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西风萧瑟,几个守城的军官正一边搓着手,一边聊着天,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自己不那么地冷。
“这大冷天的,朝廷不就是要抓一个丫鬟么,怎么用这么大的阵仗!”
明显对于这几天上都的戒严,这些每天都要盘查来来往往行人的守城兵是极为不满的。
“行了行了,马上就是换岗的时间了,哪里来这么多罗嗦!”
见此,先前那个一直在抱怨的人这才止住了抱怨,但是从表情上看来,他的心里还是极其不情愿在这年三十的夜晚,还要守在这里的。
这时,一辆十分不显眼的马车从不远处飞驰过来,几个守城兵自然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几个人拿着长枪立马将那马车给拦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询问,口气是很不好。这也是人之常情,这大年三十的,他们还要被调来守城,不能与家里人和睦相处,欢度新春,所以自然是脾气不好。
马车上的少年,年纪看起来也是有二十几岁了,但或许是长得比较嫩,所以看起来也就是个十几岁的模样,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着几个守城军官笑着赔不是:“几位大爷行行好,我媳妇快要生了,我们老家的习俗是孩子不能生在外地,这不正在日夜兼程赶回家乡去生产呢!”
几个守城军官看着面前点头哈腰,就差下跪的男子,面面相觑了一番,便是又问:“你家乡是哪里人?”
怪不得这几个军官会有所怀疑,因为这个年轻男子说话的口音分明就是上都口音。
见这些人这样盘查,年轻男子也是不生气,他笑着说:“我的家乡在洛城,只因为家父也是做生意的,自小我便跟随家父来到上都做生意,可是前些年家父过世了,我这才回到洛城,这不在洛城娶了自小定下娃娃亲的媳妇,这会儿媳妇要生了,自然是要遵守洛城的习俗的。”
洛城,自古以来有着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新媳妇头一胎都是要回到家乡生产的,只因为女人生头一胎都像是从鬼门关走一遭,要是运气不好便是要去了。所以若是在家乡去了,那便是能够让鬼魂回家,而在外地便只能是孤魂野鬼了。
守城的军官里也有一个是洛城人,他走上前看了看青年男子,说:“你是洛城人呢?”
他用的是洛城的方言。
青年男子一听,知道他这是要试一试自己究竟是不是洛城人,便是立马用洛城话来回应:“是是,大哥也是洛城的?”
那来自洛城的守城军官也是背井离乡多年,偶然听到这家乡话,即使是不那么标准,心里也是开心极了,他冲着年轻男子说:“是啊,你是洛城哪里的?”
就这样两人竟然拉起了家常,一聊之下,发现两人不仅都是洛城人,而且还都是洛城同一个地方的,自然是开心不已。两人正待要继续聊下去,其他几个守城军官是不满了。
“得了,别拉家常了,还是让他们赶紧赶路吧!”
说着,便是打算放行。
青年男子虽然面上依旧笑得一脸讨好,但是心里提着的那颗心,终究是放下了。
可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军官上前,他一把撩开马车的帘子,眼睛直冲着车上的孕妇看去。
在场的空气瞬间凝滞了下来,可是过了一会儿,他便是又放下了帘子,说:“肚子都这么大了,还让她这么舟车劳顿!”
那样子,像是在责备青年男子不够体贴自己的妻子一般。
终于还是放行了。
青年男子对着自己的老乡问了声好,便是立马飞奔而去。
待马车消失在黑夜的尽头,这时终于有人醒过神来,说:“这次朝廷秘密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也是个孕妇?”
在场的人一听,这才觉得有所怀疑,但是待他们醒过神来要追上去,哪里还有什么马车,哪里还有什么孕妇?
苏明雪坐在马车里,也是虚惊一场,还好她防患于未然,让来翠乔装成男子,他们两个人假装是回家生产的夫妻。不然的话,很有可能她们便会暴露于人前。
而这次的事情,也是让苏明雪明白,或许傅天佑已经知道自己是假死的事实。不然的话,原本松懈的城防,又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防死守?
而且在上都城里转悠了几天,苏明雪也是听到了那所谓皇后生前侍女偷钱离开皇宫的事情,她不禁莞尔,傅天佑便是傅天佑,这样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但是她同时又是不得不佩服傅天佑,竟然能够这么快便反应过来,而且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去引人注目。
但是一思及此,苏明雪的心里还是不禁要难受,这或许是傅天佑终究是不够爱自己吧!因为这样,在面对自己的离开,面对自己的死亡的时候,傅天佑才能够保持这样清明的头脑。
“小姐,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来翠见她们已经彻底离开上都,便是询问道。
苏明雪坐在马车里,她说:“去洛城!”
