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毕之后，艾琳走了出来。来为她送别的人只有费尔和萨米。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是萨米和她已经产生了很深的感情，她不停地在用手绢擦拭着红红的眼眶。而费尔扬起了一个礼貌而又不失慈爱的微笑，看着她。
“现在就要走了吗？”
“是啊，是该走了。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老人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少女，虽然她脸上还残留着泪水的痕迹，但是回答得倒是相当爽快。
“真的这样就够了吗？”
艾琳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点了点头：
“当然了。还有真的非常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费尔爷爷。”
“不敢当……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值得你感谢的事，相反，我还要感谢你啊。”
和老人交谈了几句之后，公主给旁边的萨米一个拥抱，并也和她道别。不知什么时候，胖乎乎的吉米已经把她的马牵了出来，正等着她。随后，艾琳从他的手里接过缰绳。吉米的后面也跟着两名同样是骑着马整装待命的警卫兵。
“那么，就此告别了。”
背上挎包之后，用力地一拍马背，艾琳就这样离开了爱尔莱茵城。有两名警卫兵在她的后面紧紧地跟随着。伴随着“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三个人的马跑向前边那个贫瘠的山坡，在他们的后面灰尘高高被扬起了，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一直盯着艾琳越来越远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之后，吉米用一只手托住下巴，喃喃自语道：
“哎哟……这是到底谁家的小姐呢。和一般的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
“可不是。”
站在旁边的费尔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回答着。
“所以，真是谢天谢地啊。”
***
公主离开之后，灰色的爱尔莱茵城又恢复了它原来的样子。几乎没有使用过的客房又再次变得空空荡荡，就连侍从萨米也出去之后，这里最后剩下的便是熟悉的寂静。
米卡尔和代理长官费尔一起认真地处理完爱尔莱茵的行政工作之后，就走出了行政大楼。他亲自去审查了各种各样的案件，还参加会议和官员们一起讨论了有关应对起义军军建设的若干意见。
一般来说，费尔主要负责爱尔莱茵城的一般事务，而作为“王室之剑”的米卡尔主要负责监督和管理布里奥斯的一些危险势力。但是这次的案件很特殊，它涉及了费尔和米卡尔各自管理两个方面。所以米卡尔便积极地出面了。
“米卡尔先生？”
费尔提高了一些音量，喊了他的名字。呆呆地看着材料的米卡尔，听到费尔喊了他的名字之后就抬起了头，看看了四周，发现此时会议室里所有的官员们的视线都集聚到了他的身上。他干咳了一声，然后又继续翻阅材料。
“啊，抱歉，刚刚说了什么？”
“问您现在能不能结束会议。”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他走神之时全都讨论结束了。
“啊……好的，结束吧。”
看来在这样的气氛下，今天同样的也想不出什么关于对付“起义军”的绝妙对策了。米卡尔稍显惭愧，笑着轻轻点了点头。他从会议室出来后，费尔偷偷地斜眼瞟了瞟他。
自从艾琳离开后，他的神情一直都很镇定。当然，费尔不会像傻瓜一样地相信这样的他是正常的。那时他的魂肯定都不知道飞哪去了。虽然他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一直面带微笑接受别人的问候，但是老人却能琢磨出他的真实状态。
出身于请使的人们为了前往不远的爱尔莱茵城，正走在街市上。之前疯狂刮起的暴风雪似乎已完全停止了。现在，大地将迎来短暂的温暖季节，走过刹那炎热的夏天就会迎来秋收。但是，过去几周的异常气候使得气温大幅下降，能不能正常收获谷物还是个疑问。
