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离他们三步开外的地方，想来他也是来接灵乐的：“刚受完罚又不长记性，忘了要回去向父王复命了？真该多关你几天。”
“大哥！”灵乐声音一沉，手间一紧，抓得她有些生疼，跨开一步挡在她的身前，刚刚还满脸局促欢，此时却是神情防备。
“你这是什么神情？我还会吃人不成？”衍歧眉头深深的拧起。
灵乐没有回语，只是挡在天音身前，手寸寸的收紧，像是担心对方随时会扑过来一般。
“还不快回天宫！”衍歧冷哼一声，继续训诉道，冰冷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天音时，有些微的迟疑，立马又转开，恢复严肃的神情。
“我不和你回去。”灵乐冷着脸反驳。
就连衍歧也是一愣，灵乐一向很是敬他这个大哥，从未有过如此公然的反驳。眉头顿时打了个死结，心里升起不悦。
“灵乐，不要胡闹。”
他却仍是一脸的防备，紧了紧身侧的手：“就如我在冰域说的，这是我这一生中最认真的时候的。”
“你！”衍歧眼看着便要暴发。身后却传来调笑的声音。
“呀，你们兄弟俩这是怎么了？”炎麒自冰域的结界中走出来，看来也是一起来接灵乐的。来回的看了看气愤紧张的两人：“在冰域里就觉得你俩怪怪的？怎么吵架了，这是要开打吗？正好，带上我怎么样？好久没跟人动手了，手痒得紧。”
衍歧回头瞪了明显幸灾乐祸的炎麒一眼，冷哼一声，心上的气却顿时消了一半。
“原来丫头也在。”炎麒扫向一旁的天音，上前几步，仔细打量了天音一番，半会才道：“听说你又受伤了？还差点出了事？可是真的？如今可好些。”
天音笑了笑点头，福身行礼：“谢星君关心，已经无碍了。”抬头却刚好看到对面衍歧审视的目光，只一瞬又收回。
“我还真不习惯你这规矩的样子，不过确也比以前讨人喜欢多了。”炎麒叹声抱怨，看了她一眼，又摇了摇头。斜斜瞄了一旁的灵乐一眼，意有所指。
“行了，回天宫吧。”衍歧有些不耐的打断过。
灵乐刚要反驳，炎麒却接口道：“的确应先回天宫复命，不然令尊非得把你扔回冰域不可。”
灵乐眉头紧了紧，有些犹豫的看向一旁的天音。
炎麒噗哧一笑：“以后有的是时间，你怕人跑了不成？”
灵乐紧了紧手，犹豫了半晌，才转身轻声对天音道：“我待会就来看你，你等我。”
“嗯！”天音淡笑着点头。他这才升起了云头。
衍歧看向一旁天音，嘴角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却见她只是抬头看着前方的灵乐，似是眼里再容不下别人，眉头瞬间紧皱，心中除了那不知名的烦闷，又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到口的话也就变了味。
“冰域是苦寒之地，你来这折腾什么。”见她回头看向他，半会却又移开眼线，不争辩不反驳，顿时心中的怒气更甚，紧了紧身侧的手，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冷哼一声，飞身往天宫而去。
“没热闹看了，我也走了。”炎麒向天音笑笑。
“炎麒。”
“嗯？”他转身。
“白羽哥哥的事……谢谢。”
他回她一个了然的笑容，学着白羽一样，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明白就好。”说完，才腾云而去。白羽也是他的老友，他的心结，自己当然最清楚，只是不愿他再那样自我放逐下去。当初也只是报着试试看的心态，才告诉天音他的所在。没想到还真的就成就了他。
看来这回这丫头，真的是放下了。只不过……
他抬头看着飞在前头的衍歧，眼神沉了沉，加快速度赶了过去。
“走这么快是为何？”他含笑着问。
衍歧不回，只是黑着一张脸，眉头打着结。
炎麒眯了眯眼，低头往下方看去，地上天音的身影，只看得到一个淡淡的黑点。
“你该对她好点的。”必竟她曾经那般疯狂的爱过他。
“好点？”衍歧声音顿时就冷了下来：“要是她又有什么阴谋怎么办？”
“不会了。”炎麒长叹一声。
衍歧却心中一阵莫明的刺痛，未再说什么，只是更加快速的往天宫飞去。
现在他哪还有时间担心旁的事，由于灵乐的不懂事，强行抢了赤姬，第一道天雷就直直的打在了凤鸣的身上，虽然不危及性命，却也需休养很长一段时间。偏生这不识大体的弟弟，还因为此事怨上了他。
