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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第一章 (1)

三月暮春,鄱阳湖烟雨朦胧,偶或出现一两天险恶的风涛,也为期甚短暂,不至于成灾。

客船靠上了南康府城的大南门码头,此地的旅客纷纷下船。

这是九江至南昌的定期客货船,属于九江船行的定期快舟,南康是第一站,登岸的旅客不多。

大南门码头相当繁荣,往西不远是官营的匡庐水驿,属附廓星子县所管辖,有自己的分属码头,和红色的十余艘驿船。

活力充沛的年轻人许彦方,一手提了大包裹跳上码头,从熙攘的人丛中,搜寻熟悉的身影。

他身材修伟,手长脚长,一双星目神光内蕴,健康的面庞经常泛着笑容,穿了一袭平民大众流行的长褐衫,既不象个有钱的大爷,也不象苦哈哈潦倒的穷汉,很难从他的外表看出他的身份。

由于他身上没带有小刀子一类凶器,因此谁也没料到他是一个闯荡江湖的武林人。

到埠的有好几艘客货船,通常从上游南昌来的船只,停泊在码头的西首。

他看到了两个人,是从南昌来的武林豪客。蓝紧身外罩披风,一佩刀一悬剑,各带了一只大包裹,显得相当神气,四十来岁的成熟大汉,脸上不可一世的神态,已表示出他们的江湖地位定不等闲。

“奇怪,这两位名头响亮的仁兄,跑来南康这种小地方,不知有何图谋?晤!说不定与我的事有关,我得留心他们在玩些什么花样。”他喃喃自语。

他随在两人身后,跟着进城的人潮,进入城门,踏入行人嘈杂的南大街。

福星老店是府城的名客店,也是龙蛇混杂的规模不小是非场,住进该店的旅客,三教九流都有,就是没有达官贵人落店,达官贵人怕是非。

踏入店堂,便听到那位佩剑的大汉,宏亮震耳的笑声,正和福星老店的店东,八方风雨袁广福行把臂礼,透着十二分亲热。

“哈哈!江右双豪光临敝店,兄弟极感光彩,当然万分兴奋啦!”八方风雨袁东主的嗓门也够大:“两位定然是为双头蛟孙老哥助拳的。天快黑了,不然,兄弟真打算陪两位动身,也让孙老哥早些宽心,耽误一晚不要紧,明早兄弟陪两位动身好了。”

“兄弟的确是接到孙老哥的手书,尽快动身赶来相助的。”佩剑大汉说:“即使不凭孙老哥的交情,冲乡亲份上,胳膊往里弯,咱们也该赶来助一臂之力。哼!金陵三杰算什么玩意?居然敢到咱们江右来撒野,我看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岂敢欺咱们江右无人?”

“嘿嘿嘿嘿……”厅有传出一阵刺耳的怪笑声,吸引了全厅人的注意。

靠壁的一排长凳,是旅客歇脚的地方,站起一个身形枯槁,瘦竹竿似的半百年纪旅客,生了一双冷电四射的阴森胡狼眼,笑容相当可怕。

佩剑大汉怪眼一翻,要冒火了,阴笑声不但刺耳,而且令人入耳便感到浑身不自在。

“江右真的有人吗?”这人主动挑衅,笑容似乎更可怕了:“你绝剑戚祥和怪刀彭盛号 称江右双豪,算是江右的人物吗?”

绝剑戚样哼了一声,将包裹递给一名店伙,一掀披风,阴森森地向对方走去。

“戚兄,我来。”怪刀彭盛拦住了绝剑,怒容满面:“这位仁兄是冲兄弟我来的。”

“彭兄,他是……”

“阴手李奎。”怪刀说:“三年前兄弟在徐州府,曾经和他照了一次面。”

“嘿嘿嘿……”阴手李奎阴笑:“姓彭的,你老兄的记性不差,嘿嘿!但不知你老兄还记得那次照面的结果吗?应该记得的,是吗?”

“三打一,再加上一个狗娘养的在一旁偷袭,姓李的,你以为在下会忘了?”怪刀彭盛咬牙切齿说,手按上了刀把:“现在,你也落了单,报应临头。”

“你少臭美,三打一?那是逗你玩,阁下。”阴手李奎嘲弄地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嘴脸,凭你这块料,这鬼长相,这副德行,还配李某三打一替你脸上添光彩?我一只手也够你在地上爬上老半天呢!”

绝剑戚样一听对方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阴手李奎,颇感吃惊,但已无退缩的余地,从侧方逼近,手也本能地落在剑把上。

气氛一紧,二比一似乎已无可避免。

许彦方尽量避得远远地,他对这种江湖人中有机会就寻仇报复的平常事,司空见惯毫无兴趣。

他知道江右双豪的底细,但江右双豪并不认识他,原以为江右双豪可能影响他途经南康的行事,却料错了,江南双豪原来是为朋友助拳而来的,与他毫不相关。

在江湖邀游了七年,他见多识广,而且闯出一番局面,颇有名气,名列武林四浪子之一,风尘浪子许彦方排名第三。

在江湖道上,中下级成名人物提起风尘浪子,有些恨之切骨,有些大加赞扬,有些则大感头疼,有些则不屑一提。

不管武朋友与江湖人对他的看法如此,他的形象总算建立起来了,有些人闯混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仍然没没无闻,连三流混混的排名也排不上呢。

江右双豪、以及所提到的金陵三杰、本地的一霸双头蛟孙奇,都是二流的江湖朋友,名头与武林四娘子相等,所以彼此之间虽是地位相当,天各一方没有利字上的冲突,但在名头上却彼此难免放在心上,一旦碰头,难免会有些是非,除非有人肯不计名利肯让一步。

肯在名利上让一步忍口气的武林人,为数恐怕不多,好勇斗狠争名夺利的人,却比比皆是,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在作祟,后天的教养无法改变气质。

武林四浪子都不是省油灯,可以说声誊不见佳。浪子就是浪子,哪一个浪子是好东西?

