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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古庙深渊(四)

间漓苦笑,只想拉着睡了一天一夜的苏琢出来走走,至少也要倒回时差,不能日夜颠倒生活啊,她已经错过了好几回同伴间的集体活动。间漓寻觅到一家提供甜酒酿的小摊,看起来还算不错,小小的使了个美男计让老板娘来份量足的。离开小摊后间漓就在街边倒掉过多的汤水使酒酿看上去醇厚些,又弃去又脏又破的小碗换上晶莹剔透的冰碟,将偶然发现的野春梅当作点缀置入碟中。

最后,他回河滩找到苏琢。将艺术品般的甜点递到闹别扭的苏琢眼前,“雪中红。”

晶莹的盛器,洁白的酒酿,中央一点娇红,闻起来带着甜醉的芬芳,入口冰凉令人意犹未尽。苏琢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好吃,但没法填饱肚子。”

说罢,空气中飘来一股诱人的香味,是新鲜烤鱼!间漓一把拉起苏琢,“走!”

嘭的一声,苏琢还没完全站起来就向后倒去,由于间漓拉得太猛、同时阻碍物出现得太突然,苏琢还从来没有把脑袋撞得发懵过。

慢了一瞬,复数声音惊叫起来,“大王!”

苏琢脱手,间漓由于惯性踉跄了一步,他站稳回头,只见苏琢华丽丽的在河滩斜坡上滚了个跟头向下栽去。相对的方向,一名戴狐狸面具的白袍男性跌坐在地上,后两个从虚空中探出身的妖怪向男性扑来,瞧他无事复又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种地方居然有妖界的通道?!

间漓大感不妙,从通道中陆续踏上河滩的妖物,每一个都神情闲散、深藏不露,尤其是被称为“大王”的狐面男子,即使跌在地上也无法抹去他一身风华绝代的美感。间漓若去拉苏琢,背后空门暴露无疑,一旦妖物发难即时与苏琢两人都小命不保,但愿苏琢没有摔坏能自己爬起来。他脚下移步,堪堪挡在苏琢与众妖之间以不变应万变。狐面男子索性盘起腿就这样坐在地上将周遭环视一圈,根本不把间漓放在眼睛里,最后视线落到捂着脑袋坐起身的苏琢身上,似是寻到新奇之物。

那一撞,苏琢额头撞到狐面男子腰间佩戴的坚硬饰品,肿了个大包。苏琢怕痛,她非常讨厌疼痛,而且好久未曾把自己弄疼过了。激痛中泪珠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她用袖子去擦,本就没打算哭泣擦了两下也就止住泪水。苏琢用微微发红的眼睛遥望人声鼎沸处,忽的念起:呀!再不去烤鱼就没了!

间漓眼睁睁的目睹苏琢捂着脑袋擦着眼泪追着香味而去,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下一秒,他在众妖物的包围下预感自己命在旦夕了,特别是那位“大王”,难道是妖界之王?!

“诶?这不是前花神的宝贝神使么?”袒露着雪白双肩和大半胸脯的美艳女子身着宫服,裙摆开叉甚高,她巧笑着用藕臂勾上间漓脖颈。

“……讹姬?”间漓挣扎了一下丝毫没有效果,不过略微放心。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讹姬是在人界活动的妖,擅长谎言与攻心,那么至少狐面男子并非妖界之王。可能又是在哪个山头自立为王的吧,这种自喻强大的妖怪多了去了。

女妖紧紧贴在间漓身上,“姐姐现在定居青丘了哦,有时间一定要来找姐姐玩,小宝贝~”言罢她送上一记香吻,简简单单就松开了对间漓的禁锢,转向娇媚的凝望狐面男子,“大王,您这是要坐到什么时候?是您突然兴起说想参加祭奠我们才陪着您来这乡下地方的,想游玩春日祭早点说嘛,幸好这边的习俗是推迟举行祭祀,不然您还真没得玩。”

狐面男子似乎在面具下笑起来,伸手毫无顾忌的抚上讹姬裸露在外的纤细脚踝,“此般角度欣赏讹姬,真是美丽得叫人不想起来,这可怎么办才好?”

清朗得毫无邪念的嗓音说出直白的调戏语言,这违和感叫讹姬砰然心跳加速,“大王真是讨厌!~”

妖物们就这样说说笑笑的融入春日祭,把间漓扔在边上,根本不稀罕吞噬他分身拥有的一半修为,亦或是在狐面男子前不敢恣意妄为?这些猜想令间漓沮丧庆幸参半,刚想追苏琢而去,无意一瞥在河滩上发现一个小小的发光物。好奇驱使间漓走近,拨开压坏的青草,他拾起一颗豆子大小的明亮珠子,“什么……?!”

