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雅采抿唇,眸底幽光冷冽,她知道吴氏不比寻常女子,更是跟金氏不同。
金氏就算再恶毒,她也有掣肘在身,她喜欢夏侯懿,所做一切多半是为了得到夏侯懿的喜欢,更因为她因爱而生的妒忌,说到底,也是个为爱而疯癫狠毒的女子,虽可恨,却也有可怜之处,如今人已死了,但是忆起此人,多少觉得她还有些人情味。
吴氏却是冷心冷情,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她心中只有她的吴家,她吴家的荣华富贵,压根不在意别人,甚至为了自己亲妹妹的前程,把那样一个小孩子害死!
窦雅采沉眉,自从上次她夜里逃跑,吴氏截杀她被戳破之后,吴氏行事,就再不似之前那般莽撞了,而吴佑添之前也很嚣张的模样,父女两个都是那样,却在被她和夏侯懿联手整过之后,就都老实了,她起先还以为是吴氏和吴佑添怕了她跟夏侯懿,她以为吴氏是怕了她的医术,吴佑添是怕了夏侯懿的权势地位。
如今回想起来,却根本不是这样的,父女两个试出他们二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之后,就开始韬光养晦了,吴氏从此就开始收敛心性,不再如之前那般行事,且回想她虽没有做什么,但却放任金氏陷害她,而且还有意让金氏误以为她们还是亲姐妹,如此一石二鸟之计,吴氏也算是算计到家了。
她对夏侯懿没有任何感觉,她只是注重她的荣华富贵,她这次是替她的亲妹妹扫清障碍,为了他们吴家门楣,她对金氏出手,可真是狠辣无情,窦雅采这会儿想着吴氏那副嘴脸,恨不得直接跑去她的院子里弄死她,可她偏偏不能这么做!
“一概人证物证皆无,根本没有办法定罪,就算是闹到大理寺去,也一定无法定罪,说不定那吴氏反而会诬陷我们,说咱们诬告,到时候一样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夏侯懿抿唇,“单凭这条手钏,不足以成事。”
窦雅采皱眉,指着那黑衣男子道:“可是全程他全看见了呀,人证他就是啊,物证?这条手钏就可以作为物证啊!为什么不能定罪?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只要找到那些失踪了的侍卫宫女,再往下查,我就不信查不出吴家来!”
她急于替上官恪替夏侯沅报仇,是以想也不想,直接便将心里想的脱口而出。
夏侯懿不答反问:“你觉得可行吗?”
窦雅采一愣,瞧着他那眉眼冷漠的样子,心念电转间,已是明白了过来,不由失望的垂了眸,她说的这些根本不可行,且莫说这黑衣男子实则是他安插在东宫的细作,身份不能曝光,就算是东宫真正的幕僚,那大理寺卿听了证词也会问,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溜达做什么?
东宫幕僚又皆是太子养着的闲散人罢了,家中根本没什么势力,一个小小的幕僚状告瑞王府侧妃蓄意谋害皇太孙,又只有他一个人证,物证皆无,这听起来就没有根据的案子,胜算几乎没有,若是一着不慎,反咬一口那是必然的。
再者说了,吴氏既然敢下狠手处理了那些侍卫和宫女,吴家必然整个都参与进来了,难保吴佑添不会买江湖上的杀手杀人,若真是那样的话,就更难以查证了,江湖杀手拿钱杀人,更是不留一丝痕迹。
她垂了眼眸,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更不必为了这个没有胜算的案子白白牺牲了夏侯懿在东宫安插的人。
可是,心里仍旧是不甘心的,抬了眸,死死的盯着那艳红的珊瑚手钏:“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怎么会?”
夏侯懿哂笑出声,“她但凡做了此事,便会有破绽,怎么会没有办法呢?只是如今没有证据,暂时不能怎么样而已,何况要除掉吴氏简单,要想连根拔起吴家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现下,想要找这幕后黑手的人多得是,不止有咱们。”
窦雅采听他话中有话,便追问道:“懿,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夏侯懿却轻佻了眉目微微一笑:“暂时还没有,咱们且先按兵不动,待我想一想如何做,也不急于一时的。”
他话音未落,窦雅采还未说话,外头忽而又突兀响起人声:“王爷王爷!”
这是来福的声音,声音急促带着焦灼,若非出事,来福不会如此慌张的。
夏侯懿拧眉没动,窦雅采却去了门边,隔着门问道:“管家,出了什么事?”
“回娘娘的话,是将军府出事了!这夜里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将军府走水了,那里的嬷嬷惊慌失措的,但是好在小人派去照料的几个小厮懂事机灵,早早的安排了人救火去了,然后就带着桑夫人和玉竹小姐还有几个嬷嬷回到咱们王府来了,这会儿桑夫人和玉竹小姐都受了惊吓,正在厅中等着呢,小人是来请王妃去看看的!”
“走水了?好好的怎么会走水呢?”
