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回头,却见她细小的身子仍站在原地,纤细消瘦,似是一口气就能把她给吹倒了,即使隔着很远,仍能感受到她嘴角挂着那种令他讨厌的笑容。他突然有股想要回去质问她的冲动,却又怕自己会错估了诛仙阵的力量,导致前功尽弃。他不能冒这个险,为了怀里的凤鸣,他也不能迟疑片刻。
天音看着那如闪光一般消失在天际的身影,没有迟疑,没有停顿,甚至连停下来看她一眼也没有。就如同五百年前,看过的许许多多他的背影,每次她都是在背后看着他离开,任她如何哀求,他从不为她停留半步。
只是当初,她会伤心,会难过,会为他的绝情而心碎。现在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平静得似一潭死水。她很满意自己现在的心境,这证明她是真的把那个人彻彻底底从心里抹去了,再也影响不了她的心境。
天空已经寻不到任何的影子,诛仙阵的亮光掩过了太阳的光芒。她伸手挡住刺痛的眼睛,却发现完全没有用,索性不再遮掩。
诛仙阵,顾名思意,阵法的灵力强大到可以诛仙,师父给她的屏蔽灵气的勾玉,已经被她无意识地握在手里,伴着几声脆响。
这回她倒真的希望,那人能快些回来才好。
衍歧没有回天宫,却是一头冲进了司药星君的府上,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已经昏迷的凤鸣和炎凰,一脸阴沉地向一旁手足无措的司药冷声道:“治!”
司药不敢怠慢,上前仔细检查起来,这天界谁人不知,凤鸣仙子是太子的心头肉,捧在手心五百年,就怕磕着碰着,如今见这阵势是受伤不轻啊!至于旁边那个小姑娘,看来与太子也关系匪浅。
“如何?”见他看完,衍歧急切地道。
“太子不用忧心。”司药道,“凤鸣仙子只是被极高的灵气压制,导致反噬所伤,幸得及时解救,还未伤到元神。只需以缓和的灵力顺通,自会无碍。”
衍歧一直拧紧的眉头,这才松懈了不少,指向一旁的炎凰道:“那她呢?”
“这位小姑娘就更不用担心了。”司药摸着花白的胡须道,“可能是因为她根基不稳,自身的灵气本来就少,所以灵气反噬得少,现在只是暂时昏迷,睡个一两日自会醒来。”
衍歧点了点头,纷乱的心境这才平静下来,凤鸣没事比什么都重要。心底不由得闪现一道纤细的身影,眉头皱了皱。虽然不愿与她有太多的交集,不过此次却是她帮了自己,于情于理,他该救她出来。
衍歧转身欲走,却被司药拉住:“太子上哪儿去?”
“我有事,得去一趟。”
“可是急事?”
他拧了拧眉:“也不算。”
“如不是要事,还望太子留步片刻。”司药继续道,“凤鸣仙子这伤需以灵力顺通,虽说小神也可以,但灵力越精纯越佳,太子您的龙神真气更是上上之选。”
衍歧未有犹豫,转身回到床前扶起躺着的凤鸣仙子,单手缓缓地输送着灵气。
那个人现在还是个凡人,自然不会受诛仙阵的影响,让她多等一会儿也不会有事的。凤鸣的伤更重要。
灵力输送是极细致的活,不能多不能少,只是一丝一缕慢慢输送,虽说这对太子衍歧来说不算什么,但确实耗废时间。而且对象是凤鸣,他便格外显得小心翼翼,直到感受不到她体内冲撞的灵力,才停了手。
他顺手也帮了一旁的炎凰一把,毕竟是凤鸣的妹妹,他自然不忍心见她受苦。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直至司药星君上来禀问,说青云的青山、绿水两位仙仆求见,婉转地求问,是否有见过青云山主。他这才想起,远处的焰山上还困了一个人。
他这才召集了八方星宿,随同一起前往焰山破阵。
赶到焰山正值夜晚,焰火已经被阵法裹成了一个白色的圆弧,散发出的光亮把暗黑的天际都照得一片亮光。而阵法里面则白芒芒一片,别说是人影,连山形都看不见。
衍歧只得让人寻找圆弧灵力最强的点,如天音所说,的确有四个。一声命下,四处一起强攻,白色的阵法应声而破,碎成片片闪光,慢慢消失于无形。焰山又陷入一片黑暗。
昴日星君扔出一个光球,升入半空,这才使四下亮堂起来。
绿水担心地四下喊了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思起天音一个人困在这阵法中,心里更是一片焦急,更加急切地唤着她的名字,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