她对天音是有着愧疚的，看着她那么奄奄一息的在自己面前，谁都没法子无动于终。也想过要补偿她，只是真正看到她，什么话都始终出不了口。甚至问一句她的病情他都未问过，不是不想，是不知如何问。
把灵乐送到天宫后，他就去了凤歧山。这些日子，他忙着天忌的事，忙着收拾灵乐闯下的那些祸，一直都没有好好照顾凤鸣，现在好不容易事情都平息了，他也该是去看看她了。
“可曾好些了？”扶起床上躺着人，衍歧神色不由得放柔了几分。
见他匆匆而来凤鸣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欣喜，缓缓点头：“已经无碍了，衍哥哥，天忌的事怎么样了？你莫要责怪灵乐，他只是年轻，不知轻重而已。”
“哼！”衍歧冷哼一声：“自小就不是个省心的，他闯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到是你，让你受苦了。”
“我只是受了点轻伤，现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不知……”她小心的瞅了眼衍歧的脸色，犹豫了会才问道：“不知天音她……”
衍歧眉头深皱，脸色顿时黑了几分，似是极不愿提起这个话题：“她没事了，父君母后用往生莲凝聚了她的元神，现在好到都能去冰域接人了。”
他冷哼一声，眼前又浮现起她被灵乐抱着转圈的样子，认识她上千年，还是头一遭见着她笑得那么开心的模样。让人看得分外的——刺眼！对，他就是觉得那画面刺眼得很，自回来后，她对他从来就那般要笑不笑的死样子，灵乐轻轻一抱，就能让她那般开心吗？
“也不知父君母后为何这般护着她。就连我族至宝的往生莲……”他越想心中的郁气就更盛，往生莲是龙族的至宝，只此一件：“想当初，你也差点魂飞魄散，我求了父君好久，也未能动用此物，却用来救她，当真是……”
衍歧回过身，见凤鸣低下头不语，这才惊觉话说过了头，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道：“抱歉鸣儿，我不是故意让你想起这些旧事，只是……为你不平而已。”
凤鸣摇了摇头，笑得越发的温柔：“衍哥哥别担心，鸣儿现今不是好好的。天帝天后身在其位，自有其考量，况且……听说白羽天君已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道九重天雷。”
衍歧一愣，似是这才想起此事。白羽是近几十万年来唯一一个飞升九重天的上仙，不，目前已经是神尊了。
“天音必竟是白羽的妹妹。”
他又何偿不知道，这往生莲是看在白羽的面子上才拿出来的。虽说九重天雷的最后一道，会令飞升之人，看破凡尘，断情绝爱，自此脱离三界，飞升神界。也很少有天神下界到天界，来管闲事的。但必竟白羽刚刚飞升，谁能保证他不会回来看看他唯一的妹妹。
而且天音受伤，虽然是无心之失，但的确也是他之过。突然想起那日，灵乐抱着命悬一线的天音，鲜红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源源不断的流出，染了一片刺目的鲜红。
手不自觉的抓紧，没由来的心底生出一阵慌乱。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觉到，那个让他厌恼，甚至痛恨的嚣张公主，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如此的脆弱，他居然觉得……慌乱？
罢了，大不了以后对她好点就是。甩开心底那份烦乱，决定不再去想那股不明白的心情。
“你好好休息，我过阵子再来看你。司药那里我还得去看一下，灵乐闯下的烂摊子，总得有人给他收拾。”偏偏他还吃力不讨好。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眉头愈加的眉皱。
第十六章
035
“尊主，二皇子来了。”绿水说这话的时候，天音正在浮云殿看着师傅留下的典籍，绿水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来禀告：“这才一日不见，二皇子还真是心急啊。”