“顺便说一下，刚才的会议上提出了今年下半年将减免一部分地区的赋税。”
费尔边走边说道，米卡尔听完后，点点头。
“天气这么糟糕，应该会影响秋收吧。除去天气因素，还是有几个地方会因为食粮问题而费脑筋……除了要减免赋税以外，还要确保秋收前后临近的几个州有足够的食粮。”
“是。还有，虽然这是我个人的想法……花了超过一周的时间搜查可疑区域，还是没有能掌握‘起义军’余党的位置，不管怎么说这太异常了。”
听了老人的话，米卡尔之前沉着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是啊，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已经没有余党了，要么就是那些不安分的人的势力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嗯，如果是前者的话就好了，要是后者的话，问题就有些严重了。在我管理的地方眨眼间就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无颜见人啊。”
“不……陛下的命令是正确的，不是您的错。”
但确实不是件简单的小事，再加上被关进地下监狱的那些家伙完全没有开口坦白的意思，以致揭露詹姆斯背后阴谋的工作一直停滞不前。这样下去的话，或许真的会发生严峻的事件。
米卡尔望向远处位于阴沉天空下，属于自己的灰色的都城。
“不管怎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回到城里，我会亲自审问那些家伙。要让他们全都招了。”
“真令人意外啊，米卡尔先生。”
“什么？”
“我以为公主一离开就马上开始了呢。”
米卡尔不说话。事实上，不管是起义军还是别的，自从她离开后，他好几天都是魂不守舍的，管不了任何事了。但是，他没有将那样的状态显露在外，只是沉默着加快脚步往城里走而已。老人微笑着跟在他后面。
“出，出大事了！”
一回到都城，肥胖的管理人吉米就跑过来，惊慌地喊道，米卡尔瞪圆了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那个，关在地下监狱的那些家伙们……”
他慌张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看着米卡尔。
“只剩下一个了，其他的全部逃走了！”
“你说什么？”
米卡尔瞪大了眼睛。能逃出这比任何一个监狱都要戒备森严的都城，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匆忙地向地下监狱走去。正如吉米所言，本尼和麦格，还有托马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詹姆斯一个人而已，他好像挨了拳头，鼻血止不住地流，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吉米擒住他的脖颈，一直朝他脸上甩巴掌想要让他清醒，米卡尔绷着脸环视着周围。监狱的门全都敞开着，没有留下一点他们逃走的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全都给我逃跑了！”
米卡尔罕见地咆哮道，让守在监狱门口的一个士兵面如死灰，他颤抖着说道：
“那……那个，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像，好像有闻到了什么烟气就马上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就变成这样了。”
米卡尔紧皱着眉头。难道是使用了迷香之类的东西。但是，在关押之前不就把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了吗？而且那些东西中没发现有迷药之类的药物。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有外部入侵者进来了，但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吉米手下守卫都城的下人们，全都出身于最精锐的杀手，迄今为止，从没有允许外人入侵过。
