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答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随后那个豪气一如男儿的女子来到了顾正阳面前。
先看了一眼南怀真，女孩儿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冲他拱拱手到：“老元帅，您怎么也来了？”
南怀真微微一笑，对她反问到：“你就是沐连山家的丫头？”
面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即使是沐晴空也难免有些拘谨，难得的羞红着脸答道：“是啊，老将军，是您把我救出来的吗？”
南怀真摇摇头道：“那可不是，救你的，是这位顾小兄弟，老夫只是陪他来这里看看，并不知道你的事。”
听他这么说，沐晴空修长的睫毛眨了两下，又将目光转回到顾正阳身上，认真的说到：“顾公子，谢谢你。”
顾正阳摆摆手道：“无需客气，这是我答应沐指挥使的，再说了，这次也算是我们连累了你，倒是在下，这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沐晴空抿嘴笑了笑，在南怀真面前，她始终放不开，于是干脆对顾正阳拱拱手道：“顾公子，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说两句？”
顾正阳点点头，随她来到一旁，沐晴空见避开了南怀真的耳目，立刻靠近他身旁低声说到：“对不起顾大人，不知道你是否介意泄露身份，所以称呼你顾公子，你不会怪罪吧？”
顾正阳摇摇头，沐晴空立刻又接着说到：“对了，你那几位朋友，可曾一并获救？”
顾正阳还是摇摇头，叹道：“陆元春老谋深算，已经先把他们送出城了，我找来南老爷子撑腰也没用。”
沐晴空脸上泛起一丝懊恼的神色，朝他告罪到：“都是我的疏忽，没想到陆双喜那个纨绔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抢功，我要向大人说一声对不起。”
顾正阳摆手道：“与你无关，陆双喜是受了他老子的指使，这件事，牵扯太深，你们根本管不了。”
“哦？”沐晴空疑惑的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可顾正阳并不打算把其中内情告诉她，她们父女两是局外人，毋须牵扯进这么诡谲的波浪中来。
见顾正阳无心回答，沐晴空也只能作罢，又拍了下自己那匹枣红马的马头，似是小小的发泄一下，然后问到：“那接下来你们要怎么办，需要我帮忙吗？”
顾正阳微微一笑，说到：“暂时不用，我马上就要离开宜章县，回去交差了。”
“这就走了？”沐晴空眼里突然泛起波澜，也不是留恋，却有一丝说不出的失望，犹犹豫豫的说到：“你们，不打算再查查陆家？”
顾正阳讶异的抬起头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些什么？
本着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的原则，他立刻贴近沐晴空身边，在她耳旁低声问到：“沐姑娘，你是否知道些什么，想要告诉我？”
“我……”沐晴空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到：“我对陆家的事，倒是知道一些，可是不知道顾大人想要问些什么？”
顾正阳立刻竖起了耳朵，惊喜的说到：“原来沐姑娘知道，那就太好了，沐姑娘尽管把你知道的告诉给我，肯定会对在下有所帮助。”
沐晴空脸上泛起一抹绝美的微笑，轻声说到：“我知道很多陆家这些年来在山南做过的恶事，包括他们为非作歹、克扣军饷、截留朝廷的税银，若是大人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等等。”顾正阳打断她，皱起眉头问到：“你说你知道的，就是这些事？”
“怎么，这还不够？”沐晴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神色复杂的问到：“这些事若是查实了，可都是杀头的死罪，难道还不够吗？”
“唉……”顾正阳叹了口气，他原本以为沐晴空说的是陆家和他们背后那股势力勾结的事，可谁知道她抖落出来的却是其他的事情。
不错，沐晴空说的这些事，若是一经查实，每一件都是足以抄家杀头的大罪，可这有什么用呢？现在朝廷当家作主的并不是皇帝，而是各大门阀世家，陆家所做的这些事情，说句不好听的，每一个门阀勋贵都在做，光凭这些东西，哪能足以治他们的罪？
他上次在山阳向沐晴空出示了皇家密卫的牌子，沐晴空就以为他是来调查陆家的事，可她却不知道，顾正阳此行原本和陆家半点关系也没有，他的目标，是那股暗中和衡阳王府作对的势力。
阴差阳错之下，两人都各自误会了对方的意思，结果这才闹下了这么一场空欢喜。
可此时顾正阳又不便向她解释，思来想去，他只能敷衍着说到：“沐姑娘，你说的事，对我们很有帮助，只可惜我们这次来，目的并不是陆家，所以实在不好意思，我……”
说到这里，他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接下去，倒是沐晴空很明事理，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明白自己误会了他的来意，马上抱歉的说到：“啊，原来是这样，那就怪我多嘴了，顾大人，我先前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过吧……”
顾正阳感激的冲她笑笑，拱手道：“沐姑娘，你放心，恶人必有恶报，陆家做了那么多坏事，迟早会有人来收拾他们的，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路，就不再多聊了，咱们后会有期。”
