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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人间神国(一)

清平在苏琢面前露了个小脸,憋屈溃走。与此同时符清彦、楼岚、芍药根据提示先后与他们的考核者接洽,正如火如荼的被蹂躏并逐渐脱变着,侑贵也在都城中忙得脚不沾地,与小伙伴相比他的此项考核内容除了不需要东奔西走耗费大量时间以外,难度并未降低。

十二月中旬,一辆伪装成普通马车的法宝乘具驶入金桂城。往前倒退数百年,金桂城也是一座闻名遐迩的帝都,后帝国倾覆,金桂城因其四季如秋的特殊性以及人人擅医术的古老传承成为疗养、游历胜地。

与诸千机一战后,苏青城本强硬要求苏琢回南陵进一步调理身体,但当苏琢提出她所知道的“养魂珠”的下落在金桂城后,苏青城瞬间倒戈,甚至还暗戳戳的策反了执意要送苏琢回南陵的池镜。对全天下的医者而言,心中圣地有三:神医谷、药王谷、金桂城。

神医谷擅长运用医理药理给普通人治病,药王谷擅长习武者相关的经脉内伤及断骨再生,金桂城的“医术”更加神奇且独成一派,以外人不能理解的“术”治愈病痛,连修行者之伤都有效!但治愈率没有保障,毕竟帝国皇族不再,真正的传承已断,现今的“术”不过依靠口口相传,其中很多施术方法已经有误,但还是有数不清的在别处被下诊断的绝症者前来撞大运。

马车稳稳前行,分明已是隆冬时节,进入城郊后气温却逐渐回暖。出示通关文书,驶入城门,苏琢掀开车帘,一条干净宽阔的大道直通城中心,大道两侧动辄五六百年树龄的古种桂花树郁郁葱葱,金色的桂花密密点缀其中,整座城都弥漫着令人微醺的香甜气息。

城门口的树荫下,许多上了年纪的当地人坐在一个个简易的小铺子后头,有热情的笑脸,没有吵闹的吆喝声,小铺子前竖着各式各样的木牌,上以简单文字及图画展示各家铺子的特色。有家卖新鲜桂花制作的手工小饰品的铺子,木牌上画着手链、珠花、吊坠等,还标有不同价钱;卖桂花糖藕人家的木牌上画着一段切片摆盘的桂花糯米糖藕,只十个铜币一份;卖桂花酒酿圆子的分别画了一碗冒着热气的以及冰镇的桂花酒酿圆子,引人食指大动,价钱也不贵,五个铜币一份。

宵风腿上摊着一份羊皮纸制作的精美地图,地图年代久远,保存良好,其上字迹并非出于毛笔,而是一种当地特制的羽毛笔写成。金桂城有着近乎完美的圆形格局,城中心是曾经的帝宫朔望宫,而后的数任拥有势力像是被诅咒般相继走上邪途都没有落下好结局,现今属于武林盟掌控,来年的武林大会也定于此处。宵风这个知道些历史真相的人听到消息的时候简直哑口无言,金桂城的民俗风情与国术传承和武林盟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真不知怎会落此下场。

宵风见苏琢一直目光柔软的望向窗外,控制着放慢了马车的速度,提议道,“阿琢想不想下车走走?沿着这条道儿散步一个时辰就能到城中心了。”

苏琢闻言回头环视一圈,马车内半数以上的人都一脸很想下车的表情,苏琢道,“十二月十五夜子时,朔望宫正门集合。这三日内各自准备,塑望宫想闯到最后并不简单。”

小妩小媚愣了一下,“姑姑,自由活动?”