“放心,这阵法只会引起灵力的反噬,伤不到她。”衍歧被她叫得有些烦闷,不耐烦地阻止她鬼叫。
谁知却令她更加红了眼眶,绿水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勇气,反驳道:“太子殿下也知道我家主人是凡人,虽说体内没有灵力反噬,但凡人之躯就算只是碰到丁点仙气,也会如针刺骨般疼痛。何况是这么强的灵力阵法。”虽说天音身有屏蔽灵气的法宝,但这么长时间,只怕……只怕……她不敢再想下去,只是身形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衍歧这才神色一凛,该死!这种事,刚刚出阵时,她怎么不提?随即也跟着四下张望起来。
“在那儿!”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大家都往不远处的山坡看去,在场的众人,齐齐都吸了一口气。
纵使见惯血腥的司战星君,也不禁一愣。
那山坡上站着一个血人,一身艳红的长衫,直挺挺地立着,似是已经僵了,一动不动。衣衫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一条条地垂了下来,身下的地面,一片赤红,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那哪儿是红衣,分明就是被血染成了那般颜色。
衍歧呆住,不敢相信那个山坡上的人竟会是她。
“尊主……”绿水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声,祈祷着这眼前的一幕只是她的幻境。
却见那个浴血的身影,闻言缓缓地回过头来,迟疑着开口:“绿水?”
那是一张平凡得找不出特色的脸,此时已经苍白如纸,身形微有些摇晃,仿佛一吹便倒。可是她却在笑,嘴角浅浅地扬起,浑身浴血却笑得一脸平静,令人心惊。
“尊主!”绿水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奔涌而出,奔了过去。想要抱住眼前的血人,却又怕伤了她,手扬了半晌最终却迟迟不敢落在她身上。
“尊主,你……你……我……”绿水声音哽咽,最后只余泪水。
天音却扬着那丝毫不在乎的浅笑:“没事。”
衍歧只觉得心口又被扎了一下,她居然还笑得出来?顿时,内心越发烦闷,急需找寻一个发泄的出口。他回头扫视身后的司药星君,指着那边血人一样的身影,冷冷地扔下两个字:“去看!”
司药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领了命来到天音身边,把起了脉相,检查伤势。
半晌,司药才长舒一口气道。
“山主只是被灵气伤及了皮肉,倒不是什么大伤,抹些愈合的药,不日便好了。”这伤势倒不像表面这般骇人,皮肉之伤对神仙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只是……
衍歧点头,皱紧的眉这才松懈了些,看着天音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又加了句:“那便带她到你府上,尽量开些好点的伤药,尽快治愈。”
司药连声应是。
衍歧本想解释几句迟到的原因,却见天音竟屈膝福身,虽有伤在身有些僵硬,却是礼数周全到挑不出半分错处:“谢过太子,不必了,天音已经没事了。”
到口解释的话,瞬间被堵了个严实。
他想过千万种她的反应,甚至做好准备,她下一刻就会扑上来,破口大骂他忘恩负义。却不想她却只是淡淡地回了句,谢过!
顿时心底怒火蔓延,身侧的手握了个死紧。
好,好个谢过!她倒是真的把两人之前的事,撇了个一干二净,视他如路人!让他的担心,顿时可笑至极。
衍歧踏出的脚步猛地停住:“竟然如此,倒是本太子多事!”转身拂袖,冷哼一声,“我们走!”
随即驾起祥云飞身而去,司药拿出一些灵丹嘱咐了几句,踌躇了一会儿,又道:“山主,你这伤……罢,明日我再到青云来细看。”说着瞅了她几眼,也随着八方星宿离去了。
焰山瞬间只余她和绿水二人。
“尊主,我们也回去吧!”绿水哽咽出声,仍是止不住泪水,想当初主子何曾有过如今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