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个逼仄阴暗的空间,阿命长出一口气。此时的弦州城已经陷入了一片宁静,那是什么苦难和阴谋都没有染指的安宁。
可是阿命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她突然想饮酒,以抒发心底的压抑。她很想知道,为什么现实总是这样与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驰,她只是想完成母亲的心愿而已,为什么令主要阻止她,为什么月重明对此嗤之以鼻,为什么她努力维持的计划总是被荆还雪轻易打乱!为什么?
阿命苦思冥想,也得不到自己所要的答案,如果非要一个解释的话,她宁可相信只是六月之期未到而已。
阿命懊恼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靠坐在街角,仰望头顶的苍穹,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将她所有的信念狠狠打破,她的所作所为,难道错了吗?
第二日回到别院的时候,辛小小与金跃正在用早膳。对此阿命感到十分惊奇,都说时势造英雄,这话果然没错,若不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想来这两人一辈子也学不会做饭啊。
可是阿命走近一看便觉得有些不对,阿命离开不过一夜,这几人学会熬粥就算是谢天谢地了,可是这些精致的早点是哪里来的?
阿命看向二人,辛小小恹恹地将一只点心放入口中,无精打采道:“这是瞳管家做的早点,你要吃就一起好了。”
二人的神情让阿命觉得有些不对,昨天的时候还一副为救荆还雪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的模样,今日怎么转变得如此之快?
金跃一言不发地埋头吃着碟中的点心,不知不觉间,晶莹的泪珠掉落碗里,却犹自大口吃着,丝毫不觉。
阿命有些伤神道:“荆还雪又没死,你们哭什么?”
阿命此话一出,辛小小也跟着掉下泪来,啜泣道:“死了倒好了。”
“什么?”阿命有些摸不着头脑。
辛小小嗔道:“若是死在牢狱中,我们也当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若是真那样死了,也不会又如今的负心薄情!”
“负心薄情?”阿命笑了,她们二人也算是风尘老手了,难道不知自古红颜多薄命,由来无信是男儿么?
可是阿命还是不知道,荆还雪究竟对她们怎么了?
阿命正要开口相询,一身长衫的管家血瞳文质彬彬地走了出来,脸上一派温和,跟昨天早上的醉汉完全是天壤之别。
“二位姑娘,早膳用好了么?”血瞳的脸上隐去了所有的杀气与锋利,就如同一个温文儒雅的少年。可他越是隐藏得完美,阿命就越觉得危险。身为杀手,她深深明白,一个看似童叟无欺的人,甚至比恶鬼还要可怕。
辛小小与金跃各自搁下筷子,站起身来,脸上皆是一片凄然。
血瞳道:“少爷已经发话,二位姑娘重情重义,肯在危急关头荣辱与共,这份真情实在难能可贵。可是此行去往佛门圣地,带着二位姑娘实在多有不便。”
血瞳自袖中拿出两本小册,递到两人的手中,温和道:“少爷念及二位姑娘的深情,这是恒安城晚青阁与宿月楼的契书,只要二位愿意,恒安城中两大风月之地便归于二位姑娘统辖,还望二位姑娘不要推辞。”
阿命一惊,晚青阁与宿月楼乃是帝都最负盛名之地,留恋其中的皆是帝都最为尊贵的豪门子弟,就连号称经国第一舞姬的简若秋,也是出自于晚青阁。
这等风月之地便是销金窟,可想而知,若是将这两笔产业握在手里,等于是掌握了多大的财富。
不只是阿命,辛小小与金跃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这的确是她们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她们是名妓,命运从来都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若是有朝一日她们成了一切的主宰者,那她们的人生又将会呈现出一种怎样的光景?
金跃苦涩一笑:“原一切都是戏言,他从来没有当真过。”
辛小小接过血瞳手中的册子,将其中一个递给金跃,苦笑道:“虽然他无法给我们爱情,但他给了我们尊严。”
血瞳道:“马车已经备好,二位姑娘请上路吧。”
二女相互对视一眼,最后看了一眼别院,然后携手而去。
就算阿命是傻子,也该看明白了。依血瞳所说,荆还雪这是要赶人家走,可是那两人又实在情深意重,在他落难之时也不离不弃。为了不落得个薄情寡义的名声,所以忍痛花了一大笔钱让二人心甘情愿地离开。
阿命心中冷笑,别说荆还雪是去千雪山,就算是去西天见佛祖,这样的借口也掩盖不了他负心汉的本质。
直到二人的身形彻底消失,血瞳才收起了脸上的温和,道:“看到了么,少主身边的每个女人都是如此,没有一个人会例外。”
阿命露出一个向往的笑容:“就算我也是这样,有那么大一笔钱垫背,也不算冤枉了吧。”
血瞳侧目:“是么?那可要小心一点,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阿命笑容蓦地一冷,沉声道:“不劳你担心,先管好自己吧。”
“那我们走着瞧。”血瞳阴鸷一笑,“此去千雪山,还有的是好戏看。”
阿命皱眉,有这样一条毒蛇随时随地盘在身边,安全实在可虑。
血瞳的脸部线条忽的柔和起来,眨眼间,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笑道:“差点忘记了,少爷还在正厅等着你用膳呢。”
“荆还雪?”阿命忽然觉得有些理不清思绪。
血瞳却不准备替她答疑解惑,上前一步靠近阿命的耳朵,轻声道:“别高兴太早,爬的越高的人摔下来总是最痛的,可不要让我失望。”
阿命来到正厅的时候,荆还雪果然在此。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牢狱那种地方,穷得连门都没有么?
阿命还没开口,荆还雪就拉开了椅子,这样的殷勤也不像是荆还雪的作风。不过一夜不见而已,究竟发生了什么扭转局面的大事,让一切迷局全都豁然开朗了?
阿命坐下,径自盛了一碗粥,诧异道:“这些早点都是血瞳做的?”
荆还雪点头。
阿命搁下了筷子,不能怪她太过草木皆兵,而是血瞳这个人实在太令人捉摸不透,倘若这饭是他做的,那就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