天音的脸不禁微微发烫，瞪了绿水一眼，让她把人请上来。不到片断，人未至声先到，那声音量十足的大师姐，钻进耳傍分外的悦耳，呆怔了片刻，那个身影已大步跨了进来了。
“大师姐！”他站定门口，许是走得急了，胸口起伏，紧紧的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透着丝丝暖意，似是冬日暖阳。
天音顿时就觉得心口也是暖乎乎的，嘴角张合了几次才发出声音：“来了。”
“嗯。”他回。
一时无话，竟不知如何接下去，空气间有着诡异的安静，偏偏绿水也不知溜到哪去了。
灵乐抓抓头，眼神四下张望，似是不敢看眼前的人，但眼角的余光却处处都是打在她身上的。明明是想了一整月的人，想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如今人就在眼前，他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你……好些了吗？”许久才挤出声音。
“嗯。”她示意他坐下，自己也摸了摸身后的椅子坐下，点头道：“已经无碍了。”
盯着她手里的赤姬，灵乐不禁又皱起了眉，开心情绪顿时冷下了不少。
“会治好的！”
“什么？”
“你的眼睛。”
“不是能看见吗？”
他的语气顿时急切起来：“那不一样！不一样……”的确灵识视物，又怎及双眼复明：“总之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
她心中一暖，笑了笑：“已经没事了，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现在赤姬真的只是她的眼睛，就算没有拿着，也不用担心魂飞魄散了。
他站了起来，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前，神情突然暗了下去，咬了咬牙，半会才满是愧疚的道：“对不起。”
天音一愣。
“我不知道，你的眼睛是因为大哥……”
他一直以为，她的眼睛是为了救炎凰才会这样的，这是她自己选择的，所以他只是努力想着治好她。直到这回天忌后，他才从司药的口中，无意得知是大哥把她一个人扔在诛仙阵里，才导致她的眼睛被灵气所伤。
“若是那天我能陪你回来，你就不会……我答应过师傅，好好照顾你。”他明明发过誓的，可是却没有做到。
天音心中一动，眼泪又要忍不住，起身拉住他紧握着的手，缓缓的拉开那紧握的手指：“别怪自己，我很好，真的。”有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她真的满足了，这是她在凡间的那些日子，想都不敢想的：“灵乐，我很庆幸你是我的师弟。”
她真的很高兴，没有人可以休会她这种心情，那种全世界都被充满，似要溢出来的满足感，令她忍不住就想要喊出自己的幸福。
“我有一事要交待你。”天音转身向浮云殿的正中而去：“你跟我来。”
走至殿正中间，她才停住，拿起手中的赤姬展开手心，只见那赤姬缓缓升起，扇页展开，发出嗡嗡的低鸣，似是在感应什么。半会突然一声悦耳的笛音响起，一条通体雪白的玉笛出现在赤姬的旁边。
“无忧和赤姬是我青云的一对神器，赤姬是当年师傅给我的，而无忧笛却是师傅的武器，如今师傅……所以我替他做主，把这无忧笛传给你，师傅生前未授你什么。我虽只是凡身，但对青云的仙术却是再熟悉不过，虽只能从旁指点，但我会把自己所知晓的，全数教给你，你……可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灵乐欣喜的不能自抑，他虽然一直自称是青云弟子。但必竟当年师傅并未正式收他为弟，他一直担心，她不会轻易接受他。必竟青云向来是一师一徒。而现在她这是算正式承认他这个师弟了。
他连忙跪下，接下无忧笛，紧紧拽在手里。
“你不是一直想学无忧曲吗？”示意他起来：“明日我便教你。”
“好！”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抚着笛身，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