窦雅采一听这话,心神就被吸引了过去,听闻桑枝和玉竹都受了惊吓,也不管夏侯懿了,直接就便出了屋门,“走走走,我与你一道去看看,这大晚上的,别让她们着凉了!”
窦雅采走了,屋中便只剩下夏侯懿与黑衣男子了,夏侯懿听了方才来福的话,没说也没动,眸中深谙难明,默了半晌,转了身,见身后的男子早已摘了遮住面容的兜帽,也已经站到屋中来了,正巧在那烛光之下,那莹然烛光在他平淡无奇的面容上幽幽闪动,那含着点点光亮的眸子,含了一丝关切和痛楚。
“金梁,”
两个月以来,夏侯懿第一次重新唤了他的名姓,“你不要忘记了,你跟她们,再无瓜葛。”
“你曾经对本王发过誓的,如能顺利报仇,你才能恢复金梁的身份,你愿为本王卧薪尝胆,事情若不办成,你永不见妻女。”
金梁垂了眼眸:“我知道,为了我身上的仇,为了这十年谋划,这些都是我应该去做的,之前能忍下来,现在岂会半途而废?”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只是谁又能知道他心中苦楚呢?
为了兄弟情义,他卧薪尝胆,乔装改扮,深入虎穴,也是为了自己当年的仇,为了江南数万人的冤案,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甚至不惜装作重伤死掉,他岂会不知,这世上已无金梁金将军了?
结发妻子为他不惜自尽,还有那才几岁的小女儿,这些也都是他难以割舍的,可是他当初作出的选择就是割舍了她们,成全了自己的大义,他此生,哪还有脸去见她们?
他全了大义,却舍了儿女情意,舍了爱他至深的两个人……
如今听着她们出事的消息,心如刀绞,疼痛难忍,却什么都不能做,心中煎熬,又岂是别人能够明白的?
夏侯懿幽深了眸光,他与金梁将近二十年的兄弟,二人相识于儿时,他岂会不懂金梁心中所想?
敛眉,沉声道:“你若不愿回东宫了,我不会勉强你。”
他从前不懂****,只问金梁肯不肯以死遁出世人眼中,好隐在暗处替他做事,金梁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他本就是寡情之人,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如今看金梁如此,想起自己现在如若这样的话,只怕心痛比他更甚,果然自古****磨人。
是以,他才问了这句以他的性子不该问出来的话。
“不,我要回去,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不继续下去怎么行?桑枝和玉竹有王妃照顾,我是可以放心的,我如今若是回去,倒是成了什么呢?索性不如不见的好,等大业完成,那时再行打算吧!”
金梁一口回绝了这个提议,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可能回去呢?
夏侯懿微微点点头:“好。”
他没有多说什么,金梁是明白事理的人,不需多说什么。
只是他从前总想着不许窦雅采跟桑枝接触多了,就是怕窦雅采知道了忍不住会告诉桑枝,到了那时什么都藏不住了,二人相见会坏了大事的,他眼见着窦雅采和桑枝越来越好,这种想法就越来越强烈,可如今看来,这是阻止不了的,索性只能由着她们去了。
何况如今将军府走水,桑枝母女落魄至此,金梁又提出这等要求,他又怎能再将桑枝母女送回去呢?
倒不如留在府中常住好了,也方便就近照顾,故人妻女,他若不照拂,还能托付给谁呢?
金梁忽而跪了下来,对着夏侯懿道:“还请大哥,多多照看她们母女。”
夏侯懿眸光一颤,亲自将金梁扶了起来:“你既叫我大哥,这是一定的,我必护她们母女周全。”
顿了顿,又道,“只是,她们如今住在府中,你就不要再来泽园了,日后有事本王会给你消息,约定见面的地方的。”
窦雅采不笨,她若是抓到一些蛛丝马迹,必然能查到金梁的身份,她知道此事之后肯定也藏不住,一定会告诉桑枝,到了那时场面定然难以收拾,为今之计,只好让金梁不再来府中了。
“还有一件事。”
夏侯懿顿了顿,又道,“本王听闻越子耀劝说上官泰将殿中的夜明珠都收起来了,是吗?”
“嗯,越子耀只说了夜明珠会影响上官泰夜间安睡,别的什么都没说,上官泰自个儿跑去偏殿睡了两日,发现确实如此,就吩咐人将那些夜明珠都拆了,收起来了。”
金梁早已平复情绪,敛眉抿唇道,“越子耀心里知道上官泰是中毒的缘故,只是他一直都没有说出来,如今也没有提起什么,只是扯了理由让上官泰将夜明珠拿走了,不知是个什么意思,而且属下还得知了一个消息,越子耀自请辞官,觉得没能医好皇太孙的痘症而要去皇陵,皇上也答应了,给了他一道圣旨,让他等皇太孙过世之后再走,给了他一个八品医正的官职,到皇陵那边给守陵的兵士瞧病去了。”
“王爷,留着他终究是个祸患,不如属下派人做了他,永除后患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