还没看清,一道黑影儿从草中蹿出,间漓惊退一步,那黑影儿来势不减撞在他胸口,一踢一蹬快速调头随妖物离去的方向跑远了。间漓看看胸前,留下两只小狐狸脚印,而手中奇异的珠子已被贼狐儿盗走。既无受伤,他也没多想,间漓本不在乎身外之物,只当从未捡过,快步去追苏琢。

再说狐儿,它是最后从通道里出来的几只小妖,来到河滩时正见苏琢抹去眼泪向街道奔远,忆起往事当下心中大喜,才想告诉狐王却见他已同众妖远去,根本没想起曾与苏琢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这么在草丛中呆了片刻,窥得间漓从地面拾起一物,它眼珠子一转倏地蹿去夺了回来撒腿就跑。待追上狐王,它叫唤一声,狐王低下头将它抱起,“小烨儿?”

小狐狸在他手中吐出一物,那狐面男子愣了一愣,脱口道,“哟!原是她!”

小狐狸摆动着毛茸茸的红尾巴,围着他转圈,状态亲昵。边上讹姬凑过来,巧笑吟吟,“大王,怎了?遇上故人了吗?”

“方才河滩上那人,倒是小烨儿的救命恩人。”

讹姬闻言咯咯娇笑起来,“感情撞了个满怀大王也愣是没把人家认出来呀!”

青丘之王什么都行,唯独记人的本事奇烂无比,就算与举杯畅饮过一夜的故人面对面,他也想不起来,幸好红毛小狐狸机灵,衔回那颗罕见的珠子。他抚摸着狐儿的背毛,“小烨儿可是想报恩?”

小狐狸连连叫唤,他笑道,“去吧!若能把她骗回来再豪饮一夜,记你一大功!”

这会儿,苏琢正满心欢喜的捧着烤鱼,往年出手救过幼狐之事她未放在心上,当下只想找一处安静清洁的地方坐下来好好品尝,吃着吃着听到墙角传来窃窃私语:

“快躲起来,不然要被吃掉了!”

“往哪里躲?我好怕,一步都走不动!”

“快点快点,它们要来了!”

“不要!我不想死!我、我……”

苏琢寻着声音找到慌慌张张的小妖怪们,“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阿琢姐姐!”

“救命啊,阿琢姐姐!”

小家伙们没头没脑的扑入苏琢怀中,苏琢定睛一看,原是花妖雏菊的朋友野莓和栀子,“莫慌张,告诉我怎么了?”

“有一群非常可怕的妖怪来了!”

“要被它们全部吃掉了!”

苏琢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它们的后背,“师守镇有神明大人在,不会有事的。”

野莓和栀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神明大人、神明大人……神明大人不会管我们死活的!”

苏琢略一思索,“那这般,你们陪我去一趟师守庙故址,作为回报我护你们安全,愿意吗?”

“愿意!愿意!”

“能不能……”野莓指指身后,阴影中还有一大群瑟瑟发抖挤成团的小家伙们,包括少根筋正呼呼大睡的雏菊,“能不能把大家一起带上?”

由苏琢带队,一群可以说是师守镇上最弱的小妖怪们浩浩汤汤的向师守庙故址进发。苏琢利用不错的感应能力避开它们口中的大危机,也就是青丘狐王一行人,然而野莓和栀子带得路却是它们常走的妖道,普通人类不会踏足的黑暗野径。幽暗的地方苏琢并不畏惧,何况还有一群可爱的小家伙们陪伴,走着走着,她停下脚步。

野莓不解,回头问,“怎了,阿琢姐姐?”

苏琢向前一步把带路的野莓与栀子护在身后,朝前方虚空淡淡道,“今夜,能否放过这些孩子?”

黑暗中浮现出一具森白鬼影。放在平时,胆小、阴险又畏光的恶鬼之魂是不敢轻易现身袭击别人的,然今日有一群外来妖物在小镇游荡,它们离开之前,无论镇上少了谁都可以将自己的嫌疑推卸得一干二净。甚至就在眼前,弱小的妖物们聚集在一起,虽然每一个个体都只能增加一点点修为,可一口气吞噬几百只,也相当于一只大猎物,再加之眼前的人类……

鬼影发出刺耳笑声猛扑过来。苏琢早有准备,刚以流利的动作解开琴套,一道狐火咻的从后方射来,鬼影厉声大叫,苏琢微愣,恶鬼至阴,狐火至阳,正巧相克,已经用不着她补上一击了。苏琢回头望去,一只红毛小狐狸在道间龇牙裂齿,皮毛倒竖,恶狠狠的盯着火焰中翻滚哀嚎的恶鬼。

苏琢歪着头,映着火光看起来有些眼熟,她试着叫了一声,“……烨儿?”