沐晴空掩去了眼中的失望之色，双眼眯成一条缝，笑到：“后会有期！”
两人就此分别，沐晴空一拍身下的枣红马，冲不远处的南怀真又到了个别，轻叱一声奔出了城门洞子，顾正阳看着她那身火红的背影，微微发呆，不知何时南怀真走到他的身旁，低声笑道：“怎么了，对她有意思？”
顾正阳赧然一笑，对南怀真行行礼到：“老将军，多谢您陪晚辈走这一趟，如今探明了陆家的底细，晚辈也该回去交差了，不能再陪将军回永州，还望多多见谅。”
南怀真点点头，脸上并无责怪，只是他突然好似无心般问了一句：“其实有件事老夫一直不明白，那陆家为何要与衡阳王府作对？他们陆家在山南是世袭罔替不错，可衡阳王毕竟是皇族，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
原来老将军一直将这件事看在眼中，却始终没有出声询问，直到顾正阳表态要离开，他才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顾正阳听了这句问话，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老将军问他，他自然不想隐瞒，可这其中涉及到延平帝的身体，以及几大皇族的夺嫡之争，他也曾答应过萧统要保密，又怎能随便传与外人知道？
为难的神情立刻浮出了他的脸皮，见他这副神色，南怀真马上就明白了，微微摇头笑到：“好吧，既然你不好说，那就不用说了，老夫和衡阳王数十年交情，我信得过他。”
顾正阳脸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般的表情，对他鞠了一躬道：“多谢老将军体恤，这件事，迟早将会公诸天下，到时候老将军就会明白晚辈的苦衷了。”
南怀真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到：“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老夫这一生，其实很懒的，能不操心的事，就尽量不操心，你不告诉老夫，倒是替老夫省了不少麻烦，哈哈哈。”
顾正阳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再次同他道了个别，让后快马驶出了宜章县城。
一路舟车不停，几日后，顾正阳终于又见到了衡阳城的城门，还未进城，他就感到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整个城墙上都挂起了白色的幡布，守城的士兵胳膊上，每一个都戴上了一条白色的丝巾，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眼中也多了一抹谨慎和低落之色，不时还能看到有些人悲悲戚戚的从眼前走过，神色间似乎在缅怀着什么。
顾正阳脑子一转，立刻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不敢耽搁，脚下发力迅速赶回了衡阳王府，果不其然，偌大的王府门口挂上了两盏白色的灯笼，守在门口的士兵们每个人头上都缠了一圈白布，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整个王府，似乎都淹没在了一片悲戚之中。
“王爷……”顾正阳心里叹息一声，举步踏入府中，未几便看到萧统全身披麻戴孝从内堂迎了出来，两人一见面，顾正阳立刻关心的问到：“小王爷，王爷他……”
“嗯。”萧统默默的点了点头，月余未见，他的神气比起之前来差了好大一截，原本还带着些稚气的面孔突然间变得成熟了许多，那眼中无法掩饰的哀痛之色，让他看上去异常憔悴，唯有那挺直的腰杆，和还算稳健的步伐，才能让人体会到他内心的坚韧和强大。
再见顾正阳，萧统亦是很激动，顾不得身上混白的孝服，上前一把拉住他道：“守正，你总算回来了，可让我好是担心……”
不知为何，两人相识也不过短短一两日，随后便分开许久，可这一见，却仿佛故友重逢，彼此都感觉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近，再加上那番热络的动作，顿时将原本还存在的那一点隔阂全都甩开一旁，彼此把臂凝视，均是动情不已。
相持良久，顾正阳才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萧统的肩膀，说了句：“节哀。”
萧统惨然一笑，忽而想起什么，一把拉住顾正阳道：“对了，你可救回贾先生他们？”
顾正阳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明白米三郎多半已经回到了衡阳王府中，于是答到：“陆元春很狡猾，贾先生他们已经被他先行送走了，对了，米大哥是不是已经回到府中？他拦下那些报信的人了吗？”
萧统原本还带着些许悲恸的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眼中似有一股火焰要喷出，恨恨的说到：“米护卫已经把他们拦下来了，那封书信也取了回来，哼，陆家真是好大的胆子，以为有人在背后撑腰，就敢跟我衡阳王府作对，看来我父王这些年来晦光养韬，已经让那些狗奴才忘了自己的身份，竟然敢对着主子咆哮了，这一次，我一定要他们陆家鸡犬不留！”
那股滔天的煞气从他脸上喷涌而出，看得顾正阳也是心惊不已，可他关心的却不是陆家，而是那一直在暗中算计衡阳王府的势力，于是又开口问到：“那信中说了些什么，可曾看得出与陆家勾结的到底是那一股势力？”
“哼！”萧统脸上的表情由愤恨变成了不屑，冷冷的说到：“还能有谁，不是夏邑王，就是定远王，我这两位王叔，总有一个要为我父王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