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尊重夏侯懿的做法和选择,她不会干涉,她心里明白的很,她若是想要同样的尊重和空间,有些事情就不该相逼,何况这些恼怒和不悦,心里头的不舒服,都是两个人观念上的分歧,跟爱没有关系,他爱她,待她如掌中珍宝般疼惜,这些都是不能忽略的,而且,她疼惜他,对他从前的那一段身世更是惊痛莫名,怎么能为了外人而恼他?
其实越子耀有句话说对了,她为了袒护他是可以连命都不要的,所以,绝不会为了这样的事情伤了他的心,有些事儿,不一定非要闹的僵住才能解决,他素来行事果决狠辣,她见识过多次了,如今,也该学会以柔克刚了,她私底下做些小动作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只要不影响他的大局,岂不两全其美么?
这世上,谁都不能伤害他,包括她自己也不行,他孤绝冷傲,而她是这世上他唯一认定的亲人,将心中所剩无多的柔情爱意皆给了她,她怎么舍不得恼他恨他伤害他呢?
这世上最温柔缠绵的爱意,不都是出自舍不得三字么?
在东宫那股莫名的怨气,好似对着艾叶发了一通之后,就已经消失了,想到这里,不由对艾叶歉意的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一下子没忍住,拿艾叶煞性子了。
“从前的事对他伤害挺深的?小姐,什么事情啊?你的话,我不明白。”
艾叶确实不懂,若是换了从前,小姐看见王爷如此肯定是会生气的,因为之前小姐得知王爷给太子爷下毒而且还要谋反,不是就挺震惊挺生气的么?后来跟王爷好上了似乎也没在意这个了,但是今日之事她也看在眼里,就是不大明白为什么小姐的态度转变了些?
好似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还能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呢?
艾叶拧眉,这种转变好似就是从小王爷和王爷出痘之后开始的,出痘?对了,那不知名的卷宗啊!
就是京侍卫让她去小姐房里拿出来的卷宗,她至今不明白,卷宗上写的是什么……
“艾叶,你出去守着吧,我有些困了,想休息一下,记得啊,别让人吵醒了我。”
窦雅采不答艾叶的话,实在也是不知从何说起,干脆就不说了,默然半晌,只觉得疲累的很,瞧见这内殿跟络玉阁中陈设并无二致,立时就困了,只想躺倒在床榻上睡上一觉,便是大大的满足了。
“哦,好……那我出去了。”
艾叶的思绪被窦雅采打断了,便退出了内殿,出了正殿,就在外头的台阶上坐下来继续思考起来,她也不困,既然不困的话,那就坐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好了。
殿中终是没了人,窦雅采的视线复又落在墙上那些墨画之上,忍不住指尖轻覆过那些墨迹,低喃出声:“这又不知是何时画下的,你明明****都与我在一处,竟还能给我这般惊喜,这叫我如何才好呢,如今人和心都是你的……从来不知道,你待我能这么好……”
除了在骊城那些时日,他给她制造了一场惊喜,却从来没有刻意渲染过,仿若他给她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并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就是这样的心思,让她莫名着迷,然后,她也制造了一场惊喜给她,那乌兰湖上的莲舞,是给他一个人的,尽管众人惊艳,她都不以为意,只要他喜欢就好,别人如何,她都不在意。
之后的时日,他对她好的点点滴滴,都非刻意为之,那些护她爱她的事情,在他做来,都寻常自然的好,都是心之所至,心里有她,自然就如此了,她却每每感动到无以复加,就好像这一次正殿的布置,她从来不知,还能有这般惊喜。
他虽然对别人寡情淡薄,对厌恶的人狠辣绝情,却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以心换心,从未伤过她一分。
墨画不多,但是勾勒的却都是难忘的画面,她眸中水光点点,泪眼模糊间,却瞧见了一幅没有作画的宣纸,好好的挂在那里,心中好奇,便过去细看,那墨画上是夏侯懿的笔迹。
今生所见最美,是你的莲舞。你的步步生花,铭刻心间,奈何笔力笨拙,竟难以描绘其美千万分之一,迟迟不能下笔,唯怕画坏了,只能永存心中,勿怪。
到底是忍不住,泪眼模糊,自己擦了眼泪,心里根本就不伤心,大概又是感动的不行才会流眼泪的,她怎么会怪他呢?
