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误会他?”
越子耀眸中迸现伤痛,他从未想到,有一****从小到大放在心尖子上疼宠的人,会为了别的男人这般与他说话,甚至都不惜隐瞒他,不跟他说实话,“雅雅,你以为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们做的那些事情,你以为纸能保住火吗?既然我能知道,那迟早别人都会知道的!你们不该一错再错,你们要悬崖勒马,或许还来得及,总是能补救能挽回的啊!”
“你们?”
她听他这话不似寻常,不由紧盯了他,“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一错再错,什么叫悬崖勒马?”
越子耀冷眸看了她半晌,复又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裹着痛意冷意的眸光落在窗格外的屋檐,外头庭前的青石板都湿透了,他觉得自个儿的心,好像也搁在那青石板上,仍有凉雨落在上头一样,冰冷潮湿。
“前段时日,我仔细研究过太子爷的医案,我从前从未细细看过,但是我发现蹊跷之后,就不能不看了,这一看,才知道原来事情早就已经露出端倪,只是我自己还懵懂不知罢了。”
“窦伯父掌管太医院这么多年,他的银针之术独步宫中,没有人能学会,窦家的银针最擅于查出人是否中毒,而且对奇经八脉的研究也深入机理,我爹说过,宫里医术最高的就是窦伯父,而你从小就喜欢学医,自然师承于窦伯父,你的银针之术,自然也是不差的。太子爷生病是五六年前的事情,那时窦伯父还未告老回家,头一次给太子爷看诊的便是窦伯父,太子爷的第一份医案也是窦伯父写的,可是,为什么窦伯父只诊脉一次呢?之后,他就委派了另外的太医来给太子爷诊脉,偏偏那位徐太医精通的只是骨症,根本不懂毒物,而后这几年间徐太医病过两三次,而派来替他诊症的都是窦伯父亲自委派的,全都是对毒物没有一丝一毫研究的太医,有时候甚至不过是医备而已,根本就不是太医,雅雅,连你都能诊断出太子所中的毒,难道窦伯父就不能诊断出来吗?”
越子耀转身,慢慢走到窦雅采跟前,紧盯着她,一字一句缓缓的道,“窦伯父的银针独步宫中,杰出于众位太医同僚,他必然是看出太子爷是中毒并非患病,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呢?反而这五年间,派了根本不懂毒物的徐太医来替太子爷诊病,他是不是知道下毒的人是谁呢?他是不是跟你一样,他知道下毒的人是夏侯懿?你嫁给瑞王,他就替瑞王遮掩,你们是一丘之貉,一样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是也不是?”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这期间有一位太医瞧出太子爷是中毒不是患病,于是你爹就通报了瑞王爷,瑞王爷派人将那太医全家灭口,你爹就趁机毁掉那太医要呈交上去的医案,这样不就什么都解释清楚了吗?雅雅,窦伯父大概早就知道此事了吧?不然如何能够瞒得住呢?你比他晚知道了几年,他到底也是没有瞒住,那时你们已经成亲,他为了保住你,才会如此做的,可是你们都好糊涂啊!你们也不想一想,如若东窗事发,你们该如何?难道陪着夏侯懿一起去死吗?弑君谋反,是要灭九族的!”
“你们父女,可真是处心积虑,费尽心机的袒护夏侯懿,他究竟许给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这般为他不顾自己性命的卖命?”
窦雅采听的震惊非常,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得出这样的结论,爹五年前就知道了毒是夏侯懿下的?还替他掩饰遮掩?替他袒护实情?还伙同他一起灭了人家太医全族?这怎么可能呢……
她那些行医天下,救人活命的念头虽说是自己想做的,但是家学渊源,并非不是受到了窦泓韬的影响啊?那些济世救人的道理,都是窦泓韬教给她的呀,难道说,那些都是骗人的?窦泓韬实则是个隐藏起来的大魔头?
她不相信。
她知道她的银针之术传承自她爹,之前在东宫时,她也细细的看了医案,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的,她猜到她爹一定是知晓了太子爷是中毒的内情,不然不会派对毒物一窍不通的徐太医来诊治太子爷的病症,他这分明就是为了掩饰什么的,只是为什么要掩饰她却是猜不透,依照越子耀的说法,在五年前,爹难道就跟夏侯懿勾结在一起了吗?
那时候他们刚成亲,根本就没有感情基础,何况夏侯懿征战在外,从没见过爹爹,怎么可能勾结在一起?更罔论什么爹爹帮着夏侯懿杀人灭族,还销毁医案了……
她虽没有问过夏侯懿,但是她明白那件事情,一定是夏侯懿找人私下做的,捂都来不及,怎么会宣扬给爹爹知道?
