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上官泰所说的也是实情,知道归知道,要定罪,依旧是难上加难。
殿中一片寂静沉默,众人都在为没有证据的事情犯难,窦雅采只是望着殿中烛光出神,想了片刻,心中一个闪念,她就有了法子。
转眸,看向上官泰:“殿下,我或许有法子让吴家的人露出马脚,自己认罪,只是咱们得派人盯紧一些,这个法子,多少有些冒险,但是效果应该不错。”
夏侯懿一愣,上官泰眸光一亮:“你有法子?说来听听。”
“是,”
窦雅采抿唇,慢慢的道,“吴家的人谋害皇太孙,无非为的就是将来他们的权利地位,如果皇太孙真的死了,他们就会如愿,如果皇太孙没有死的话,他们就不能如愿了,何况眼下,还不知道吴家究竟哪些人参与其中了呢,究竟太子妃是不是知情,也未可知啊。”
上官泰眯眼:“你这话什么意思,说具体一些。”
“殿下,如今知道皇太孙离世的只有我们几人,我们不说,谁会知道皇太孙已经离世呢?若是殿下宣布皇太孙的病情有所好转,甚至已经大好了,然后接回宫中,这该发愁的人不就是吴家的人了么?如果他们得知皇太孙还没有死,而殿下未有察觉的话,他们可能会再次下手的,这样的话,咱们不就有证据了么?而且,还能抓到他们当场行凶!”
这是她方才想到的法子,虽然是对死者不尊,但是只要能抓住凶手,想来上官恪不会怪罪于她的。
夏侯懿听了这话,久久看着窦雅采,未发一言,眸光稍稍有些复杂。
上官泰听了却觉得很好:“不错,这法子极好,他们一次未能得手,而我装作不知的话,他们一定会再次下手的!”
窦雅采抿唇:“殿下可以吩咐越太医小林子不可将此事外传,然后让他们配合,再然后悄悄将皇太孙接回宫中来,就停放在东宫偏殿,让心腹之人守着,就说皇太孙虽然醒了,却身子虚弱需要静养,不让人探望,然后将这个消息封锁起来,只透露给吴家的人知道,再者,臣妾认为最适应传达消息之人便是太子妃了,她是殿下身边亲近之人,却是吴家的人,殿下可以瞅准时机探一探她的口风,看她知道不知道吴家的人做的事情,臣妾想,这最好的法子就是把这个珊瑚手钏送给太子妃,殿下也可装作不知这珊瑚手钏的来历,但是吴家人却是知道的。”
“太子妃即便知道此事,她也必不会在殿下面前露出马脚来,但是臣妾却知道,吴氏心疼她这个妹妹,这一两日必会请旨进宫来探望她的妹妹,到时候太子妃必然会把皇太孙痊愈之事告知吴氏,吴氏也会看到她的那个珊瑚手钏的,至于几日之后的归宁,太子妃回吴府,这个珊瑚手钏只怕吴府人人都会看到,心怀鬼胎的人自然就会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到了那时,他们必然知晓旁人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必然又起了歹心,要来东宫灭口的,到时候殿下必可人赃并获,也不用惊动皇上太后了,只等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禀报太后也不迟,到了那时,也可为皇太孙发丧了!”
窦雅采边说边想,说完之后,计策也已经成形了,她觉得这个法子极好,不会打草惊蛇,还能抓住吴氏,不管他们派什么样的人来,都是自投罗网。
上官泰沉吟良久,眸中带着赞赏看了窦雅采一眼,对着夏侯懿道:“瑞王啊,你的王妃真是冰雪聪明,这法子极好,小安子,听清了么?你带上人,悄悄的出宫去别苑将恪儿接回来,记得嘱咐越子耀和小林子,不许他们乱说。”
小安子只得这一句话,便知上官泰想要按照瑞王妃的法子去做,他也觉得这法子是极好的,答应一声,便留下小李子伺候,他亲自去安排此事了。
夏侯懿看了窦雅采一眼,抿唇才道:“殿下若真要如此,那必然要想好之后如何做,而且在未抓住吴家的把柄之前,也不能将此事泄露的让皇上太后知道了,毕竟丞相在朝中多年,皇上倚重,太后看重,此计若是弄巧成拙了,只怕就不好收拾了。”
“这个我知道,”
上官泰点点头,微露疲倦之色,“夜深了,你们忙了一天,回府去吧,明日,我会派人将瑞王妃接到宫中来,对外名义上是给我医病,实则要做什么你们也知道,行了,回吧。”
此时都已子时末了,他们也确实该回府了,听了上官泰的话,夏侯懿便带着窦雅采回府去了。
二人一走,小李子让人送瑞王夫妇出宫,便又转回来,低声问上官泰:“殿下,这会儿距离明儿天亮也没有几个时辰了,殿下何不留着瑞王夫妇在东宫偏殿住一夜呢?”
“为的是避人口舌。”
上官泰淡淡的答了一句,眸光又落在隔绝内殿的帘幕上,问道,“太子妃如何了?”
