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子的固执,阿命无言以对,就算那个门主当场没死,可是时隔三个月之久,活人都该熬死了,何况还被十几枚穿心钉打中?要让那个门主活过来,就算观音现世也是无济于事啊。
阿命抚摸着手中的匣子,“他是你亲爷爷?”
女子摇头。
阿命笑了,“或许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女子眸子里的光彩盈盈动人,阿命的手忽的扬起,指向大陆的南方,“你可知道湘阴冢?”
女子有些愣怔,口中不自觉地重复:“湘阴冢?”
阿命浅笑:“湘阴冢里面有一位神医,你若是有缘,他或许可以帮到你,但是我要提醒你,这一路向南,毒蛇猛兽,沼泽毒瘴数不胜数,别说你一介弱女子,即使是一等一的高手,想要安然到达湘阴也是困难重重,你自己想好。”
女子有些犹疑,“可是我这一去,爷爷可怎么办?”
阿命皱眉,“你去是不去?”
女子眼底闪过一抹明亮的光彩,“我去。”
阿命袖子微动,一个白色的瓶子抖出,递给了女子,“这是金创药,穿心钉没有毒,也没有击中要害,两日之后,你便可以启程了。”
女子抬起头,好似要把她的脸寸寸刻在心里,她忽的开口:“我想杀你,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阿命笑了,手中的火折子慢慢燃起一丝光亮,为面前的女子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这名女子竟是如此年轻。
明眸如月,细眉如月,皎洁如月,清新如月。她整个人都像是一轮新生的弯月,让阿命微微怔住。
没有说出心软的初衷,阿命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月如初。”女子开口。
阿命的呼吸微微一滞。
月如初?月如初?
“我有一个妹妹,比你小一些,她喜欢跳舞,喜欢舞剑,很活泼的女孩子,她跳舞的时候,我们整个冰河之畔都会停下手中的事情,只为看她的舞姿,有冰河飞燕之称,完全不像你这样,她很爱美,要是让她永远蒙住自己的脸,她会疯的。”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练功练到虚脱的她,倒在总会的清泉里,顺流而下,飘到了会外的河边,遇到了沉思的月重明,月重明知道她的身份,便与她聊了一会。
也就是那个时候,分别代表君令会黑白两面的人不期而遇,成为了清水之交。
“喂!火!”女子娇声叫了起来。
阿命的手心一烫,才发现火折子已经点燃了身旁的枯枝,阿命不敢怠慢,手臂轻扬,内力鼓涌,一把将燃起的枯枝扫开,火星四溅,眨眼间湮灭于无形。
女子犹自喘息着,阿命看着眼前的女子,怔怔开口:“你喜欢跳舞?”
女子有一瞬的失措,深深地看了阿命一眼,女子道:“不,我不会跳舞。”
直到女子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黑夜之中,直到大雨倾泻而下,阿命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没有告诉那名女子,湘阴冢没有神医,有的只有一位守陵人,一个专职为死去的人超度亡魂的守陵人。
要想去湘阴,其实根本没有她说的那样可怕,三年前,朝廷就已经修建了通往湘阴的官道,只是路途遥远,等她一路南去,只怕走到湘阴也是几年之后了。
只因为女子的发色,她不仅手下留情,而且还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然而她永远也不会想到,若干年后,这个善意的谎言会结出累累恶果,足以要了她的命。
倾盆大雨将她从头到脚淋了个透,清秋的雨有些冷,当她来到归记混沌铺的时候,这里还没有收摊。
尽管她的心情并不愉悦,但是她依旧从容地换了一套普通的衣服,用一根木簪将头发挽起,然后缓缓地来到了店门外。
“哟,姑娘,夜里风凉,快进来坐!”一旁的混沌师傅一见她,便熟络地招呼起来,让她冰冷的心有了丝丝暖意。
这一刻,她不是杀手,只是一个普通人,因为深夜的寒冷,而眷恋上了招牌上的那一个‘归’字,对于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这样一家店铺的吸引力,无疑比家更大。这里的生意一直很好,也就说明了像她这样无家可归的人,一直很多。
一个人在雨里行走或许很冷,可是很多人一起,便不会觉得冷了。
阿命将盛满了汤汁的大瓷碗抱在了怀里,许久许久,直到碗里再没有一丝温度,她打了一个寒噤,站起身来。
“老板,结账。”
“老板,结账。”
几乎是她开口的同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内间传了出来,老板点头哈腰地走了进去,“秋公子,您客气了,自从八年前您为小店提的这一个‘归’字,让我这个地摊贩寥寥无几的生意到现在的客似云来,我怎么还能收您的钱,不可,万万不可!”
阿命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待到老板满面红光地出来,阿命付了银子,再也忍不住开口:“老板你刚才说这个‘归’字是从何而来?”
老板一脸喜气,丝毫不扭捏,“这个呀,是当朝郎中令秋大人的真迹,八年前,秋大人自沙场隐退,踏足朝堂,市井传言对秋大人的做法褒贬不一,可是他的书法在整个天朝已经到了万金难求的地步,若不是有缘,我这‘归’记混沌,现在还指不定在哪呢。”
“郎中令?是谁?”阿命的手有些颤抖。
“姑娘孤陋寡闻了不是?秋大人可是仙山芝兰一般的人物,不可以凡世之人的眼界度之,当今陛下亲封墨野郎将,却被秋大人婉拒,后来官拜郎中令,便是秋望端秋大人了,可是秋大人一般不喜别人这么称呼他,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都称他秋公子……”
秋公子……秋望端……
阿命全身一僵,望端哥哥,望端哥哥……
没有听清楚店家后来说的话,脑子里全是那一个名字,望端,秋望端。
“在望端哥哥的心里,阿命终究是阿命……”
“你的娘亲这么做就有她的道理,你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她的苦心才是……”
“永远不要放弃,记住,阿命是望端哥哥的妻子,命中注定的妻子,你要认真的成长,等你及笄,我就来娶你,知道吗?”
里间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阿命心中一酸,身子一矮,立刻端起了冷却的饺子,一把拾起筷子,埋头苦吃起来。
一旁的店家有些错愕,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碗热腾腾的饺子要等到冷却之后再吃,更何况是这样风雨交加的夜里。
寒风吹过阿命单薄的身体,她却丝毫不觉,直到那轻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素白的衣袍在眼底点亮了所有的回忆,心中酸涩无比,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有的只是她为了掩饰心慌而发出的狼吞虎咽的声音。
当素白的衣袍擦肩而过时,她却因为吃得太急而呕吐起来。
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胃部的痉挛,可是下一刻,她只是擦了擦嘴,继续将头埋在碗前。
素白的衣袍却忽的定住,那如春风般清越明朗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位姑娘怎吃得这样急,有什么心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