洛城其实是来玉的家乡,小时候来翠不过是听了来玉说过几次家乡话,便是学了起来,恰巧洛城又是有新媳妇头一胎一定要回到家乡生产的习俗,所以她们才会大胆地做这样的假设。
来翠虽然不解,但是还是听从了苏明雪,便抽了下马鞭,说:“小姐,你坐稳了!”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终于在路边,来翠发现了一个茶寮,她冲着苏明雪开心地说:“小姐,快看是茶寮,今晚我们终于是能够好好休息了!”
苏明雪闻言,却是没有像来翠那般地开心,反而她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竟然是有点不安。
她对来翠说:“来翠,以后要叫我为夫人,记住现在你是男子,我是你的夫人,我肚子里的孩子便是你的,你千万要有这样的意识,才不会被人看出来。”
来翠自知苏明雪的顾虑,便是点点头。她停好马,扶着苏明雪从马车上下来。
正是午后时分,虽然天气依旧是很冷,但是苏明雪与来翠看着那不远处袅袅而起的炊烟,却是由衷地觉得温暖。
“我们进去吧!”
苏明雪说道。
来翠便是笑着说:“遵命夫人!”
可见来翠的心情也是极好的。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两人却是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在到达茶肆的时候,茶寮的老板告诉他们,今儿他们的茶寮已经被人包了。
“难道就不能多给我们一个房间么?我的妻子正是身怀六甲,哪里还能禁得住这样的冷冻?”
来翠显然是着急了。
茶肆老板见此,看了看苏明雪的肚子,知道来翠说的不是假话,此时此刻也是有点不忍。但是他是开门做生意的,茶寮已经被人包下了,他又能够有什么办法?
“不如劳烦掌柜的与那出手阔绰的大爷说一声,能不能看在我孩子的份上,让出一个房间?”
见来翠是真的要着急了,来翠这个人,苏明雪知道,一着急一上头那是什么都顾不上的,便是忙拉过来翠,对着那茶寮老板好声好气地说。
那老板见苏明雪如此地声明大义,再加上他们这也是情势所逼,便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说:“那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待我去跟那大爷商量一番!”
苏明雪自然是点点头。
不一会儿,那茶寮老板从楼上下来,他冲着苏明雪说:“这位公子与夫人,那大爷见夫人确实是身怀六甲,这大冷天的,也是心中不忍,便答应让出一个房间、”
但是在苏明雪跟来翠还没来得及高兴的时候,便是又说:“不过大爷说了,这是看在天色已晚,你们不好赶路的份上才让出来的,所以明儿一早,要是天气不错,你们就得走!”
茶寮老板说得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只不过是把那位出手阔绰包了这整个茶寮的人传话罢了,但是这话听在来翠心里却是由衷觉得憋气。
但是她刚想说什么,便是被苏明雪一把拉住,就见苏明雪从衣兜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那老板说:“如此,我与我家官人便是劳烦掌柜的了。”
掌柜的见苏明雪如此,越是不好意思,他本就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见苏明雪虽然气质高雅,但是穿着也不是特别阔气之人,便是把那银子推了回来,说:“这位夫人也别与老朽如此客气,那大爷他答应腾出一个房间给你们一晚,也是没有少了老朽的银子的,所以这银子你们还是收下为好。”
苏明雪见状,自然是不再推辞。因为她是真的缺银子,想着,她便是冲着那茶寮老板笑了笑,说:“如此,便是多谢掌柜的了。”
掌柜的在前边带路,苏明雪跟着来翠一路跟上去,在走到二楼的时候,掌柜的又是转过身,对着苏明雪说:“那大爷虽然也是心善之人,但是你们上去之后,记住还是不要做过多吵闹,大爷的心情似乎看起来不是很好。”
苏明雪自然是点点头,见来翠似乎依旧是不高兴,她笑着拍了拍来翠的手,示意她不能这样。
来翠见苏明雪这个当儿还过来安慰自己,心里的委屈一下子便是烟消云散了,但是更多的是她心疼苏明雪。
曾几何时,苏明雪可是诗书传家百年苏家嫡出的大小姐,那时候老太太还在世,她是多么的受宠爱,而后来即使苏明雪嫁进了韩王府,韩王不怎么宠爱她,她也哪里是受过这样的闲气?
“如此,天色也是不早,我让小二备好酒菜,吃过饭,你们便是可以歇下去了。”
掌柜的说完,便是往楼下走去。
苏明雪这才舒了一口气坐在温暖的软榻上,来翠见此,便是上前嘟嘟囔囔地说:“小姐,你说那包下这整个客栈的人,究竟会是谁呢?摆那么大的谱!”
很明显,来翠对于自己这么兴高采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茶寮,还被人包下了,拿银子出来还要被人这么嫌弃,很是受不了。
苏明雪见此,却是笑了,她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她现在只想保持心情愉悦,安心地等待着孩子的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