“呃……”
在吉米毫不留情的掌掴下，詹姆斯终于有了意识，发出呻吟醒了过来。他的脸颊肿得通红，一头雾水地眨巴着眼。大致掌握了情况后，惊愕地开口喊道：
“什么，这些家伙扔下我跑了？不像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詹姆斯？”
面对费尔的追问，他一副鄙夷的表情，始终紧闭着嘴，什么话也不说。但是，暴躁的米卡尔从袖口抽出一把短剑，不一会儿，他马上被吓得变了脸色，几乎连自己鞋子的尺寸都要招了。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好像突然出现了白色的烟气，然后就马上昏睡过去了……混乱中本尼那家伙好像还给了我一拳，那家伙不可能打得开监狱的门，所以我还以为那是在做梦……”
詹姆斯狼狈地擦拭着鼻血，语无伦次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米卡尔神情冷峻，他思考着詹姆斯的话，心想应该还是有人从外部帮助他们逃脱的，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发生。
苦思冥想了一会儿，米卡尔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地方。有入侵者这件事要比这些逃跑的家伙更重要。幸亏，在这次的事件中担任起义军头目并掌握着全部情报的詹姆斯还在。米卡尔拿着短剑，用刀尖挑起詹姆斯的下巴，然后向着充满恐惧的他仁慈地笑了笑。
“詹姆斯，我不会再等了。把你知道的和必须交代的事情都给我从实招来，现在马上！”
没过多久，待詹姆斯说完后，地下监狱的气氛变得凝重而沉寂。米卡尔面无表情，抱臂陷入了思考。费尔哼了一声，满脸严肃地皱着眉头。
“所以说，一计划好就会开始发动大规模的暴动吗？”
“是的。”
詹姆斯胆怯地看着米卡尔的眼色，一脸不满地说道：
“在郡县里有些人很愤怒。从去年开始就闹灾荒，饿死了很多人，但主城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而且今年的气候异常，连秋收也看不到希望了，他们想着与其饿死，不如去掠夺希尔廉，我只是给那导火线浇上油而已……”
“嚯，去年当然给了闹饥荒的郡县很多支援，而且也免了赋税。再加上今年也确定计划免除赋税了。”
一脸疑惑的费尔咋舌，旁边的米卡尔皱着眉喃喃道：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一定是。”
那段时间，自己一直身在布里亚追查谋反事件，所以与爱尔莱茵的政务疏远了。而且，费尔从去年开始接收到霍兰特的命令，埋头研究改革国境防卫军的编制提案。虽然因为“起义军”事件，再次引起关注，但是日常事务都大部分交给请使的官吏们去做，这么一来花费了很多时日。
他滞留在布里亚的时日变长的同时，费尔倾注心血忙着其他事情，似乎某个瞬间就会发生让身为最高负责人的他意想不到的事。而发生那样的事情，肯定是产生了什么问题，比如说中间官吏的腐败。
“也许要发生大规模棘手的问题了。”
米卡尔眼眸冰冷，自言自语道。
“詹姆斯，那‘起义军’具体的人员数达到多少？”
“主要是饥荒较为严重的几个郡县，有几百人参与，估计总共会超过两千人。”
“两千，哈啊……”
米卡尔气得快背过气去。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不管再怎么搜查，也追查不到流窜在几个郡里的余党的原因。原来他们索性几个郡联合起来，或者有组织地隐藏在居民们之间。这样的话，事情就大了。不管是农民还是流浪民，又或是盗贼成为了骨干后，他们的党羽人数肯定不少。再加上来往于州里的各个地方，隐秘地募集人员。
“你那舌头，真是不得不说你太了不起了。”
米卡尔摇摇头。
“好吧，他们不在一个地方集合，那么集合后是决定哪一天攻入希尔廉？你被抓到这里已经两周了，不可能再丢了魂。”
詹姆斯再次闭嘴转头到一边。然而米卡尔抛出剑擦边球似地削断了他一撮头发后，钉在了背后的墙上。詹姆斯手忙脚乱地扶了扶眼镜，说道：
“原，原来，我和本尼他们从属于山贼党，计划在各郡的粮谷仓库放火，然后乘着混乱之际将所有监狱的门都打开，但是如果我们之中有人被抓或者失去联络的时候……”
“那时候怎样？”
费尔一边仁慈地微笑一边反问詹姆斯，詹姆斯看着费尔的眼色支支吾吾道：