小狐狸打了个喷嚏,欢欢喜喜的向她扑来,苏琢一笑,腾出手蹲下身子去接它,“真是烨儿!你怎跑这儿来了?”忆起往事当下心中一咯噔,隐约记起方才撞到的那人气息有些熟稔。小狐狸只顾往她身上蹭,开心得不得了。小妖们却惊得瑟瑟发抖,野莓、栀子均为植物之灵,最是畏火,虽然烨儿在世年纪不如它们,却自小跟在青丘狐王身边,方才那一手正统狐火将它们彻底吓住。

小狐狸撒完娇舔舔苏琢手指,又咬住她一片裙角要往回拉,苏琢虽惊奇但当下有事,拍拍它的头让它别闹。烨儿呜呜几声,倒是乖乖陪在苏琢腿边不再扯她裙子。狐火燃尽恶鬼后熄灭,视野又复黑暗。一阵劲风吹来,呼呼如鬼怪啸,叫人身心发寒,苏琢环视郊野小径一圈,齐人高的荒石乱草中隐伏者一二十,目睹恶鬼魂消魄散后皆不敢贸然上前。苏琢蓦然冷笑,将野莓与栀子托上肩头,“继续带路吧。”

与此同时,收回分身的间漓将跟丢苏琢的事情告诉符清彦,符清彦立马行动起来到处找人,最后还是从妖物身上得到消息,苏琢带着众多小妖正前往师守庙。

符清彦担心得咬牙切齿,“那位做事情完全没有章法的大小姐!既然遇到了外来妖群为什么还敢独自行动!嘶,好冷!”符清彦在人群中被轻轻撞了一下,一股透心寒意令他忍不住颤栗。

“啊!对不起!对不起!撞到你是我不对!对不起!请原谅我!……”尚且年幼的女孩子受到惊吓,浑身发抖满脸泪痕一个劲的拼命道歉。奇异的是她一身逶迤白裙,浑身颤发出强烈寒气,周边人一靠近就会不自觉拉开距离,嘴里喊着“怎么突然降温了”之类的话,却没有人能看见她。

符清彦定睛,登时惊叫起来,“雪妖!”

女孩子仰头望住他,“大哥哥,你能看见我……?”

符清彦瞬间进入临战状态,间漓拉住他轻声道,“只是个孩子,没有威胁。”

符清彦稍稍放松警惕,仍旧与她保持安全距离。不料小女孩雪妖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向他扑来,“大哥哥!请帮帮我!我找不到大家了!呜哇啊啊啊……”

“……迷路?”

与同伴稍作解释,符清彦将雪妖带到一边,询问她状况。毫无心机的小雪妖乖乖回答每一个问题,“因为狐王哥哥突然想游玩春日祭,我跟大家一起从青丘而来,走着走着就发现只剩我一个了。无论向谁问路都不理我,我好怕,身后又有人一直在追我,我只能逃跑,跑过三四条街就撞到大哥哥了,真的对不起。”

间漓略一分析,用主仆间的密语向符清彦提议,“这个孩子必须由我们保护并且送还,不然这里将会发生一场大灾难。”

“为什么?”

“外来落单的幼小雪妖,被本地妖怪盯上纯属正常,但是,我的分身见过她口中的‘狐王哥哥’,如果这只小雪妖出了什么问题,她的‘狐仙哥哥’可能会把整座镇子都掀翻。”

符清彦挠挠头,“这是你们妖怪之间的事,我才不插手!如果发生内斗拼个两败俱伤,还真省得我费力……”

间漓翻了个白眼,符清彦大概是他见过的最不成器的阴阳师,无奈叹了口气问,“知道为何苏琢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跑去师守庙吗?”

符清彦哼了一声,老大不爽,“苏大小姐在想什么我等愚民怎可能知道!”

“我说你啊……再怎么也是个有前途的阴阳师吧,看待问题的目光能不能长远一些!”

“真对不住了!我符清彦就是这样目光短浅!”

见符清彦对苏琢私自展开危险行动的气还没消,间漓退让一步做出解答,“外来妖群突然出现在师守镇,而神明大人却没有任何作为,苏琢是去确认,神明大人究竟怎么了。是暂时离开了师守镇,还是力量上出现了问题,又或者遇到棘手麻烦,但无论哪种情况,如果此刻外来妖群因为小雪妖的受伤或者消失而暴动,神明大人很可能处于无法保护镇上居民的境地。明白了吗?”

当事情演变到最糟糕的结局,光靠符清彦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挽回。唯一可行之法只有依间漓所言,由他们保护并且送还这只小雪妖。

“那苏大小姐怎么办?”

“琢小姐的事不用担心,她正处于最佳状态。”间漓用他这副美男外貌露出迷人笑意,一句话将符清彦打落地狱,“就算三个你一起上,她也能毫发无伤的结束战斗!”

“你、你……小爷这就去找她单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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