苏琢颔首。

一下车,少年人天性的小妩小媚最先凑到卖桂花杏仁豆腐的铺子前,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正月同她们讲过金桂城的美食,一边大吞口水。元春潮看了眼两姐妹,又将询问的视线投向苏琢,苏琢对他轻轻摇头,“不用守着她们,这三日你自去寻乐子吧,金桂城的民风是极好的。”元春潮了然,告别后转眼就不见人影。

也就一句话的时间,白齐意已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苏青城问清当地老人城中最大的书库在哪里后也迫不及待的寻去。池涵暗中揣摩片刻苏琢的用意,也听话的自己走了。

苏琢看向还跟在身边的池镜、宵风和诸千机。

诸千机谦逊道,“这三日,还想向前辈求教许多。”

宵风似模似样的牵着马儿,“城里有我的生意置业,怎么着也算是个东道主,我怎能走?”

池镜慢悠悠的从袖子里夹出一张折起的纸条在苏琢眼前晃了晃,“别试图打发我去探朔望宫的情报,你想要的东西本公子早准备好了。”只要池镜跟在苏琢身边,从南陵来的情报都由池镜掌管着,居然以此要挟,苏琢也是服气。

如此看来,这三个人是赶不走了。

苏琢也无所谓,元春潮将自己定位成暗卫,尽心尽力的守护着每一个人的安危,平时看似轻松,实则十二个时辰都紧绷着一根弦,这三日是给他放假。而自由惯了的白齐意被拘了那么多天,也该放放风,不然就算苏青城只给他解除一半药性他也要怒而反抗了。苏青城定一头扎入医术的海洋不愿出来,苏琢都能想象三日后集合时他不仅最后一个踩点到还能摆出满脸不开心的臭表情。三日时间对苏青城而言太短太短,这个人即使洞房花烛夜,往他窗下仍本没看过的医书他都能秉灯夜读而把娇妻晾一夜。

小妩、小媚、池涵是苏琢一定要赶走的,这三位少年人都缺乏独自游历的经验,这三日不仅要让他们尝试着在一座陌生的城镇里生存,还要自己想法子打听朔望宫的相关情报,最简单的朔望宫正门往哪里开就不是个容易打听到的事。苏琢不确定小妩小媚能否明白她未说出口的考验,但看池涵告别时的模样,这孩子思路非常清晰。

苏琢不禁感慨,“阿镜,你们家真是厉害,苏家的男孩子根本没法同你们比。”

苏家虽然养男孩子没有女孩子那般用心,但比之普通世家投入的精力定只多不少,可惜出类拔萃的寥寥无几,苏青城这种烂性子已是数一数二的了。

池镜轻轻哼了声,他能看得出苏琢一直对池涵相当满意,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池涵确实被池家培养得极出色,聪慧、努力、稳重、低调,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各方面都很懂得分寸,再长大些一定能成为苏琢不小的助力。

苏琢笑笑,池镜这声听似骄傲的轻哼里实则暗暗飘着酸,苏琢亲自教导池涵已有一段时间,这叫池镜总有些吃味。池镜从小骄傲惯了,有件事他是丝毫没有发现,如池家这般的世家大族,不可能只培养一个接班人,还将这个接班人时时刻刻暴露在众人眼前吸引注意力,就算保护得再好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刻,若是这根苗子折了,岂不是断了家族下一代的栋梁?

培养接班人,向来是一明一暗同时进行的,若说池镜是明着的那个,池涵很有可能就是暗中的那个,是池家雪藏的苗子。想必池家家主也是考虑良久,且不知同苏绮达成何种协议才做出将两个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大胆决定,亦是这个怎么想都不明智的决定叫聪明的池镜如何都想不到池涵便是他同代中被雪藏的那根未来栋梁。

四人同行,苏琢对这个地方似乎带着不同寻常的感情,越是具有民俗特色的东西她越是会停下来把玩一会儿,偶尔发呆片刻,但什么也不买,宵风都把钱掏出来了她也只是摇摇头,怀念的神情又变成淡淡的哀伤。三人或多或少都猜出来了,苏琢的某一世,在这里落过根。

诸千机坠在三人后头。他早年还是凡人时穷惯了,正式修行后第一件事就是辟谷,因为能省饭钱,如今凡间吃食对他没什么吸引力,金桂城景色再稀奇也不如仙界,所以也没什么可瞧的。现在更不是向碧海仙灵讨教的好时机,诸千机一双眼睛在苏琢、宵风、池镜三人的背影上转悠,说实话,他不是个爱八卦的人,但实在对这三人的关系非常好奇。

