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暗自低叹着，抬步迈了出去。
坐在一旁，清映清楚的看到素衣眼底的情绪波动，忽然便有些无措。其实早就发现了，她向来无波的情绪已经因为那个少年而不知乱了多少次。只是，素衣看着淡静冷漠，却终究是个喜欢逃避的人。
她知道自己不会爱上他，才会关心和靠近他。可对于那个少年，她知道自己许是会动心，所以远离。
清映低了眼，有些涩然。
傅风华，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而这一点，我也不会让你知道。
傅风华见她应了声，又主动走出去，不禁微愣，随后便是笑得灿烂。在离开山洞之前还不忘对着清映送出大大的一个笑，而后者呆坐在那，却似是怔忪了，竟没有理会。
其实没有多远的路，可一路无言，耳朵里只听到踩过落叶沙沙的声音，这种感觉，让傅风华不自觉便觉得自己与她已经走了很远。
顿住脚步，素衣缓缓转身，清冷着颜色，对上少年的眸子。
“傅风华，我不知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心思，也不管你来到这里隐藏自己到底是什么目的。我今日与你前来这边，只为了说一句话。”说着，素衣微顿，垂了眸，“这个地方不属于你，你也不留在这个地方，终归是要走的，又为何迟迟赖着？”
天有些阴，云压得很低，少年就这样抬眼看着眼前面色冷然的女子，似是有些呆愣。
他从不知她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坚决又直接，叫人不知该怎么辩驳。
他不知，当然不知，因她从未对他这般言语过。
启唇，傅风华的声音有些颤抖，说的也极是概括。他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或者，他便是说了，也不知她到底听不听得进去。
“我是太华山修道弟子，下得山来是为除妖，前往此处隐藏身份亦是为此。”
可是，还是要说，不关其它，只是不愿再瞒她。
“哦？”
素衣的语尾上挑，听在傅风华耳中，便带了几分不明意味。
“你方才说……除妖？”
素衣满面的淡然，竟是丝毫不觉得意外一般。
在袖中捏紧了双拳，少年微微低眉，“可是，我不会伤你。”
闻言轻笑，素衣退远了几步，水唇微启，却终是没有说些什么。而待得顿了会儿，再看向傅风华，她的眸底却已是带上了几分陌生和疏离。
她不知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也不知自己该有怎样的心情，只是，看着眼前的少年，她忽然一下就很烦，烦他，也烦自己。只是，烦来烦去，却还是笑了出来。
“既是如此，便多谢了，却不知少侠准备何时离……”
“我不走！”
被打断的话该是不好再继续无事般的接下去，只是，素衣却只是笑笑，若无其事般的问完了自己想问的，随后平静的看着少年，像是在等他的答案。
少年含了满眼的倔强与无奈，两种矛盾的情绪混在一起，又多生出了些怅然。
没有人会喜欢欺骗，也没有几个人愿意欺骗自己心爱之人。想着，傅风华的心底带了满满的复杂。不管是怎样的不愿，但他瞒她是真的，那就怨不得她对他心有隔阂。
“我不走。”
“不走？”素衣移开了视线，看向远天的乌云，“是想继续完成任务，除妖？”
“我……”
少年似是想说些什么，却不由得一时语塞，再想想，也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好找。
就这样，顿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再度开口，只是，开口，也不再纠结于离开或留下。
“七月魔性已深，又有过聚灵增强能量。这样说来，她该不是那么容易被击退的，所以，那次的消失实在离奇。而这山上她又是那般熟悉，怕是都没地方躲的，清映如今重伤，你也是刚刚恢复，若她此时再攻回来，你们岂不危险？”
素衣闻言微愣，随即笑笑，“那又如何？你的意思是，你留下，是为了保护我们不成？”
“这样说也可以，不过，最根本的原因，我留下是因为不想离开你。”
说完，傅风华只觉得松了口气，看向闻言似是有些怔忪的素衣，他只觉得心底一动，之前的郁结一扫而空。走近了那素色衣衫的女子，傅风华勾勾嘴角，随后，那笑意迅速蔓延，甚至灌满了眼底。
