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吗？
这是个问题，一个从来没人问过，陆得清自己也没想过的问题。陆得清刚刚欠起的身子又靠了回去，看着手里的佛珠，半晌无语。
无恒淡淡地说道：“不必想那么多，就当我没说。你歇歇吧，我去接着研究巫仙族的古籍。我想，总该有办法解了啸风的盅。”
陆得清看着无恒，笑道：“最初你可是不愿意救啸风，今天这是怎么了？”
无恒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眼角都没扫陆得清，说道：“要是能弄明白，早晚会有用处。啸风能中盅，你们，甚至于我，都有可能会中盅。总不能只要中了盅就等死吧？”
陆得清眨了眨眼睛，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突兀，问道：“无恒，K镇那么多人成了药人，地府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无恒停在门口，转回头看着陆得清说道：“地府只管死人，我不知道药人是怎么回事，但地府没有收到死人的信息。”
无恒说完就走了，陆得清长叹一声站了起来。蓝晓荧说是回雪山去放谭诛，实际上是回去看雪娘，没个十天八天的估计回不来。这里有无恒坐阵，陆得清不担心半月再来捣乱。况且遗骨在他手中，半月就算要找，也应该找他。
陆得清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出了大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腾空而起，向隐月山飞来……
小蝶将童雪如的肉身带回来后，魇鬼真人一言不发地抱走了。拜师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小蝶第一次见到魇鬼真人如此严肃地对待一件事，况且魇鬼真人的意图很明显，收了散魂又要来肉身，自然是要施法救活童雪如，所以小蝶什么都没问，这种颠倒乾坤的法术，师父不教，她是不会主动去问的。
陆得清来到隐月山时，魇鬼真人早不知道钻到哪个洞里去施术了。小蝶陪着陆得清在山中找了一个来回，温言劝慰道：“不必过于担心，师父收了雪如的魂魄，自然是要救活雪如的。你想，这种可以颠倒乾坤的法术，总要找个隐密的地方施术，免得被人打扰才是。”
陆得清点头，叹了口气。小蝶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弄成这样？”
陆得清摇了摇头，把头天夜里的事说了一遍。小蝶咬着嘴唇半晌无语，良久才说道：“陆哥，把遗骨留在这里吧，魔界的人再厉害，恐怕也不敢来隐月山。”
陆得清沉吟半晌，摇头道：“不。我要带着，我要引半月来找我。”
“何苦呢……”小蝶微微蹙眉：“雪如虽然受了委屈，但师父总是有办法的。你又何苦意气用事？”
陆得清苦笑了一下，说道：“雪如是我招募进妖管局的，当初我跟童老大拍胸脯说百分百安全。结果雪如刚完成特训就……唉……我怎么跟人家交代呀！”
小蝶咬着嘴唇犹豫着，半晌才说道：“师父必能救活雪如。”
“是啊……”陆得清幽幽叹息：“即使能救活，要多少年？十年？一百年？那对于童老大来说，还不是已经失去这个女儿了……”
小蝶垂下目光，陆得清又叹了口气，说道：“小蝶，我得走了，再见到魇鬼真人，帮我问一下，他什么时候能救活雪如。”
小蝶点头：“我会的，本来我带雪如肉身回来时就该问的，是我疏忽了。”
陆得清一笑，说道：“怎么这么说，好像我在怪罪你一样。”
小蝶笑了一下，说道：“陆哥，你的魔功……还在增长吗？”
陆得清幽幽地呼了口气，目光游走在山峦叠翠之间，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变了个样子……小蝶，你……”
“不行。”小蝶直接打断了他：“我答应过晓荧，永世不与你们为敌，即便你成了大魔头，我也不会向你出手。”
陆得清似笑非笑，看着她的眼眸，晶亮的眼眸中是她一如既往的果决。陆得清说道：“那你学的本事不就没用了吗？”
小蝶轻轻摇了下头，答道：“我本来就不是能担大事儿的人，学本事也只是因为要学本事而已，没想过用学来的本事做什么事。”
“谢谢。”陆得清微微低下了头，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语言能表达他的感激之情，也只能说这两个字了。
小蝶微笑着答道：“我知道，你不会变成大魔头的。”
“我尽力。”陆得清答道。
小蝶掩嘴一笑，说道：“万事小心。”
陆得清点头：“我走了。”
“嗯。”
小蝶目送陆得清远去，转过身沉下脸说道：“师兄，偷听别人说话不好吧？”
