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还雪握紧了手中的药瓶,便向这边走过来。阿命有些不知所措,这个时候,是若无其事地回到岩洞中好好躺着,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还是上前去问个究竟?
他们之间的窗户纸,是不是该捅破了呢?
阿命还在犹豫的时候,荆还雪已经走到了近前。石林里薄薄的雾霭缓缓向上飘去,衬得一袭白衣的荆还雪身形有些透明,犹如谪仙般高华。
阿命上前一步,出现在荆还雪的正前方。
缥缈轻烟升腾变换,让整个石林看上去如同仙境。隔着淡淡的风雾,阿命的目光与荆还雪的交织在一起,一个清冷如冰雪,一个温和似风月。
直到时间无声无息地从中穿过,直到日光消弭,风雾散去,淅淅沥沥的小雨密密麻麻地罩下来,两人的面容清晰得如同刻在彼此的脑海里,阿命也没有开口。
冰冷的雨水浸透了阿命的长发,沾上阿命的衣衫,阿命看着荆还雪,良久,直到眼前一黑,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荆还雪脸色一变,飞奔至阿命身前,一把搂住阿命的腰身。丝丝细雨打在他的耳际,如同情人的低喃。
“阿命……”荆还雪轻声呼唤着阿命的名字,一把将阿命打横抱起,转身走入了绵绵细雨的石林深处。
阿命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洒进来,将屋子里的一切照得格外清晰。
这是一件破旧的农屋,建造特色也是她最熟悉的低矮土墙。当年父亲驻守安景之时,她与娘亲常常在父亲操练兵马之时,冒着滚滚风沙为父亲送去娘亲手做的糕点。那个时候,途中便会经过大片大片的泥墙土屋。因为这里经常会受到冰河人的突袭,所以这里的建筑也是最简单的。
虽然是常年处于战争之中,这里的百姓却是难得的纯朴。只要娘亲带着她出去,周围百姓家仅剩下的婆婆和婶婶就会抱着自家的孩子出来,对着他们说起方天幕将军的丰功伟绩,说起母亲的善良贤惠。周围的孩子们都会一个个投来崇拜而羡慕的目光。
阿命忍不住一阵恍惚,再见旧物,难免伤情。
阳光蓦地一黯,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荆还雪一袭黑色劲装走进来,阳光洒在他的发上,呈现出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
“你醒了。”荆还雪走过来坐在床前,伸手摸了摸阿命的额头,柔声道:“头还疼吗?”
阿命看着他,摇了摇头:“不疼了。”
荆还雪拿来一个枕头垫在阿命的后背,将阿命扶坐起来,说道:“安景被划分在越国的版图上后,越国的军队为了肃清安景土著的异心,在安景界碑前施放了毒气,后来促成现在的毒瘴,只要安景的土著想要逃回经国,那些毒瘴就是他们的毙命之所。”
阿命皱眉:“安景与冰河、越国接壤相连,之前经国与冰河两国常年交战,百姓苦不堪言,本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现如今冰河覆灭,越国与经国互不干扰,越国若是能改善这里的居住环境,这些百姓又怎么会逃?”
荆还雪苦笑之后将话题转开:“那日从毒瘴中出来,你本就中毒已深,加上你本来的伤势,才会头疼反复,以至于突然昏迷。好在我拿到了解药,现在你只需要静静地住在这里,修养几日后我们便起程去往千雪山。”
阿命没有说话,荆还雪揉了揉阿命紧蹙的眉头,笑道:“不是说伤患不该舟车劳顿的吗,这会怎么又忧国忧民了?”
阿命没有答话,而是问道:“我们耽搁多久了?”
荆还雪笑道:“离开弦州差不多有十日了,你说的对,我们虽然没有到赤月峡,但我们起码还活得好好的。”
阿命眉头深锁,没有理会荆还雪的玩笑,而是深深地注视着荆还雪的眸子,缓缓道:“为什么要把织造业的契书给越国人?”
荆还雪一愣。
阿命:“你是一路尾随你到石林尽头的,你和那些越国人说得话我听得一字不落。也包括血衣的话。你难道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荆还雪的神色有些复杂,似乎在思索该怎么跟阿命说,最后叹了口气,“那些契书对我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况且现在我爹日渐苍老,对越国的生意也是有心无力,能够用钱解决当下的困境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有心无力?”阿命挑眉:“荆不忘是老了,可是他一手创下的财富还在,他暗中培植的鬼云教也还在,别忘了,荆家还有一个荆如玉。荆不忘有心无力,连荆如玉也老了么?”
荆还雪蓦地沉下来,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的眼睛里有难以掩饰的揣测。
阿命摇了摇头:“荆还雪,你毕竟不是荆家的长子,麻烦你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多为家族想一想。不过是一瓶解药而已,我完全可以……”
“别说了。”荆还雪打断阿命的话,幽深的目光里闪烁着晦暗的光彩,他死死地盯住阿命的眼睛,沉声问:“你究竟知不知道?”
面对荆还雪阴沉的脸,阿命有些不明所以:“知道什么?”
荆还雪眼底迸发出一抹厉色,俯身逼近阿命:“你在骗我,是么?”
阿命没来由的一阵心虚,她是欺骗了荆还雪的感情,可是以荆还雪的为人,他对她说的话也难免不是逢场作戏,说到底,她对他并没有不公平。
可是荆还雪此刻灼灼逼人的目光却让阿命的心虚有些无所遁形,阿命脸上有些挂不住,索性直说道:“我承认,我无法接受你的感情,但是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对我是全心全意的么?”
对于阿命的回答,荆还雪却彻底愣住了,他问的不是这个,可她的神色间却再也没有丝毫破绽。
良久,荆还雪的脸色缓了缓,却仍旧阴沉,他的目光不停变换着,最后,似乎接受了阿命的说法,缓缓道:“既然你无法接受我的感情,那你又何苦答应嫁给我?”
阿命觉得此时的荆还雪有些莫名其妙:“我答应嫁给你自有我的原因,就像你娶我也未必安了好心一样,可是一直以来,我没有过问你的任何事情。”
荆还雪苦笑起来:“那你现在为什么又关心起我来了?”
阿命咬了咬唇,道:“因为我不想欠你。”
荆还雪微微一笑:“怎么说是欠我?在弦州的时候,你为了我的名声多番奔走,本该是我欠你的,现在还你而已。”
阿命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你身边的女人都说你身陷囹圄,我却不管不问,其实我知道,你是故意进去的是不是?你对外面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多此一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