有些话，一旦开了头，便不再是难以说出。
“我不信你没有感觉，素衣，我喜欢你。”
喜欢这两个字很浅，在情里边，远不及爱恨嗔痴怨那般复杂深刻。
可是，就这么浅的两个字，由那个少年说来，却还是让她不自觉楞在那里，就像脑袋瞬间空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拒绝？无视？还是继续逃避？
素衣低垂眼敛，掩住了眸底的失措，睫毛却不住的轻颤。
他还是少年而已，自幼习道，甚少下山，见得不多，经历不多，自然容易被迷惑。所以，他的喜欢未必是喜欢，只是一时闹不清自己的心绪罢了，待到那阵子的新鲜过了，他便会醒的。
而她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既是不一样，就该知道，这样一份少年时候关于心动的错觉，不能信，不要听。
不该在他这般胡闹轻言喜欢的时候，还感觉被触到了心。
可是，明明不是特殊的存在，却为什么，他总能让她变得不像自己？说到底，傅风华和那山下的每一个寻常人家都没有不一样，唯一的不同，不过是他的身体里面住的是阮玖的灵魂而已。
再抬眼的时候，素衣已是恢复了寻常淡静的模样。
这时候，天边的乌云压了过来，天色一下便暗了。而在傅风华看来，眼前女子看似平静，可那双眸子里面藏着的颜色较之天色更暗。
“傅风华……”
“你看，似乎是要下雨了！”
飞快的截住她的话，不是不敢听，而是因为知道她的答案。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既然知道就没有必要再听一遍，还是没有听到就等于不存在呢？
素衣微顿，却是转瞬坚定了眼神，“我不会喜欢你。”
随着女子的话音刚落，豆大的雨忽然便下了下来，夹了深秋的寒气打在人的身上，一时间，傅风华只觉得脸上冰的都有些麻木。
只是，人是麻的，手上的动作却快。傅风华迅速解下外衣为素衣撑了起来，这雨下得大，那衣服又不防水，不一会儿它便湿透了。
被挡在那件小小的衣服下边，素衣抬眼便看到眼前少年因为微抿的唇而显得有些倔强的样子。这时候有雨水顺着他的发间划过，滴落在他的面颊，又从那儿滑到了下巴。微叹，抬手便想将他为她撑着衣服的手挡开，可是，他却丝毫不动。
“衣服都湿了，再挡着还有什么用呢？”
少年看着眼前女子，眼神略微有些复杂，“有用的，这片雨云马上就要过去，雨快停了。”
素衣低眉，“这个时候的雨，总是来得快，走得也快。来的时候叫人没有准备，措手不及，走的时候更是突然，甚至叫人不知道它为何落下。”
这样的雨，就如年少时那份自以为深沉的喜欢，清浅干净，却实在短暂。就像一戳就破的肥皂泡，又像一个易碎的梦，不能长久。
“是时候了……因为是时候了，所以雨必须要下下来，不管它来得究竟多突然，走得多快，但到了时间，它总要下来。”傅风华轻声道，一双星眸里面含着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你不愿意淋雨，我可以为你挡住它，也许那雨是来去匆匆，可是为你挡雨的人不会走。”
少年的语气坚定，似是含了无限认真，似是不容她做任何逃避。
其实，他不知道什么是长久。
但他觉得，只要两个人是真心相爱，那么不论多久，也能算是永恒。
看着这般模样的少年，素衣心念微动，却终于还是低低暗叹。这雨淋就淋了，左右也不过凉了些，可那个挡雨的人，又能为她挡多久呢？这到底不是可以轻易接受的。
微垂了眼，素衣屏息一念……
霎时，白光一闪，在傅风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挡在衣服下边的那个女子便不见了。他一怔，双臂猛地一颤，手中的衣服随着就掉在地上，沾满了泥泞。
那个女子，她就这样……走了？
双手无力的垂下，眼帘紧闭睫毛微颤，少年一直抿着的唇终于松开，随后缓缓扬起一个弧度，意味不明。
虽是意味不明，但也能明显的看出来，那并不是开心的笑。
这一日，直到夜深露寒，傅风华都没有回来，可是，素衣却也知道他并没有离开。
很轻的一声叹。
叹息虽轻，清映处在山洞里边却也能听得真切。
这已是她自回来以后不知第多少句叹息了。
坐在山洞门前的青石板上，素衣抬眼看着那疏朗的月，不自觉便抚上发间红绳。
这是那个时候，他带她去祈姻缘求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