天音顿时觉得这个决定是对的，她已经不能再修仙了，如今有灵乐传承青云，相信师傅若是有灵的话，也是高兴这个决定的。
036
无忧曲是青云最基础，却也是最高深的仙术。以音御术，能随着人的心情变化而变化。当年师傅吹奏此曲的时候，百花齐放，满天翻飞，美得令人眩目，若是做为武器。每一片落花均可伤人，所以无忧曲又名百花杀。
灵乐对仙术很有悟性，令天音未曾想到的是，他对于音率却知之甚少。所以学起无忧曲，很是吃力。不似衍歧，当年她只是听一遍师傅的曲音，便能凑出个七八分。衍歧当年厌她至极，却只有在向她打听音率方面，未曾跟她红过脸。许是因为师傅冷陌的性子，认准她一个徒弟，所以就连音率曲目也从未授予他人。
衍歧急于想学，却没有法子，才会找上她。她当时是什么心情来着？日日缠着师傅想学些新鲜曲子，就为他常来找她，想着日久可生情。直到看到他与凤鸣两人在天池边，合奏她所教的曲子，一琴一舞浑然天成，她才番然醒悟。
他对她日久生出的，怕是只有厌恶吧。就算生生世世的轮回，也洗唰不了的厌恶。
不过也亏得那段时间，着魔般的学习着音率，如今才会对这方面这般熟悉。纵使灵乐天分不高，但她也有信心，让他的无忧曲能跟师傅那般厉害。
“这个断音要注入丹田的灵气，音率才会准确，你可明白……”天音缓声解释，回头却见灵乐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那种眼神，太过直白灼热，她顿时被瞧得有些窘迫。
却见他迟迟不应自己。
“灵乐，灵乐！”
“啊啊？”他这才似反应过来，瞅着天音脸上突浮现的红昏，才惊觉自己刚刚看得入神。脸顿时烧红一片。
“对不起师姐，我只是看你就……走神了。”
天音反弹性的回道：“没关系。”
语落才惊觉这话，回得很有歧义，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到是底看她没关系，还是走神没关系。
抬起来互看一眼，果然，两人都想到了其中的另一层意思。
一时间，两人都闹得个脸红。
半会，灵乐假咳了几声，这才拉回心神，认真看向手中的典籍，瞬时神色嫣嫣了起来：“大师姐，我……是不是很笨？”
天音看向手中，安抚道：“你只是不熟悉而已，多试几次便好了。”
“可当年师傅一曲百花杀，名振三界，击退妖界三万妖兵，被誉为天界战神。”他紧了紧手中的笛子：“我如今连曲调也……”
知道他是太过心急了，天音叹了一声：“修练最忌心急，谁也不是一出生便会吹奏的。灵乐，你尽力就好。”
“可是……我总觉得这笛音，怪怪的怎么吹都觉得缺了点什么？”灵乐一脸的疑惑。
天音皱了皱眉，这才想起来：“其实你的感觉没错，这无忧笛上确实少了一样东西。”
灵乐一愣，低头看向手中的笛子，天音指着笛子的一端：“这笛膜只是普通的竹膜，师傅以往用的都是暮仙山的紫玉竹，所以吹出的音调的确是差很多。”
“那我去取紫玉竹膜。”灵乐眼眸一亮，转身就要腾云。
“等等。”天音急急的拉住，摇了摇头，对他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还真是头疼：“你知道暮仙山在哪吗？”
他摇头，天音忍不住敲了他一下头：“那你还去！”
摸摸被敲的脑袋，灵乐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眼神却悄悄瞄向一旁的人，这些天天音对他很好，想不出的好。他觉得两人的关系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是有那些改变，硬要说就是更——亲密了。让他心喜的亲密，就连这一下敲得心里也是甜的。
“暮仙山在青云西，天际的最西边，虽说是天界的仙山，却是仙妖两界的边界。那处灵草满地，自来就是争端极多的地方。而且听闻那处有魔族出没，很是凶险。”当年笛子是师傅的，他自可来去自如。灵乐虽然修为不低，但却也是有风险的。
“别担心。”灵乐淡声道：“如今仙妖两界已经很少有争端，我们只是去边界取条竹子而已，不会出什么事的。”
“可是……”天音仍是有些担心。
“我会保护大师姐的。”他握住她的手紧了紧，一脸的坚定：“相信我。”
轻轻的一句承诺，顿时满腹的担心便奇迹般的消失了，终是点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