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残忍啊。。”阿金咬着蛋糕,真亏他这个时候还能咬着蛋糕。
这个小房间就像被血色的油漆洗过一遍一样,到处都是喷溅出来的血,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
满屋子的格调变成张狂的超现实主义,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主色调是红,配色则是满地碎裂的家具和打翻的东西。
“拜托你这时候就不要吃东西了吧。”说话的,自然是曾一盛。
南城第一区刑侦队的废物二人组。
原本这种事情他们是遇不上的,不过也该他们倒霉,逛街也能逛到案发地点,于是赶紧被正在忙碌的同事喊到现场先处理案件。
“死者是两兄弟,一个叫林乐一个叫林凯。”曾一盛向后来的同事介绍他知道的情况:“两个月前租的房子,据房东说他们很少出来一副很可疑的样子,我看八成是仇杀,报案人是住在楼上的小妹妹,据说案发的时候听到楼下很吵,吵到没法写作业,于是就想过来问一下什么情况。”曾一盛撇了一眼旁边报案的小女孩,她正全身发抖地接受女警的安慰,不晓得受到这种打击未来人生还能不能茁壮成长。
“反正就是这样。”阿金没脑子的补充了一句。
“就这样?其他住户的证词呢?监控呢?”同事整个人都傻了,见过随便没见过那么随便的。
“这种大楼连电梯都没有你期待它有什么监控啊。”这倒是实话。
“一声巨响倒是听到啦。”曾一盛指了指门上的鞋印,巨力使得门都凹陷进去了。地上遍布血印,42码的脚印,踩着血迹一路走到门口就离奇地消失了,很显然,凶手在这里换鞋了,换言之是不是42码的鞋子也是个问题。
“她的鞋子多少码?”同事努了努嘴唇,向着那个报案的小姑娘。
“放心啦,目测不超过38码。”阿金猥琐的笑了一下:“我很准的。”
“是的,他很准的。”曾一盛也承认。
更何况,谁会相信一个小姑娘能把门踢得凹陷进去啊,简直是异想天开。
同事一时语塞,把这两个废物派过来简直是浪费时间。
“算了,你们先走吧,接下来吃的事我来调查就好了。”
“那就拜托你了。”曾一盛跟阿金头也不回。
“老实说我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能进刑侦队啦。”曾一盛等着红灯,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旁边的阿金一句。
“我老爹找了很多关系把我塞进来的。”阿金倒是直言不讳:“那你咧,你这种人当个小警察当一辈子都不奇怪,你也是被塞进来的吧。”
“我哪有你那么好命有个老爹。”曾一盛发动汽车:“我是孤儿。”
“那你是凭实力喔。”阿金的口气明显不相信。
曾一盛回想起来当初进入刑侦队的契机。
当年他跟蓝泽作为同一年的毕业生被分配到一个小街道当片儿警,巡逻的时候居然能遇到毒品交易,机智冷静的蓝泽当机立断向上级请求支援,破获了一桩大型毒品交易案。
时候蓝泽很大方地向上级说这次案件中曾一盛也出了相当大的力理应褒奖云云,把功劳对半分,于是出现了两人同时进入刑侦队的事情。
其实曾一盛更希望他能把功劳全部抢走。
果不其然,蓝泽在进入刑侦队之后很快就崭露头角,在老队长卸任后担任队长,而曾一盛,即使在刑侦队里也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家伙,或者说是一个著名的废物。
但蓝泽,现在恐怕已经死了吧。
“好奇心害死人。”开着车的曾一盛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
从进入警校开始曾一盛就是一个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人,他只关心自己的成绩能否顺利成为警察,至于成绩的高分与低分,他不在乎。
而蓝泽不一样,从一开始蓝泽就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警校里的老师曾经盛赞蓝泽具有破案头脑,是啦是啦,他是很有头脑,这点连曾一盛都承认,可是有头脑有什么用,恰恰就是他的好奇心害死了他。
而帮凶是他的正义感。
“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他还记得当年进警校时被询问的第一个问题。
当年的蓝泽像个热血少年一样说着中二全开的台词,为了正义,而躲在人群里的曾一盛则在心里发奋的吐槽是啦是啦你的正义感最强啦给你个变身器你都能变身成奥特曼了。
至于曾一盛?
