有你的福分,皇上对你的信重,也就是宫里皇后娘娘亲生的十四公主差不多了!”
不等花未眠回答,又笑道,“可见都是爱茶之人,到底还是惺惺相惜的,竟陵山一趟,倒是让皇上逛出这样一段机缘来!”
简亲王说话的语气很是亲昵,提到皇上的语气也是随和而亲近的,可见简亲王跟皇帝的关系是不错的,还能私底下这般打趣,而听他说的这些话,似是对竟陵山里花未眠跟皇帝的过往也极为熟悉,花未眠又想起这位简亲王这段时日来所做的事情,心里就断定了,这位简亲王夏景一定跟京城里那位联系很密切,而且两个人之间,还有不为人知的联系方式,不然的话,简亲王也不会不受清河王的威胁了!
只是她一时顾及云重华,也不好说什么,便露齿笑道:“王爷说的是,这确然是未眠的福分了!”
这话她倒是没有说假话,皇帝对她和云家甚至是苏家,都是挺好的,虽说是为了打击清河王才提拔他们的,不过这也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痛快的!
只是她这话在简亲王面前就显得有些谨慎小心了,简亲王不由得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是存心敷衍,却不想一眼看过去,那水眸里是有真切笑意的,也并没有什么虚假冷淡,简亲王想起她的性子,心底的一丝不悦也就淡了,也不再说什么闲话,只启唇问道:“林福海的事情,你是怎么办到的?”
花未眠抿了抿唇,简亲王看出她动的手脚来,一点也不奇怪,她本来也知道不可能瞒得住简亲王那一双厉眼的,而简亲王问的这般直白,到了临头她却有些踌躇心思,只抿唇反问道:“王爷会留着程山的性命吗?”
如果留,说明林福海的事,他不会再管;如果不留,那么林福海的事情,她也不会说实话的。
简亲王闻言,倒是轻声笑了起来,他本就比夏旭年轻,这样一笑,倒是生出了几许风华:“本王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程山的命本王肯定是要留着的,贿赂官差可大可小,方才在堂中提都没提,林福海都去孝中当县丞了,这事儿自然也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罢了,就连在皇上那里,若是问起,本王也是这个话的。”
花未眠轻轻一叹,简亲王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皇家当权的这几个人,似乎都还有些人性,不过感叹归感叹,要论起对待敌人,这些人也一定是心狠手辣的!
简亲王这话,实则已经是跟花未眠交底了,程山要保,才会卖了人情给她,林福海的事情算是完了,那么程山的事情也只会糊弄过去,只怕这会儿,连程山的去处,简亲王应当都是安排好了的,而且这件事情,简亲王也不会瞒着皇上,也会直接告诉皇上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告诉花未眠,她不必担责任,她是可以说实话的。
花未眠轻轻出了一口气,也不介意将那旧事说出来:“这话说起来就长了,父亲不懂事,倒是牵累了家中,王爷也应当知道父亲在杭州做的那些勾当,他为官没什么建树,烂事倒是做了一堆。”
她撇撇嘴,便挑挑拣拣将当年她恼怒之下,联合林福海设计陷害周氏的那些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她也没有全说,但是能说的都说了,然后便笑道:“当时实在恼恨,也就如此行事了,林大人是知县,这高利贷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这样处置也没什么不好的,王爷的封地便在江南,这事儿应当也是听过的,”
皇帝未必就不是把简亲王放在江南盯着这些官儿的,即便她有手段,此刻回话也须得谨慎一些,眸底一丝轻狂都不敢有,“我对那边是不肯放松的,林大人也得了体面,自然也是好的,其实此次贬为孝中县丞,也实在是因为花听兰那次的事情,否则这剿了高利贷的事儿在这里,怎么说都是好事,林大人是不会获罪的!”
她抿唇一笑,坦然对上简亲王的眸光,“不过,若是知道王爷也来了,又要保着程山的性命,未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布置这番的了!”
简亲王要保住程山,就势必要保住林福海,所以花未眠这话也不错,只是她事先不知道会有这件事罢了,而这水磨工夫是早就做下来了的,以她的谨慎性子,是绝不肯让自己的把柄落入别人手中的,不事发也就算了,一旦事发,自有补救的法子。
只是,她也只肯吐露到这里了,究竟内里是如何布置的,她是一个字都不肯再说了,倒不是不信任简亲王,只是有些事情,她不太好说,毕竟谁都有几张不愿意被人知晓的底牌,而看简亲王的意思,只不过是要从她口中确认,倒不是非要知道她是怎么做的,何况,若是当真要知道,简亲王自个儿用心一查,也是能够查出来的!
她不肯说,简亲王也不问了,得了她这话,简亲王又是那样玲珑的性子,心思一转,也就想透了,遂笑道:“你这样安排很好,我原本还想着,怕你布置的不好,倒是中了旁人的奸计,不想你做的很不错,林福海确实不该再待在江州了,到孝中去做几年的县丞,等风头过去了,再提上来就是了,此番我过来,也是为着补救的,如今倒好,我也只剩下操心程山的去处了,皇上那里,我自有法子应付,清河王受挫了,这也是他的一点手段,再多的也没有了,总要消停一段时间的,你……你跟世子两个人跟他们的事情多得很,自己要保重!”
以简亲王的地位,能说出这样一番亲切的含而不露的提点的话,已经是很难得的了,而且他的话很是通透,倒是将这件事最后的结果都点出来了,并且那意思里也是明确的告诉花未眠,清河王手段多,无妨,现在不仅有皇上替他们撑腰,就连简亲王,都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所以让他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忌讳不必担心。
花未眠倒是听进去了,连连点头,简亲王到底是王爷,心思比皇帝要好猜的多,又对他们很是和气,并没有说什么难懂的话,心底却有一丝叹息,皇上和王爷都这般抬举,不就是因为厌恶清河王么?若自己不是跟清河王那派系有仇,也不得他们这般看重了……
她心里正这般想着,却听简亲王又道,“程山的事儿也好办,悄没声的把这事儿按下来,所幸林福海也会去孝中做县丞,本王就把程山打发到西北军中揉搓几年,从最基础的军士做起,到时候等风头过去,所有的证据和线索就都没了,自然他也能回来了。”
送到军中揉搓,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花未眠听了暗自点头,这简亲王是真的存了提拔程山的心思,揉搓几年回来,那程山的地位也就不比现在是个小小的侍卫了,怎么说都会是个校尉或者都尉的官儿的!
心中一动,她却望着简亲王道:“程山的母亲花氏虽说嫁到了陈家,但是她不是个省事的,跟未眠也不大对付,若是花氏再有什么事情,程山可还有什么想头么?”
看简亲王重视程山的样子,程山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想来跟王爷是很投缘的,只不过程山虽姓程,但到底也是花听兰的儿子,程家自己都乱的很,程家小子后来又娶了妻子,程山的身份就很尴尬了,而花听兰也并不因为自己嫁到了陈家有了女儿后对程山冷淡,这个程山除了跟陈则应的关系不大对付之外,跟陈文的兄妹关系竟是不错的,不然的话,花听兰出事,程山也不会在其中穿针引线的帮忙了!
而她跟花听兰之间,是互相陷害过的,程山将来必定是要发达的,就不知道他会不会对自己狭私报复了,她是不怕程山下手的,只是她不愿因为对程山出手坏了自己跟简亲王的交情罢了!
简亲王微微一笑:“本王已经跟程山说过了,此事可一不可再,若再有下次,他的下场会很惨,不瞒世子夫人,本王自然是敲打过他了,他自然分得清轻重的,花氏的事情,他不会再参与,在他心里,花氏只是个母亲,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