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梨花被肖老实又打又骂,还变的这么老实,高全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毕竟莫梨花是肖芳的亲娘,也是他未来的丈母娘,好歹也是一家人。
高全对肖老实说:“叔,你别打梨花婶了,她也是为了肖芳好,要不我先回吧。这两只鸡和白虎皮,就留下啦。”
说着,高全把白虎皮塞到肖芳手里,野鸡递给肖老实,准备离开。
肖老实盯着肖芳手里的白虎皮愣住了,肖芳担心他爹有事,赶忙问道:“爹,你没事吧,你这是看啥呢?”
“这虎皮……”肖老实指着肖芳手里的虎皮:“这是虎王皮啊。”
高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家里就这张皮还拿得出手,根本不值啥钱。”
这话要是从地主富翁、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嘴里说出,也没什么。可从高全这个穷小子嘴里说出来,让肖老实有些哭笑不得。
“我祖上本不是含龙寨人,因为避祸才到了这里。小时候,家中有张黄毛虎皮,爷爷视为珍宝。但自从爷爷在白虎岭见过一只白虎后,就一直念念不忘,直到他老人家去世前,还提起过白虎岭那只白虎,说它凶猛异常,通灵机警,是山中万兽之王。”
肖老实的手在虎皮上不停抚摸,兴奋之情无以言表,瞬间心情大好,他拉着高全的手,说道:“快进屋,快进屋。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让外人瞧见。”
虎皮铺在床板上,被师傅压着睡了好多年。高全本想着拿这张虎皮碰碰运气,充当门面,没成想,还真遇到了肖老实这个识货人。
高全被肖老实拉着手,异常亲切地让进了屋。肖芳看着惊魂未定的母亲,心里挺不是滋味。
“妈,咱们也进屋吧。别在外面站着了,多冷啊。”
刚才,莫梨花压根就没正眼瞧那张白虎皮,可现在经肖老实这么一说,白虎皮成了价值连城,无比珍贵的宝物,她就心里痒痒,想仔细瞧瞧清楚。
高全和肖芳一家三口来到茅屋,肖芳把家里唯一的凳子让给了高全,他们一家三口并排坐在床上。
肖老实觉得坐床上跟高全说话不正式,干脆面对高全席地而坐,而莫梨花此刻正抚摸着白虎皮,嘴里连连发出啧啧之声,她的眼里大方异彩。
聘礼能过丈母娘的眼,高全这未来女婿心里踏实了很多。他也就没把莫梨花再当外人,直接开口说道:“叔,我跟芳的事,你看……”
“就这么定了。”肖老实一拍大腿,说道:“等你师傅回来,选个日子,咱们把你俩的事办了。”
高全心里乐开了花,以前老觉得肖老实这人太实在,整天闷着不说一句话。可这两天,打了几次交道,高全觉得,他天生就和肖老实对脾气,觉得肖老实这人不仅为人实在,还做事爽快。
不过有一点,让高全心里觉着不爽。为毛他娶媳妇,肖老实老想着让他师傅出面。
哎,这个老不死,噢,不,应该是龙云阳,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即使师傅在,也不一定会为他操办婚事。高全说道:“叔,你看这样行不。我和芳儿都老大不小了,赶快定个日子,一切从简,就把事办了吧。”
“说的轻巧,我一把屎一把尿把肖芳拉扯大,就这么一切从简,把她嫁给你。”莫梨花白了一眼:“怎么着也得下聘礼,选日子,让含龙寨的人都知道,我莫梨花嫁女儿,也来跟着乐呵乐呵。”
谈起肖芳和高全的婚姻大事,肖芳羞得满脸通红,头低得很低,而高全却一脸兴奋,荡漾着笑。
“你给我闭嘴。”
接连两次,都用武力成功地把莫梨花震住,肖老实的脾气逐渐见涨,一句话不对付,就想对老婆发飙。
“我和全儿谈事,你别插嘴。”
“我……”莫梨花不服气,还想说两句。
肖老实把眼一瞪,就准备起身揍她。莫梨花一看这阵势,恐怕又要挨打,就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你去看看你妈,别让她想不开。”肖老实恢复平时口气,一脸关切之意地对肖芳说。
肖芳答应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出门去了。
临走前,肖芳回头很认真地看了高全一眼,此时的高全,与前年夏天相比,长高了,强壮了,脸色也黑了。
肖芳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一次雨后她去山里采蘑菇,遇到一只右腿受伤,龇牙咧嘴的饿狼。当时,她以为自己要成为饿狼的美味。
不成想,当她避上眼睛等着饿狼扑来的时候,高全突然从她身后的石头后面窜出来,挡住了眼前的饿狼。