“等两周集合后……就马上攻击希尔廉。”
詹姆斯说完，地下监狱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变的安静。一直在旁边听着的胖吉米，睁大了细眯着的眼。
“那么，你说两周的话，距离暴动就仅仅只剩两天了吗？”
虽然准确的说不是两天，而是一天半，费尔叹了声“天啊”，揉了揉额头。
“怎么样，米卡尔先生？”
米卡尔啧的一声咂了咂嘴。他来到爱尔莱茵后就发生了最大的暴动。他费力摇着头回答费尔的问题。
“没有别的办法了，马上让主城的防备军转移。虽然说参与‘起义军’的人数超过两千，但都是些乌合之众，所以不可能入侵得了希尔廉。让五百工兵和重骑兵分别守着内外，自然会解决的。”
爱尔莱茵与路西昂接壤之处绵延着险峻的山脉。当然即使和布里奥斯的其他区域比较，它的军事力量还是相当强大。再加上直到现在为止，管理他们的主长官代理不正是地狱的大将军马科思·费尔吗。虽然暴徒集团的人数不容小觑，但是与爱尔莱茵的正规军相比还不具有威胁性。
“工兵和重骑兵总共五百……”
费尔轻而易举地把握了米卡尔的意图。希尔廉周围环绕着崇山峻岭，占有地势上的优势。我军精锐部队利用有利的地势先发动攻击的话，‘起义军’进来这里之前就会全部被消灭。就像自己曾经教过他的，是非常干净利落的战略。
“先召集奏请使官吏开紧急会议。费尔公爵，这段时间‘剩下的事’就拜托你了。”
“明白。”
米卡尔迅速离开了地下监狱。吉米脚步匆匆地跟在他后面，瞟了一眼詹姆斯后也离开的地下监狱。詹姆斯正讶异着那眼神的刹那，费尔让士兵们都退了出去，然后回过头来看着詹姆斯，对他礼貌和蔼地笑了笑。
“那么就按米卡尔先生的命令，我们把剩下的事解决了吧。”
“什，什么，米卡尔先生交代的都说了吗？”
“最重要的没有落下，虽然我知道你脑子挺灵活，但是不能太小看我了，嚯嚯……”
老人把硕大的拳头弄得嘎吱响，发出了非常具有威胁性的声音。詹姆斯一副狼狈的恶贼样，在心里骂着脏话。
***
面临着突如其来的‘起义军’事件，奏请使的官吏们按照米卡尔的话紧急集合。他们被告知两天后将有两千余名暴徒来犯的惊天消息后，全员赞成转移主城防备军的议案。而且米卡尔还指示说在解决这件事后，要追究‘有特别关系的人’的责任，他们的脸在米卡尔温和的微笑下瞬时变得苍白。
他检验了关于挑选和安排防备军的各项议案后，朦胧的东方迎来了黎明时分。他一回到都城，费尔已经在办公室候着了。
“你说是谁，给詹姆斯和‘起义军’提供钱财的人是谁？”
米卡尔因为彻夜开会，显得有些疲倦，但他大步流星地一走进来就开口问费尔，费尔耸了耸肩，说道：
“是维特·奥克斯汀伯爵。”
“你说是奥克斯汀伯爵……”
“是的，两年前担任财务省的高管，因为行贿受贿而被罢免了。虽然在中央关系硬，所以只是表面上的罢免，但政治生涯也算是结束了。”
因为这件事原来就闹得沸沸扬扬，所以米卡尔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但是米卡尔知道他在布里亚被罢免后就回到了拥有领地的爱尔莱茵，并在那里安静地生活着。米卡尔瞬时奏起了眉头。
“被公认为最贪婪的维特伯爵居然在激进主义者背后帮助他们发起暴动……看来这一定不是简单的把戏。”
费尔点了点头。
“是的，詹姆斯和维特伯爵都不希望‘起义军’攻占希尔廉，维特伯爵只是希望暴徒们制造混乱，然后趁着混乱之际暗杀米卡尔先生和我后，充当一个平定暴乱的角色。”
“啊啊……”
米卡尔终于明白了事件的始末。就是说维特利用詹姆斯和詹姆斯召集起来的‘起义军’来到爱尔莱茵制造骚乱，然后又站出来假装平定骚乱，以实现他再次复位回归中央政界的计划。米卡尔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不知什么时候见过的，伯爵那满脸的横肉、油光锃亮的脸。
“真是个妙计啊。虽然现在中途被识破，没有丝毫的用处。”
“现在他们和詹姆斯联系不上，可能已经觉察到事情不妙了，怎么办？”
“他那笨重的身体是跑不远的，会适当地追查追捕抓起来。同时也会彻底查处与他相勾结的官吏们并将之抓捕归案。”
费尔点了点头。
“奏请使会议得出什么结论了？”
米卡尔将带来的资料放在桌上，说道：
“决定安排工兵和步兵各200名，重骑兵大概100名，分别安排在山岭和进入市区的路口。这阵仗就足够把他们吓得解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