“哦,瑞王妃临走的时候跟奴才说,太子妃起先是想跟着出来的,被她几句话给劝了回去,然后瑞王妃又怕太子妃出来听见殿下说话不好,又怕惹了殿下生气,便点了她的睡穴,若无人叫她,可一觉睡到明儿早上都不会醒的。”
上官泰眼底微有笑意:“瑞王妃事事想的周到,确实有点意思,小李子,去把我的参片拿来。”
他既然决定要按照窦雅采的计策行事,那自然不能露了痕迹,他必须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做回那个高高兴兴娶回心上人的太子,只有他们这边按兵不动,懵然不知,才能放松吴家那边的警惕,这会儿身子难受心里难受,含两片参片压一压,然后再进去装那个情深的太子好了。
在殿外又坐了半晌,心绪彻底平复下来,他才攥着那珊瑚手钏进了内殿,临进去之前嘱咐小李子:“一会儿等别苑的人回来了,一定记得不能惊动了旁人,也不能让人瞧出端倪来,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进来,若是让东宫以外的人知道恪儿死了或是他就放在偏殿,本太子绝饶不了你们!”
“是,奴才知道。”
上官泰一人进了内殿,口中参片的味道其实不大好吃,那味道很呛鼻,但是他吃了一天,已然习惯了,殿中的龙凤喜烛已经燃尽了,就像他对吴佳慧的喜欢,在得知吴家是谋害上官恪凶手的那一刻,也已经消失殆尽了。
殿中宫灯很亮,他不必再去点亮灯烛,只一人坐在床榻边上,看着躺在那里的吴佳慧,心里想着的,却是当年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她站在桃花树后,对着他羞涩微笑,他虽有不少女人,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纯净活泼的女子,他喜欢她,第一次相见就喜欢了,所以,他才会愿意娶她做他的正妃,并不仅仅因为她爹是当今的丞相,而是他看多了父皇和母后之间的冷淡相处。
他知道他的父皇不喜欢他的母后,喜欢的是婉妃,他不想重蹈覆辙,不想娶的是不喜欢的女子,他心中所想很简单,他如果登基为帝,他希望他的皇后是他所喜欢的女子,如若这都不能实现的话,做皇帝还有什么意思呢?
帝后恩爱,后宫祥和,这样才能在朝中安心处理朝政啊,如若不然,让一个妃子压在皇后头上,这算什么!
所以,在杜太后要给他娶亲的时候,说定的是丞相家的小女儿,他才提出要去看一看,若是不喜欢,他就不同意这门亲事,他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知道,父皇当年娶太子妃时,就是杜太后做主的。
他如今想起自己当日的心境,只觉得自己傻得很,在皇家谈情是太奢侈的一件事,他明明清楚的明白,却忘了,爱情也是一样,甚至可以说,爱情对皇家子弟来说,是更奢侈的一种感情。
如若他是个寻常百姓,大概真的能跟自己喜欢的女子结为夫妻,白头偕老,可偏偏他不是,他是个病弱的太子,而吴佳慧,是当今丞相的千金,他们之间,本来就横亘着太多的东西,这样的身份,还幻想爱情,简直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就算他们相爱,可是,权利地位荣华富贵,贪婪自私权位杀戮,总会把这份爱磨平的。
垂眸半晌,上官泰再抬眸时,眼中早已拢着一片水雾般的柔情,就好似之前一个样,但是他知道,如今这情意是假的,做戏而已,他的心,其实早就凉透了……
大手抚上榻上女子娇嫩的肩头,微微收紧,半晌轻轻摇了她几下,在她睡穴处轻拍两下,口中柔声唤道:“慧儿,慧儿,醒醒。”
唤了半晌,吴佳慧才幽幽醒转过来,一抬眼便看见烛光中的上官泰,看见他微笑的眉眼,没来由的鼻中一酸,一下子抱住他的腰身:“殿下,殿下,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你方才怎么了?”
上官泰坐正了身子,将吴佳慧搂在怀中,大手揽着她的肩头,温柔笑道:“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忘了,今儿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呀,咱们两个等了这几年,不就是等着今天吗?如今如愿以偿,怎么会不高兴?只是慧儿,你知道的,我身子不好,方才你也瞧见了,虽然有瑞王妃替我医病,但是还是不太好,我方才吐血,难免心中烦闷,出去喝了药又静了静,才过来的,我是不希望你看见我那个样子才出去的,慧儿,你不要多想。”
“殿下,怎么会呢?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只是怕你丢下我,不要我,别的,我什么都不怕!”
吴佳慧眼中有水光闪烁,这是陷入了爱情中的女孩儿真心实意的告白,年轻的女孩子心里,总是有着熊熊的火焰,一旦爱上一个人,死心塌地又飞蛾扑火的执着,管他是美是丑,是好是孬,她只要爱了,那么,那个人在她心里就是最好的。
上官泰看着窝在怀中的娇小女子,若换了从前,他必然感动的很,想自己在生命最后的日子还能拥有这样的温暖,可是如今,吴佳慧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