曾少从远处的大树后走出来，面色微有些尴尬，走到近前笑道：“你们出来半天了，我……我出来看看，结果看到你们在说话，怕你误会，就没敢露面。”
小蝶淡淡地笑了一下，转身向虚空洞走去。曾少赶上几步，笑着问道：“找到师父了？”
小蝶摇头，不再回话，而是加快了脚步。
陆得清回到分局，坐在办公室里琢磨无恒问的那个问题。舍不舍得？真要细细想来，还真是不好说。远的不说，就说童雪如的事，如果没有了这身法力，先不说怎么帮童雪如报仇，就是自保都没戏。
如果只是死了倒还好说，可一旦被驱散魂魄……陆得清可不敢指望魇鬼真人能帮他重聚魂魄。
很久没有响过的电话响了起来，陆得清掏出手机，是木小树打来的，刚放到耳边，就听到木小树急火火地说道：“陆得清，你来一趟，我发现了一件事，你得帮我确认一下。”
“好。”陆得清答道。
木小树愣了一下，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没精打彩的？”
“没什么，见了面儿再说吧。”陆得清挂断了电话，站起来长长地呼了口气，眼角扫到桌角边放着的瓶子，瓶子里是童雪如折的‘幸运星’。
陆得清拿起瓶子看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放下后出门了……
木小树这段时间挺忙。本来是打算辞了职，带着蓝晓藤和猫妖去隐月山，结果管区内接二连三地出现妖怪被杀的事，弄得木小树疲于奔命，却找不到凶手。整个管区一片愁云惨雾，木小树只好暂时放下辞职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在管区几十年了，跟这些妖怪们大多都混成了朋友，不找到凶手就离开？木小树拉不下这个脸，况且在她任上出了这种事，无论是对总局还是对这些老朋友，她都要有个交代。
于是就查，查来查去，在一个死者家中发现了一本影集。这位死者是个摄影爱好者，到处跑着采风。木小树其实是无意识地翻了翻，结果翻到了这张照片。
“就是这个。”木小树将照片递给陆得清。
陆得清接过来看了看，蓝天白云，远山葱翠，小溪蜿蜒，绿草依依，没什么……
陆得清刚想说‘没什么特别’，突然看到左上角的山边，隐约有一个虚影，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滴了一滴水，晕染了纸面。
陆得清抬起头，眉头已经皱了起来，问道：“这是魂魄？”
木小树点头：“能被普通的照相机照下来，说明这里的阴气已经积聚到一定程度了。”
陆得清又仔细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C市郊区，雾山。”木小树看着照片，接着说道：“我想去看看，说不定K镇的人就是被弄到雾山去了。”
陆得清没有接话，如果K镇的人真的被弄到了雾山，那么半月、落冥和盅族就一定在那里。凭自己这几个人，能干什么？
木小树也不再说话，坐在办公桌前静静地喝着茶。陆得清停了一会儿才说道：“有一个叫净灵的水精，专门猎杀妖怪，不过这个水灵跟魔界是一伙儿的。她可能就是在你这里杀妖怪的凶手。”
木小树想了一下才问道：“你见过这个水精？”
陆得清点头，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木小树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说道：“这么大的事，你告诉师父了吗？”
陆得清垂下目光，轻轻地摇头。他是想过告诉雪娘，但又怕雪娘生气。虽然陆得清跟雪娘接触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对雪娘的脾气还是很了解的。如果雪娘知道是半月驱散了童雪如的魂魄，就一定会去找半月报仇。
杀一个半月不算什么，可那样做就会破坏天界与魔界的契约。这个后果谁来承担？陆得清心里总有一种直觉，觉得天界一直想毁掉契约，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来背这个黑锅。所以陆得清面对魔界时才会处处留着分寸，他可不希望雪娘一怒之下当了出头鸟。
木小树见陆得清摇头不语，微一转念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微微点头说道：“好对，反正有魇鬼真人，师父不知道也好，免得她生气。”
陆得清说道：“我去雾山，你帮我监管分局。”
木小树脸色微变，问道：“我的本事不够，没资格跟你一起行动吗？”
陆得清站了起来，笑了一下：“木姐，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咱们也曾一起出生入死过，我要找半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