这只是一份工作。
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2)
曾一盛在地上挖着洞。
整个孤儿院只有他喜欢挖洞,毕竟他的能力除了挖洞也没什么好干的,锋利的指甲插进土里,泥土被迅速挖到一旁,他刚从电视上看到一堆穿着满是袋子的衣服的人拿着铁锹铲子还有小刷子跳进一个大土坑二话不说就挖挖挖,结果下一个镜头一切换就成了一副巨大的骨头架子。
听说那叫化石。
跟屁虫谷宁依旧站在一旁呐喊助威,无论曾一盛在干什么她总是在一旁呐喊助威,曾一盛异常享受这种待遇,年幼的男孩总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哪怕这个人连他想干嘛都不晓得,没关系,只要有人支持他就够了。
然后就会有人跑出来搅局。
红裙子女孩又跳了出来。
“曾一盛!你又到处乱挖!”女孩的声音清脆响亮,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是终于遇到的欣喜,但曾一盛听不出来,在她眼里眼前这个女孩就是来捣乱的。
“别挖啦。”女孩小心翼翼地踢了曾一盛一脚。
“再挖我告诉院长了。”女孩使出了杀手锏,曾一盛一直很怕院长,实际上院长也很头疼,这个男孩不是属鼹鼠就是上辈子是穿山甲,挖洞就算了,挖了还不爱填,搞到整个后院都是洞,有一次院长走神还摔了进去,于是他勒令曾一盛不许再乱挖。
曾一盛终于停手,用一种拿你没办法的眼神看着涂涂。
涂涂心满意足地对曾一盛说:“咱们去玩抓迷藏吧,小木在前院玩抓迷藏呢。”
小木是一个不爱穿衣服的男孩,跟他抓迷藏你永远找不到他,他的皮肤可以随意变颜色,就算你从他身边经过也不一定发现得了他。
“好啊好啊。”谷宁留着鼻涕,这个小女孩一点主见都没有。
“好吧。”曾一盛的化石梦碎了。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玩抓迷藏了。
(3)
“是这里么?”秦州询问四周的行动部人员。
“是这里,绝对没错。”
回话的男人叫陈鸣,是j组织的行动部小组长,他抓着一个裸身男孩的头发,这个男孩躲在大门的树丛旁,被眼尖的陈鸣抓住,手里的这个男孩不断挣扎,身上变幻着不同的颜色,更加加深了陈鸣的肯定。
这里,是怪物的聚集地。
“老朋友到了,不请我进去坐坐?”秦州大声地向小楼喊去,语气却是仇恨。
谷钰成沉着脸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提着一把砍刀,砍刀后的锯齿映射着冷光。
“放了他,他只是孩子。”
“你把他当孩子?”秦州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你把他当孩子???”秦州大声地又问了一遍,突然笑的前俯后仰。
“我把你的孩子还给你。”秦州从陈鸣手里接过,他抓着男孩头颅,就像抓着一个篮球一样,随手扔向谷钰成。
谷钰成把砍刀往地下一插,水泥地板瞬间裂出数条裂缝,他小心翼翼接住了小木,可现在男孩一动不动,他的头颅被怪力拧得变形,指痕中渗出了血。
他死了。
“请注意你的行为,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珍贵的实验体。”陈鸣不满的提醒秦州。
秦州突然转身一刀砍向陈鸣,削掉了陈鸣的一只耳朵,陈鸣惊恐地看着秦州,手指捂住耳朵,鲜血从指缝中流出。
“闭嘴。”秦州的声音充满着暴戾。
谷钰成小心翼翼地放下小木,他轻轻帮他合上眼,拔出了插在地上的砍刀。
秦州面带嘲讽地看着谷钰成:“喜欢么?这可是我的第一份礼物。”
谷钰成向前踏出了一步,然后再一步,仅仅是两步他就跨越了数十步的距离,浓重的杀气像刺骨寒风一样,他高举着砍刀,以跳劈的姿势向秦州砍下,此时的他放弃了一切防御。
这就是秦州的目的,小木的死激怒了谷钰成,让他失去理智,秦州用刀背击打在刀的中段,那是刀薄弱的环节,原本以秦州的力量不足以卸掉这一分力道,但是他早已今非昔比。
秦州架住谷钰成的同时一脚向他的腰扫去,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度,谷钰成觉察到了危险,可是他躲不掉,这样的一刀原本就是放弃了所有防御的一刀,秦州能够架住这样的一刀原本就是始料未及的,他开始后悔当初没有杀掉他。
可是来不及了,他以一个尖锐的角度狠狠地往地下砸去,他甚至听到自己全身的骨骼在这一脚的威力下乱响,最后一刻他躲避了致命的攻击,但是肋骨断了两根,全身像是散架了一般无力,这已经是极限了。
秦州看着地上那个狼狈的谷钰成,他突然很想笑,如果在两年前他会在一开始那一刀就被杀死,两年前的他没有力量防御这样势大力沉的一刀,愤怒下的谷钰成用了十成的力度,这是舍身的一刀。
“这是你教我的。”他突然用一种缅怀过去的语气向躺在地上的谷钰成说话,可是谷钰成没有回答,鲜血从他沾满尘埃的嘴角流出。
“后悔没有杀我么?后悔背叛组织么?”秦州轻身细语地问着问题,看起来就像是个有癔症的病人。
“你真是正义的伙伴啊!”他轻轻的声音中满是嘲讽:“自以为能够救走这群人,隐姓埋名躲在一个小角落就以为没人能找到你,真是愚蠢。”
“托你的福,我也变成了怪物。”秦州看着手上新长出的棕色毛发,一握手,血管中流着爆裂般的力量,他突然想起被注射了卡巴尔细菌后的15天,整整15天他忍受着细菌侵蚀细胞的痛觉,如同被万蚁噬体的感觉。