依照夏侯懿的谨慎性格,根本就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他只会用他信得过的人,也不会去利用丈人做这样的事情,她觉得越子耀的猜测很没有道理,但是却又很顺畅,可她自己又想不出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了。
她直觉觉得,爹爹应该是知道什么的,只是碍于某种原因没有说,所以才会加以掩饰或者说是顺其自然,而那时,夏侯懿必然在京城中是有眼线的,太医被杀之事,应该跟爹爹没有关系,只是两个人各行其事,反而看起来好似是合伙联手一样,而越子耀又不知其中内情,会这样猜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况且,若事实果真如越子耀说的那样,那窦泓韬和夏侯懿也实在是太会演戏了,那两个人初次见面时,她是在场的,分明两个人都很陌生,爹爹还特意为了试夏侯懿的心意而跳到河塘之中,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做戏给她看的吗?
她不相信。
夏侯懿的事情她都知道,根本没必要瞒着她,何况当时,他已是对她上了心,早就将她放在心间上了,何必要瞒着她?
而且夏侯懿知道她晓得太子爷是中毒并非患病,如若他真的跟爹爹暗地里有来往,在那时就可以说明了,她又不是不知事理之人,爹爹所做之事,她又不是不能理解,又何必瞒着?
种种迹象都表明,爹爹应该不知夏侯懿之事,而夏侯懿应当也不知道爹爹这几年做了些什么,他们二人,应当那次在河塘就是第一次见面,没有什么一丘之貉,助纣为虐之说。
“雅雅,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这些话,在越子耀心中憋了许久,今日一吐为快,心中却没有畅快之感,他只是想求一个明白,心中亦知道,自己此番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和雅雅之间,就犹如那撕裂的布帛一样,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你这些日子,照顾皇太孙很累,大概精神也不大好吧?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越大哥,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看皇太孙呢。”
她早前就不说了,现在更不会承认了,不告诉他,是为他好,他不是已经决定要离开京城了吗?那又何必再管这些与他不相干的事情呢?
“雅雅,你为何就是不肯与我说实话呢?”
他知道他说这些很唐突,也明白她心中有所顾忌,“雅雅,你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只是想求一个明白,我更不会去告发你们,我只是想知道事情是不是这样的,这难道也不行吗?”
若是他要去告发,早就去说了,何必等到现在?
若是换了从前,他不会如此逼问,更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窦雅采说话,这一次,是他被这猜到的真相给惊住了,其二就是窦雅采从来没有对他隐瞒过什么事情,如今却处处袒护夏侯懿,明知道他不会说出去,却不肯吐露半个字,实在让他心伤。
窦雅采自然看到了他眸中痛意,她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样会让越子耀难过,但是他执着于此,又能得到什么呢?有些话,不能说,就是不能说的。
“越大哥,你此番远走,不就是为了避祸吗?那又何必如此执着呢?寻求一个结果,对你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意义?”
越子耀连连苦笑,眸中暗光轻轻闪烁,“雅雅,此事若非关乎你的性命,你以为我会这般在意吗?我根本不管这世间谁做帝王,谁是皇帝?也不管谁包藏祸心,谁表里不一,我自始至终关心的只是你啊,太子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最怕的,是你会因此事失了性命啊!”
他的声音微有一丝颤抖,喉间更有不易察觉的哽咽,她根本就不会明白,当初她被人陷害,却苦无证据,被软禁在东宫的那些天他是如何过的,他恨那种无能为力不能帮到她的感觉,他被人监视着根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他心中是何等滋味?!
上次尚且还能有一丝转圜的余地,而这次的事情……如若东窗事发的话,她哪还能有命在?
她即便不能与他在一起,难道他就不该关心一下么?他不在乎其他,他心中在乎的,只是她而已。
只要她好好的,那么他,什么都好。
窦雅采沉默半晌,垂着的眼皮遮住了眸中复杂的眸光,再抬眸时,眸中已是云淡风轻了:“越大哥,你不要担心,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我会长命百岁的,我也会儿孙满堂,我会走到白发苍苍的年纪,你也是一样的,不过,你确实想多了。”
夏侯懿曾答应过她,不会让她如虞姬那样失了性命,他也不会是项羽,更不会拔剑自刎,虽然前路漫漫且凶险的很,但是她愿意相信他,并且,他也确实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去做的。
越子耀长叹一声,敛去眸底水光,转身出了厅中:“罢了……你既然如此说,我也无话可说,我别无所求,只是请你保住性命,将来,我回京,还盼着和故人饮酒言欢才是……走吧,我带你去瞧皇太孙。”
她身边已有英雄相守,不论夏侯懿是怎样的人,他也是个枭雄,他自知雅雅的心在他身上,早已是情根深种了,他自己深情难以得到回应,但是他还是爱她,他不会伤她,如果她需要,为了护她,即便付出性命也是可以的,如今,做个局外人也未尝不可,将来她若真的身陷险境,他不会坐视不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