肖芳不会忘记,她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不是饿狼的血盆大口,而是一个脸色微红的少年,带着微笑正看着她。
从那一刻起,肖芳的心踏实落地后,就把那个少年藏在了心底,再也没有把他忘记。
只是,现在就让她嫁给那个与狼搏斗的少年,虽然心里情愿,可也有不甘。
想到明年的高考,肖芳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为了等高考那一天,付出了多倍于一般人的努力,可到头来,她却无缘高考。
肖芳想着心事,把看护母亲的责任也忘记了,一个人顺着寨墙,慢悠悠地走着。
莫梨花出了门,没走多远,就折了回去。
她惦记的是那张价值连成的白虎皮,只有她亲手把老虎皮藏起来,她才觉得心里踏实。
莫梨花看到肖芳出门,立刻藏在门前的树后,等肖芳走远,她才蹑手蹑脚地回去。
在茅屋门口,她听到高全说:“我和芳儿把婚事办了,梨花婶就不会逼着我们跟二娃出外闯荡了。至于梨花婶收二娃的钱,退给他就是了。”
“哎,这个臭婆娘,就是见钱眼开,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给卖了。”肖老实接着说:“你说的对,二娃的钱就是来路不正,如果他真是靠真本事赚钱,那他用钱的时候就知道心疼了,就不会像泼水那样随便。”
“嗯,还是您老明事理,懂得多。”高全及时奉送一记马屁。
肖老实很受用,呵呵笑道:“其实,叔早就看出你和瘸腿龙两人不是一般人。别的不说,就说当年我第一眼见到瘸腿龙,还有他怀里的你,我就说你倆将来还得做大事。”
说着,肖老实伸出手,比划着:“当年,你就这么大,胖乎乎,肥嘟嘟地很可爱。我看第一眼就喜欢得不行,嘿嘿,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你小子成为了我的女婿。”
高全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他的身世,以前问过师傅多次,他总是以其他话题转移注意力。
只有一次,被高全逼急了,他才生气地说,高全是他从白虎的嘴里救的。当年,他去白虎岭采药,遇到一只白虎嘴里叼着几个月大的孩子,他就打死了白虎,救了孩子。
高全当时一想,也对。师傅的床上铺了一张白虎皮,而他就是那个差点被白虎吃了的孩子。
不料,肖老实无意中说的一句话,引起了高全的怀疑。他不是师傅从白虎口中救下的,而是师傅把他抱回来的。
“叔,你第一次见我跟师傅,是在白虎岭吧。我听师傅说过的。”高全试探地问了一句。
“哪啊,是在竹林里。这些年,我记得很清楚,好像还是夏天,因为早上刚下过雨,我起的很早,准备挖几棵竹笋回来吃,刚进竹林,就见到一个中年人,浑身是血,怀里抱着孩子,晕倒在地上。”
肖老实仰着头,回忆着往事:“当时,你也没哭,就是瞪着眼睛看我,我觉得你可怜,就给你喝了点水,你还对着我笑呢。”
说到这里,肖老实停了下来。高全有些急了。问道:“后来呢?”
“后来,你师傅醒了,问我这里是不是含龙寨。我说是,他就让我替他保守秘密,并帮他找间房子,安顿下来,再然后,你们就住下了。”
高全心里很奇怪,为什么师傅说的和肖老实说的相差这么多。是师傅骗他,还是肖老实没说真话。
看到高全一脸迷茫,满腹心事,肖老实又说道:“刚开始,含龙寨的人都问你和你师傅哪里来的,你师傅让我告诉别人,他是我的远房亲戚,老家遭灾,家里人死光了,来这里逃难来的。”
“呵呵,你师傅很能骗人的。当年,我记得他的两条腿好好的,可不知怎么的,突然成了瘸子。还有,你俩再也没穿过漂亮衣服,后来穿的都是东家借西家讨来的。你师傅还很会打猎,只要谁家给你们破衣服,借给你们米面,他就给谁家送猎物。可后来,不知怎么地,不明着送了,都是把猎物放在门口,或者放在那人经过的路上。”
肖老实没理由骗高全,而龙云阳又是高全最亲近的人。两人的说法,完全不一样。到底是谁说谎,高全不知道。
“你为什么突然给我说这些?”高全问。
“呵呵,都成一家人了,还有啥话不能说的。”肖老实笑了笑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和你师傅不是一般人,早晚都要离开含龙寨,到外面干大事,我把肖芳交给你,为她找个好人家,心里也就踏实。”
突然,高全觉得肖老实的笑很有意味,表面看忠诚仁厚,而实际上,却颇有内容。
多年后,高全才明白,肖老实的那张笑脸背后,有一颗忠厚善良,而又狡黠市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