画笔难绘,他镂刻心中,他这话,是不敢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啊……
窦雅采怔怔站在那里,站了半晌,本以为正殿会很陌生,如今才知道,这殿中处处皆存有他的情意,怎么会陌生呢?他将他的心意点点滴滴都放在这里,她触目所及,皆是他的痕迹,他的气息……
自己怔了半晌,忽而抿唇,自己到了妆台前,寻了那最艳的胭脂,以指作笔,在那墨画上加了一句话。
她的字极有风骨,是自小跟着她爹窦泓韬学的,她爹一生除了研习医术便是致力于习字,力求天骨遒美,逸趣蔼然。
她虽及不上她爹的境界,但是字也是拿得出手的,不是女子该有的字体娟秀娇柔,自成做派,窦泓韬瞧过她的字,曾不无感概,雅雅的字就跟她的人一个样子,锋芒皆露,从不藏拙,倒是个性情中人,洒脱不羁。
定不负相思意。
胭脂红配上那苍劲的黑字,莫名契合好看。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将她的舞藏在心间,她只回他一句,此生,定不负相思意。
瞧了一会儿那胭脂字,心里柔情满溢,她进来时,艾叶就说过,右边是王爷王妃的卧寝,而左边则是王爷王妃看书习字的地方,那边放了书案,她的医书也皆在那边。
她这会儿起了心思,真正是想好好瞧瞧他布置的正殿,想来,应是处处都有惊喜的。
留恋的望了一眼那墙上的墨画,她便出了卧寝,往左殿而去,一入殿中,便瞧见窗格边放了两张书案,旁边放着软榻,榻上放着不少她随手爱看的医书,而两张书案皆是一样的款式,她唇角带着笑意,这人的心思倒也缜密的很,竟给她也备了一张书案。
书案上皆放着书册,她自己的书案上笔墨纸砚倒也是齐全的很,便又把视线放在了夏侯懿的书案上,那书案上堆着不少书册,有些凌乱,她垂眸微微一笑,便走过去替他整理,刚把手上的书册拿起来,却瞧见了手边的一本书,细看,又笑起来,倒是相熟的书――《镜花缘》。
那夜相对读书时,是她非要他读的那本书。
顺手将那书拿过来,随意翻了翻,却瞧见书页中似乎还夹着什么东西,心中一动,好奇的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张有些皱了的宣纸,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而当她展开来,刚一看清,脸颊瞬间爆红。
那是那天他一时兴起,作的她醉酒时的画像,结果后来添眉峰时,他存了坏心,压着她在书案上……
她记的清楚,当时这画就被她压在身下的,当时可真是荒唐的很,她身上背上皆是石青墨迹,而这画也毁的不成样子了,她当时累得很,也没有在意这幅画了,后来再悄悄的去寻,竟怎么都找不到这画了,却不想竟被他随手折在这里放着,这上头印记斑斑的,若是被夏侯沅看见了,那可怎么好?
如今瞧着这画,窦雅采的脸越发红的厉害,心也热热的,怔了半晌,到底还是将画给折好,重新放回书册之中,她本想撕了了事,可他的画素来笔笔含情,虽然这画上皆是荒唐过后的印记,但是她仍是舍不得扔掉……
然而,她是不打算再放在他那里了,若是被他哪天瞧见,必定拿了这画过来不知如何逗弄她呢,还不如她好好的找个地方收起来的好,一念及此,干脆寻了她看了好多遍的医书出来,将这书压在最下面,束之高阁,她这才满意了,望着那书阁抿唇半晌,这脸上的燥热才算是退了去。
正殿布置极合她的心意,这会儿都瞧完了,困意又袭来,捂着嘴打了几个呵欠,她这才出了左殿,穿过大殿去了卧寝,将床榻上的紫色帷帐放下,脱了外衣搭在旁边的衣架上,心满意足的闭眸睡去了。
她忙了半日,如今总算偷得浮生半日闲,就在正殿之中睡着了。
酉时初刻,夏侯懿才从宫中回了王府,这会儿天早就黑了,府中已掌灯,他入府之后,习惯性的往络玉阁那边走去,走了没几步,忽而忆起他今日已经吩咐了来福将络玉阁的东西都搬到正殿去了,这会儿络玉阁该是人去楼空的,他便顿住了脚步,又改往正殿而去,唇角难得勾了一丝笑意,在宫中忙的焦头烂额的,倒是忘了这档子事了。
方才听门上的小厮说,雅儿应该已经回府快两个时辰了,也不晓得她现在正做些什么,正殿中的陈设不知合不合她的心意……
夏侯懿想到这里,唇角笑意渐深,脚步也略略加快了些。
殿宇便在眼前,他一眼看见殿前纱灯幽幽的淡紫光色之中,艾叶抱膝坐在台阶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拧眉:“艾叶,你坐在外头做什么?你家小姐呢?”
他的声音略冷,带了些晚冬的寒凉,就这么穿过夜色撞入在殿前打盹的艾叶耳中,惹的她打了个寒颤,这才回了神,就见穿着深褐色王爷朝服的夏侯懿站在数十步之外,沉敛着清寒气势,负手静静立在那里,墨眸中含着一丝冷意,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艾叶每次瞧见夏侯懿,都觉得他气势凛冽迫人,瑞王爷除了对小姐之外,对别人都是这般淡漠模样,气势迫人,清寒以极,带着难以接近的孤傲。
“奴婢给,给王爷请安。”
艾叶有点点的紧张,结巴了一句之后就好多了,“小姐从宫里回来,说是累得很,看完那些墨画之后就睡了,说是不许人打扰,她要睡到自然醒,奴婢就出来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