这么些天接触下来诸千机也弄清楚了,池镜是碧海仙灵今世年幼时就定亲的未婚夫,宵风是碧海仙灵的弟子。池镜与苏琢相处时多有亲昵表现这很正常,但代入碧海仙灵诸千机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一直在想为什么碧海仙灵拥有每一世的记忆还那么认真入戏,难道这样有利于修行?另外,宵风一直在明目张胆的追求苏琢,池镜也拿他当情敌对待,这又是个什么鬼状况?!

难道高高在上无情无欲的碧海仙灵,在万丈红尘里待的时间久了也生出七情六欲?似乎唯有这个能解释得通了吧,可再怎么说碧海仙灵与宵风也是师徒关系,难道转世后这层关系就解除了?那宵风时不时拖着尾音叫的那句“师父~”又何解?往往宵风这般一叫,苏琢多半被他调戏成功,诸千机跟在后头只觉得辣眼睛。

再一次拍掉宵风借着往她手腕试戴链子却迟迟不肯松开的手,苏琢炸毛,拎起手边小摊上粗制的折扇就往宵风手腕上打,摊主笑容一僵,池镜已经掏钱扔过来,摊主继续笑呵呵。

宵风揉着被打红的手腕,委屈兮兮的叫唤,“师父~~~”

苏琢不理他,大步向前。池镜气定神闲的瞥了暂时失利的宵风一眼,两步赶上苏琢,很自然的伸手往她腰上一揽,偏头神态亲昵的道,“阿琢累吗?”

苏琢点点头,大太阳下闲逛了一个时辰,她确实不想走路了。苏琢选择了一家看起来颇为幽静的古早风格门面的店铺,推开雕刻着金桂花纹的木门,玄关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响。店里窗明几净,但一个客人也没有,池镜扫了眼,脚下有些迟疑。街上人来人往,路过的别家店铺不说座无虚席也至少半堂客人,这家怎么有点不像做正经生意的?但想想他们四人的武力等级,既然苏琢看中那就坐下来歇会儿吧。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草木香,桌椅具是木制,靠窗处还有秋千式样的藤椅。苏琢走得有些热,选了一处阴凉的位置细细欣赏店内四周绘着神秘图案的墙纸,四人依次落座,老板娘微笑着也不多话,递来羊皮纸的菜单本。

金桂城有一个现象很稀奇,城中本土住民多经营一些小店小铺,以买卖为生,但没有一个主动推销自家商品的,往往只提供一块木牌或者一本菜单令客人自行挑选。店主笑容热情但绝不多话,只有客人询问起来才言简意赅的介绍几句自家商品,若客人讨价还价是绝不同意的,客人态度再差也不会说重话,只给你一个抱歉的拒绝笑容。做买卖的不求客人上门,客人要走也从不挽留,大大打破外来者对商人市侩奸诈为求钱财不择手段的坏印象。

这本羊皮纸菜单令宵风差点眼珠子都掉出来,他手上的那份羊皮纸地图少说也有五百年历史了,制作技艺为宫廷垄断,再细看菜单上的字迹,确认非毛笔所书写,而是那种他怎么都用不惯的羽毛笔。宵风赫然抬头望向老板娘,老板娘一身当地风格的及膝长裙,似是发现宵风的震惊,对他微微一笑,笑容矜贵温雅。

苏琢将菜单从头到尾慢慢翻看一遍,摸摸最后的那页纸,合上。也不过问池镜三人想吃喝些什么,一口气报出一长串菜单,其中有两道还是菜单中没有的,老板娘的笑容却越加灿烂,竟是亲自下厨去了。

诸千机听苏琢点菜,其中很多菜名和烹饪方法他听都未曾听说过,而且苏琢点的量都是四份的,竟是比他们所有人在一起吃早茶点的还多,忍不住问了一句,“吃得完?”