他风尘浪子许彦方,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他十七岁开始在江湖邀游,七年来没做过几件正道人士认为仁义侠风的事?尚可令正道人士勉可忍受的是:风尘浪子也的确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勾当。

风评的好坏,并不代表这人的真正好坏,如人饮水,冷暖自如。

他从不计较风评,他一个浪子,不是为风评而活的。

既名之为浪子,可知他既没有可种可夸的家世。更没有大批狐群狗友拥戴,也没有名门朋友捧抬,所以闯混了七年,仍是名列二流人物,要想登上一流,或者特等的超级的高手名宿之林,早得很呢!也许没有希望了。

江湖的人生命有如风筝。当然,他并不在意风评口碑,风尘浪子就是风尘浪子,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了解自己的立身行事,是否合于自己的宗旨利益。

象这种平凡的江湖寻仇报复,他毫无兴趣,这与他毫无利害牵连,他与任何一方的人皆没有交情友谊。

绝剑出鞘,剑拔弯张。

店堂一乱,旅客们纷纷向四周退。

店东八方风雨袁广福心中叫苦,这是他的店,在情理上又不能不管,更不能得罪外地的客人,尽管这位外地人阴手李奎语出不逊,轻视江右无人。

“诸位请息怒,有话好说,”八方风雨赶忙抢入叫:“动不动就打打闹闹,小店担待不起,诸位之间如有过节,请另行择时选地了断好不好?”

“袁东主,你就别管啦!”阴手李奎冷笑:“这两个杂种刀出鞘剑离匣,已经存心要李某的命,倚仗着人多,怎肯甘心放弃行凶的好机会?你管得了他们吗?”

人一多,胆就壮,气势汹汹,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这就是所谓群众心理,情绪化而没有理性,对任何外加的刺激,直觉的反应是暴烈的,不受控制的。

袁东主一挺身,不啻火上加油,而阴手的几句不中听的话,更有如添增一把烈火。

一声怒叱,绝剑出手了,剑化惊电,以奇速攻中宫排空直入,招发飞星逐月,控制了阴手的右半身上盘。

怪刀也不慢,同起发难,刀化虹从左方切入,攻下盘刀气迸发,彻地刀光发出锐利的啸风声浪,这一刀极见功力。锐不可当。

八方风雨袁东主想阻止,已无能为力。

阴手李奎冷哼一声,身形陡然从右前方疾升,左手毫无顾忌地迎向射来的剑虹,小臂与剑闪电似地接触,发出一声刺耳的清鸣,是金属的急剧碰撞声,衣袖裂了,但剑却反震斜升。

这瞬间,攻下盘的刀落空。

这瞬间,阴手升腾的身影一掠而过,左脚鞋尖吻上了绝剑的右肩。不但阴手可怕,脚同样可怕。

砰一声大震,绝剑被踢得仰面摔出丈外,滑至壁角,恰好滑至许彦方的脚前,剑未脱手,大概左手失去活动能力,狼狈万分。

这一脚甚有份量,绝剑有点禁受不起,感到晕头转向,眼前星斗满天,忽然他看到眼前出现了朦胧的人影,本能地挥剑自保,滑势刚止,剑不假思索地向人影猛挥,锋尖狂野地光临许彦方的双膝。

同一瞬间,飘落的阴手李奎嗯了一声,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白色人影,从侧方伸手扣住了右肩头,身形下挫,毫无反抗之力,噗一声跪下了。

“住手!”沉叱声象石洞里响起一声焦雷,震得在场的人耳膜若裂,头脑如被重物所打击。

挥刀冲进的怪刀打一冷颤,冲势倏止,刀似乎收不回来,踉跄退后。

绝剑仍然躺在地上,握剑的手腕被许彦方的左脚踏住,动弹不得。

店堂有不少人,所有的人都吃惊的愣住了。

是一位丰神绝世的白衣年轻书生型文士,左手有一把描金招扇,右手扣住了阴手的右肩颈,中指封闭了右肩并穴,食指抵住了颈侧的天突重穴要害,只要运劲戳入,就可以毁掉升向头部的大动脉。

“你的阴手绝技,如此而已。”白衣书生向被压跪的阴手李奎冷冷地说:“手臂上系了铁护套,可挡刀剑,但绝对挡不住在下的一指头,你信是不信?”

“我信……我信……”阴手几乎语不成声:“在下认栽,尊……尊驾……”

“你是替金陵三杰助拳的?”白衣书生追问。

“是……是的……”

“先示威?”

“在下只……只是与怪刀有……有过节,狭路相……相逢,难……难免有……有点冲动,事……事属平常,与金陵三杰的事无……无关。”阴手完全屈服了。

“你给我滚!”白衣书生冷叱,信手一扔,阴手李奎大叫一声,被扔飞而起,向店门翻腾而去。”

挡在店门的人惊呼,急急走避。

“叭!达!”响声震耳,阴手被扔出店外去了。

白衣书生的目光,凌厉地落在许彦方身上。

许彦方已经知趣地挪开脚,绝剑已恢复自由,正狼狈地坐起,毗牙例嘴揉动左肩被踢处,剑落在一旁,怪眼凶光暴射,死瞪着泰然旁立的许彦方。

许彦方已感觉出白衣书生的敌意,他懒得理会,猜想这位书生必定是双头蛟的助拳人,这与他无关,为免麻烦,他提了包裹打算离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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