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易学发展史上,自始至终存在着象数学与义理学两大流派。义理派朔其源可首推《易传》。《易传》是最早的《易经》之释文,《易传》通过对《易经》的解释,阐发了《周易》古经的高深义理及哲理内涵,建立起了一个以阴阳变化学说为主要内容的思想体系。《易传》的宇宙自然起源论、天地万物生化论,天人合一的宇宙结构论等等都为原本为卜筮之书的《周易》注入了深广的哲理内涵。因而,《易传》当属义理易学之范畴。当然,这并不排斥《易传》对《周易》卦象爻数的阐释即象数易学的内容,但《易传》思想之基本点是揭示《周易》义理。正因为如此,《易传》被公认为是一部哲学经典。而象数易学却倡盛于汉代。其代表人物可推西汉孟喜、京房及《易纬》之卦气说、五行说、九宫说最为典型,即以阴阳节气、八卦方位说《易》。象数易学与义理易学的区别就在于象数易学偏重自然天象,而义理易学则重社会人事。然而它们的联系则表现为象数虽重自然天象,但也离不开人事,它同样表现出了明显的社会政治内涵。而义理易学虽重社会人事,但又往往以天象、天道作为其理论依据。这一特点,我们在《左传》《国语》的诸多筮例中即可窥见。因而,象数可以说是《周易》的表现形式,义理则是《周易》的思想内涵。象数通过义理来表达,义理通过象数而揭示。《周易》由八卦到六十四卦再到三百八十四爻,其围绕的中心命题是“一阴一阳之谓道。”因而,它既可以形成一个关于自然天象、四季物侯为特征的自然图式,亦可以形成一个有关社会、人生安身立命的生存框架。因而,在《周易》特别是《易传》中,人们既可以引发出义理之内容,又可以观察到象数之特征。只有将象数与义理兼治并重,才能更好的把握《周易》的基本精神。而郑玄正是这样一位兼重象数与义理的易学大家。故郑氏注《易》,有的仅限于本卦之象,有的则不求于卦象,直述义理。诸如:离下坤上即《明夷》卦,郑氏言:“夷,伤也。日出地上,其明乃光,至其入地,明则伤矣,故谓之明夷。日之明伤,犹圣人君子有明德而遭乱世,抑在下位,则宜自艰,无干事政,以避小人之害也。”既有卦象,又有义理。又如:离下兑上即《革》卦,郑氏言:“革,改也,水火相息而更用事。犹王者受命,改正朔,易服色,故谓之革也。”亦是既有卦象,又有义理。又如:乾下坤上即《泰》卦,其六五爻辞为“帝乙归妹,以祉元吉。”郑氏言:“五,爻辰在卯、春,为阳中,万物以生。生育者嫁娶之贵仲春之月。嫁娶,男女之礼,福禄大吉。”此用爻辰时令加以解释,既有象数,又有义理。如此等等,为《易》在象数基础上增加了义理成份。郑氏的这一努力,开启了汉以后魏晋易学向义理方向发展之先河。
第三,引《老》注《易》
《老子》亦称《道德经》,是道家学说的重要经典。而《易》则为卜筮之书。故《老子》道家之学本不与《易》同。然而成书于战国之际之《易传》却吸收和借鉴了诸多《老子》道家学说,诸如:《老子》言:“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易传》则言:“一阴一阳之谓道。”《老子》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易传》则言:“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老子》言:“道”,“无形无体”,“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易传》则言:“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故神无方而易无体”,如此等等。可以看出,《易传》在诸多方面吸收和借鉴了《老子》之思想和观点,郑玄正是在《易传》的启迪下,发扬了引《老》注《易》之传统,从而使《老子》学说中之“有”、“无”、“自生”、“自成”、“自得”、“理”等诸多范畴融入易学思想体系之中。诸如:郑氏注《乾凿度》之“太易始著,太极成。太极成,乾坤行”言:“太易,无也,太极,有也。太易从无入有,圣人知太易,有理未形,故曰太易。”注“易者以言其德也,通情无门,藏神无内也”言:“效易无为,故天下之性莫不自得也。”注“光明四通,效易之节”言:“效易者,寂然无为之谓也。”注“八卦成列,……阴阳之体定,神明之德通,而万物各以其类成矣”言:“万物是八卦之象,定其位,则不迁其性,不淫其德矣,故各得自成者也。”注“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言:“以其寂然无物,故名之为太易,元气之所本始。太易既自寂然无物矣,焉能生此太初哉,则太初者,亦忽然而自生。”注“气形质具而未离,故曰浑沦”言:“虽合此三始,而犹未有分判,老子曰:有物浑成,先天地生。”如此等等,体现了老子道家学说之自然无为,物性自得,从无入有,有生于无,虚无清静,万物自成等思想观念。郑玄以《老》说《易》,标志着由《易传》开创的《易》《老》融合之风得到了进一步发扬广大。正因于郑玄的努力,魏晋玄学以《老》注《易》之风大起,从此开始了中国易学史上的《易》《老》合流。
当然,郑玄易学思想远非以上所及。然仅以上列,足以观见郑玄对古代易学发展所作出的贡献。以此言,郑玄是中国古代易学史上不可忽视的易学大家。
《潜夫论》易学思想探论
《潜夫论》是一部“折中孔子”而又“涉猎申、商刑名、韩子杂说”的政论性学术经典,非易学专论。然而,《潜夫论》一书直接引述《周易》经、传者达29次之多,甚至就连其名也是直取《周易·乾》卦初九爻辞“潜龙勿用”之意,以此足以观见《潜夫论》与《周易》有着不同一般的联系。事实上,《潜夫论》的易学观不仅表现在它通过对《周易》经、传的引述从而借以名理,更重要的是它的思想内涵中反映和体现出了明显的易学精神。所以,探讨《潜夫论》的易学思想,不仅有助于我们深刻认识《潜夫论》的基本精神和基本理念,而且也可以使我们准确把握《潜夫论》在中国易学史上的学术意义和理论价值。
一、《潜夫论》的元气本原学说体现了易学哲学的宇宙生成理念
《周易·系辞上》言:“夫易广矣大矣,以言乎远则不御,以言乎迩则静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故“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为因如此,“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在《周易》看来,“易”乃宇宙之源、万物之本。故“易,其至矣乎”;“易,开物成务”。“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易”何谓也?《周易·系辞上》言:“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看来,生生是易之根本精神。正因为生生是“易”之根本精神,故,易道“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正因为如此,《周易》明确提出了“易”生万物的宇宙生成论。《周易·系辞上》言:“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可见,“易”生万物是由混沌未分的太极发端,历经两仪、四象、八卦等阶段,最终化生出宇宙万物。在《周易》中,两仪指阴阳,阴阳既代表天地,亦喻示男女,它是宇宙间两种相互对立的势力和趋势。故“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四象既指老阴、老阳、少阴、少阳,亦指春、夏、秋、冬四时。四时交变是宇宙间最大的阴阴流转。所以,《周易·系辞上》言:“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县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八卦即言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亦即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物象。可以看出,太极生阴阳,阴阳生四象,四象生万物就是《周易》的宇宙生成模式。太极何谓?班固《汉书·律历志》言:“太极元气,函三为一。”孔颖达《礼记正义》言太极乃原始未分之元气。以此而言,《周易》的“易”生万物即为元气生万物。所谓“易”为宇宙之源和万物之本也就是元气为宇宙之源和万物之本。正因为此,《周易·系辞上》言:“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故神无方而易无体。”《周易》以元气之“易”为宇宙之源和万物之本,肯定了客观世界的物质统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