苏琢笑而不答。

结果菜上桌,量确实少,非常少,而且是一人一份的分餐制。

先是冰镇果酒,小小的一个琉璃杯,约莫只有半口的量,入口酸甜氤氲着酒酿的香气,很是开胃。随后是几样当地蔬果切成细丝用特制酸酱凉拌的小菜配上一小块熏鱼肉,诸千机动了两勺就光盘了。他不得不承认,蔬果脆爽,酱料清新,熏鱼肉选用的是肥美无刺的鱼腩部位,熏制后果木香十分入味,小小的一块正适合一口吞下,入口后用舌尖一抿便完全化开,鲜香肥美的鱼腩令人心满意足,辟谷的他都食指大动,更别说别人。

菜吃完一道才上下一道,每一道都新鲜出炉,老板娘细心地根据客人用餐的速度进行调整,每道热菜都是慰贴在心上的温度。这一顿饭全程无人说话,只有不住的惊叹。

最后,已经完全被老板娘的手艺俘虏的诸千机喝着红茶,万分心疼的感慨,“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一样不少,却又无一道和以往的做法相同,这顿饭得多少钱啊……”

池镜闻言在脑子里快速结算一遍,看到菜单后他就明白为何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了,因为外面小铺子上卖的东西以铜币计算,普通店家卖的最多以银币计算,而那本羊皮纸菜单上就没有低于紫金币的价位,依当地恕不还价的风俗,这家店是要么半年不开张,要么开张吃半年啊!

金桂城有很多风俗习惯与外界格格不入,其中一项是只认钱币不认银票,钱币是稀有金属,不会贬值,银票一旦改朝换代价值就难以保证了。宵风估计池镜身上不会带那么多紫金币,毕竟分量不轻啊,正打算翻几颗深海夜明珠出来,就见苏琢问老板娘要了一支笔、一张纸和一把尺。老板娘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激动神色,全然不顾三位男子的奇异目光,就站在苏琢身边一眨不眨的盯着苏琢画各种线条。

正一个三角逆一个三角,交叠在一起汇成六芒星图案作底,内置一个圆,圆中又反射出几根直线,再添些曲线,看似毫无章法,又有一种中心对称的美。池镜看着看着觉得有些眼熟,头一抬,店内东墙的墙纸就是这样两个三角加个圆的图案,但其中线条又与苏琢所画的有所差异,但显然没有苏琢画的那么漂亮具有美感。

盏茶时间,苏琢作画完毕将纸双手递给老板娘,老板娘热泪盈眶,捧着纸犹如捧住了全世界的珍宝激动得难以言喻,苏琢笑着问她,“不去试试吗?”

老板娘合起双手置于胸前,做出一个祈祷的动作,“愿神之光照亮您前行的夜路!”

此话一出,宵风神色微变。

歇够了脚,老板娘将四人送出店门再三感谢,祝福的语言说了一箩筐,半枚铜币都没有收。苏琢与老板娘低语几句,老板娘指了个方向,双双告别。

池镜露出询问的神色,苏琢摇摇手指,“跟着我走。”

而后一段路苏琢埋头几乎数着地砖在走路,正当池镜三人以为她要撞墙了,忽见苏琢的身影穿墙而过,原来街道中还有幻术结界!

穿越结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衰败的银桂树林。天空是灰蒙蒙的,土地干涸,极目远眺,一座巨型宫殿的虚影在雾霭中忽隐忽现,古老衰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相较结界外繁华的城镇,此处毫无人气。

池镜、宵风、诸千机三人一步踏入后便浑身绷紧。无他,在这处结界内一切内力、灵力、妖力、仙力等,皆被禁锢。

失去灵力就是废蛟一条的宵风首先破罐子破摔,“哎哟”一声娇娇弱弱的靠紧苏琢,意有所指但用词含糊的问,“……真正的‘月桂神国’?”

苏琢大大方方的点头,展开双手,朝三人回身,“欢迎来到,月神破灭的人间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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