“后悔么?后悔么???!!!”他状似癫狂的哈哈大笑:“白痴,你谁都救不了。”孤儿院的人开始被陆续地带出来,他们哭作一团。煤气的气味随着空气流入秦州的鼻子,改造后的身体连这样的气味信息也不会放过,j组织的人带走里面的人的同时没有忘记把煤气放出来,他们要伪造出煤气泄漏的假象,烧掉这个地方。
“为了一句承诺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可是最后你谁都救不了。”秦州最后又回复了轻声细语,像一个精神分裂的人一样,谷钰成愤怒地看着他,可是他快死了,断掉的肋骨插进了他的肺,内出血开始让他呼吸困难,尽管他强悍的体质让他一时不至于死掉,可是他支撑不了多久。
“最后就看着你构筑的世界崩塌的样子吧。”秦州按下按钮,留在厨房的电话响起,然后引燃空气中的泄漏的煤气,火舌从厨房中喷薄而出,巨大的气浪震碎了玻璃窗,木质结构的房屋开始发出毁灭的哀嚎,小孩们的哭成夹杂着其中,在秦州的耳朵里面如同最悦耳的乐章一般。
毫无征兆地,他抓起一个小孩的头投向冒着大火的房屋,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孩子们撞破玻璃窗户,实际上他们再被扔进去之前就已经死了,可是没人敢阻挠秦州,没人想向陈鸣一样。
“结束了。”他拿起谷钰成掉落在地上的刀,用力捅进了谷钰成的胸口,但是他没有贯穿心脏,他吧谷钰成的肺部穿透了,谷钰成被钉在地面上,他想让他慢慢痛苦地死去。
他头也不回地就想离开,可是瞬间他感觉有什么不对,他开始后悔没有一击把谷钰成杀死,此时背后那具残破的身体爆发出旺盛的生命力,他早该知道,能够劈出这种力道以及拥有这种速度的人不可能是人类,但是他一直把谷钰成当成是人类。
他想要回头,可是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刀。
谷钰成在最后拔出了插在自己胸口上的刀,没有人知道他也是尖兵,所有人都以为那晚上之后尖兵就已经消失了,但实际上他逃过了那一劫,尖兵的体质使得他还有力气作出这样的举动,因为他也只能做这样的举动罢了。
被踢中之后他就知道不可能赢了,所以他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可是秦州太谨慎了,即使在发疯刀尖也不忘对着自己,如果他有什么动作恐怕心脏就会被捅破。
幸好,那个人是个疯子。
秦州的脖子被贯穿,这样的伤口没人能够活下去,即使的尖兵。
谷钰成心满意足地倒下。
(4)
曾一盛躲在门口的一个大水缸里,那是他每次抓迷藏的固定位置,水缸倒扣在地上,上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洞,这使得它失去了作为水坛的功能,却意外的成为了曾一盛的藏身之处。
这是他的秘密基地。
刚才发生的一切曾一盛都看见了,一开始他只是幸灾乐小木终于被抓住了,可是当院长提着刀走出来他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然后小木,就死了。
小木死的时候身上的颜色是黑色的,那是他最后一次改变自己的颜色。
曾一盛捂住自己的嘴,他害怕自己会发疯一般大叫出来,小木变形的脑袋以及头上冒出的血他看得真真切切。
那些人,杀了小木。
然后是院长躺在地上,曾一盛疯狂地捂着自己的嘴,全身发抖,他看见孤儿院的小伙伴被带了出来,谷宁不知所措地在哭,她叫着曾一盛的名字,涂涂在护着她,这时候她没有哭,只是东张西望地在找人,曾一盛分明看到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这个早熟的女孩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
巨大的爆破声想起,站在院长身边的人在狰狞地笑着,涂涂终于哭了,此时此刻的她在关心那个只会挖洞的笨蛋。
曾一盛背过身来,他害怕自己看下去会忍不住发出声音,然后就会变得跟小木一样,他蜷缩起来,可是身体在忍不住发抖,他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只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声音,刀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小孩的哭声,脚步声,房子崩塌的声音,还有汽车发动的声音。
良久,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一切终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曾一盛从缝隙中看向外面,只看到满天的星星,此时的世界宁静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甚至以为回到孤儿院院长还会揪着自己耳朵问他跑哪去了,跟屁虫谷宁还会跑过来叫自己哥哥哥哥,涂涂依旧会过来捣乱然后煽动自己去玩别的。
曾一盛从水缸里爬了出来,他尽量想忽略那股烧焦了的味道,可是他迈不动脚步,原本孤儿院的位置此时只有断壁残垣,原本院长躺着的地方只剩下一堆血迹,他连哭着求院长原谅自己晚归的机会都失去了。
他终于留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