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暮色笼罩了整个临城。皇帝的到来,注定让这个黑夜不会太平静。
一拨又一拨的烟火让临城的天空亮如白昼。来福客栈并不起眼,可是门外的烟火已经燃了又灭,灭了又燃,如此往复。阿命徘徊了许久,终究还是选择了走后门。
一袭漆黑的夜行衣加上卓绝的轻功,阿命的身形隐在漆黑的暗影之中急速前行,没有丝毫破绽。
却在街角处见到了一个人,阿命本不想管那么多,可是这个人却又那么一丝熟悉。
一袭灰衣打扮,身形纤细,五官俊秀,面容白皙。正是白日里那名阴柔的男子,而现在看来,那名男子脚下生风,竟是个练家子。
俊秀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兴奋,脚下丝毫不停,向着来福客栈的方向疾奔而去。
皇帝刚到临城,鬼云教应该也没那功夫处置尘灭。看着男子的身影闪入来福客栈,阿命心中一动,便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不多时,那男子便来到一处普通的客房之外,左右看了看,方才推门而入。
待到阿命走近的时候,里间刚好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可看仔细了?”
男子的嗓音带着恭敬:“回主上,奴才看得一清二楚,相信不到半刻的功夫,皇上遇刺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临城!”
阿命心神一凛,皇上遇刺她并不奇怪,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招摇过市,就算带着御前侍卫又如何?临城乃是全国最为富庶繁华的城市之一,其间的势力更是错杂繁复,除却临城太守与天下首富荆家不说,光暗处的势力就足以让皇帝有来无回。她要复仇,很大程度上都要借助这些势力,等到临城这水被淌浑了,她要下手也就简单多了。
她奇怪的是,这里面的主上又是谁?
还不待阿命想个明白,里间的声音又说道:“刺客抓到了没有?”
阴柔的男子有些兴奋:“抓到了一个,说起来还是个认识的。”
那人似乎来了兴致,“哦”了一声,“是江湖人?”
“主上英明!”
那人的声音里夹带着一丝笑意:“却不知是真的江湖人,还是假的江湖人?”
男子回道:“主上可还记得恒安的杨大人?”
“礼部侍郎杨垣?”
“正是,杨大人原本只有两个女儿,却在年过半百的时候,喜得一子。便是后来徒手杀死兵部侍郎李大人之子的元凶杨臣。杨大人身为礼部侍郎,一生耿直,面对李大人的寻仇,也唯有忍痛割爱,将唯一的爱子交予李大人处置。幸得千雪山的无偈大师所救,后随其去了千雪山。谁知此子天生顽劣,竟叛离千雪山,加入了一江湖大派,便是如今的君令会!”
那人笑了笑,明明是清朗的笑声却散发着一股森冷的寒意:“君令会?”
阴柔的男子终究没再说话,那人复又说道:“这么说来,行刺皇上的是君令会了?”
“应该是。”
阿命的拳头暗自握紧,尘灭竟然去刺杀了皇帝?这么说来,他并没有落入鬼云教的手里,反而被皇帝给逮住了?
皇帝本就不是个良善之辈,若是被他抓住了把柄,回朝之后还指不定怎么报复。倘若男子的话是真的,那么尘灭没有任务指派,跟皇帝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为什么要不自量力地去刺杀?这不是活腻了么?
正如此想着,里间便忽的没有了声音,阿命心下暗道一声不好,便准备飞身离去。一声轻微的风声掠过,门吱呀一声打开,阿命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一根极细的丝线正钉在门板之上,待门拉开之后,之前那名阴柔男子才缓缓收起丝线,冷冷道:“来者是客,主上有请。”说着,手一抬,做了个请的手势。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阿命也再没有离去的道理。于是在男子冰冷的目光中,阿命坦然的提步迈入。
房内比之室外多了些许暖气,茶烟袅袅,香气怡人。一盏微弱的琉璃灯不停地闪烁着,将整个房间铺上一层晦暗不明的色彩。茶案旁坐着一名男子,一身轻袍缓带,看起来像是一名书生。
阿命的脚步陡然间顿在原地,“是你!”
虽然衣着打扮与常人无异,可是那眉宇之间不经意透露出来的锋芒与睿智都出卖了他,他的眼里是俯视天下的傲然,他的唇角是决断天下的刚毅,他的眉峰更是纵横天下的锋利。他就像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无人可挡。
男子的手中正执着杯子,一边倒茶,一边侧过头来,微微一笑:“站着许久,累了吧?敝室无甚招待,唯有清茶一壶,请坐。”
阿命冷笑起来,锋芒太过的不是宝剑,是废铁!
阿命目光一转,看向恭立在一旁的人,她一开始只觉得那人阴柔得有些怪异,现在看起来,原来是个太监。
指尖一动,风声乍响,穿心钉闪烁着逼人的寒光直奔男子心脏而去!
男子没有动,连唇角的微笑都未曾收敛,只是淡淡地看着阿命,眼底有一丝痛惜、一点失望。
一旁的太监一声清喝,袖中一抖,几缕极细的丝线便激射而出,还不等穿心钉没入男子的胸膛,便将其狠狠缠住,劲气猛然一转,穿心钉被强制倒转,向着阿命飞射而来。
阿命冷然一笑,丝毫不顾穿心钉的锋利,她的目光紧紧锁住男子的身影。腰间短剑倏然划起一道惊虹,直奔男子而去!
穿心钉穿过她的肩头,衣衫被划破,鲜血的气味蔓延开来,她也不管不顾。男子皱了皱眉,终究没有说话,也没有躲避。
“住手!”看着阿命不顾生死的打法,一旁的太监突然开口,将袖中的一件事物丢了出去。
“要想同道活命,就赶紧住手!”
太监阴柔的声音并没有制止阿命的动作,直到剑尖没入血肉,阿命才止住身形,怔怔地看着鲜血滴滴落下,心下一片复杂。
男子终究没有死,千钧一发之际,太监扔出的东西打偏了剑尖,阿命的软剑也只是刺穿了男子的手臂,一条手臂而已,哪里能抵过她全家的血债?
打偏她剑势的是一枚玉佩,她见过,是尘灭腰间的那块。尘灭的还在他们手上,她究竟是顾大仇,还是顾道义?
她一生杀人无数,区区一个尘灭又算得了什么?她的手紧了又紧,可是若不是月重明,她早就死在了大内,又哪来机会报仇?
她的手一松,软剑应声跌落,“琅嵇循,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