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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古庙深渊(七)

苏琢目睹他快速淡去,心头闪过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正在此时,一只大手探出虚空覆于苏琢头顶,还没落下便令苏琢浑身几不可避免的一颤,冷汗直流,脑中一片混沌。十七年间,唯一一个叫她心神畏惧的人自幻象出现了!“幻觉!这是幻觉!只是幻觉!”苏琢紧闭双眼不停在心中对自己说,近乎于催眠,但浑身上下仍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没有瘫倒已是她最大的坚持。

苏琢堪堪立住,大口喘息,熟悉的窒息感一点一点漫上来,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那个又要来了……

黑暗中如有生灵窸窸窣窣向她游近,声音在耳畔渐渐放大,蓦地脖子里一凉,它缠上来了。它们缠上来了!

第一条、第两条、第三条……第七条,瑶琴从苏琢怀中滑落,七条犹如琴弦的黑丝缠上她雪白的颈项,细细的勒住气管。苏琢浑身冰凉,唯独黑丝接触到的肌肤灼烫。在切割似的疼痛中,窒息引发的濒死感蔓延上来,苏琢尚有一丝神智清明,这种感觉自五岁生日那天遇到曜辉开始她就体验过无数遭,只是精神上的折磨,并不会对她的身体产生什么伤害。

不知过了多久,黑丝松开苏琢,但似乎还觉不够,一头扎入血肉,刺穿颈项,长如琴弦的丝线在血肉中滋滋拖行,最终留下七个黑幽幽的小洞。苏琢吐出一口气,脸色煞白,整个过程未吭一声。悬在她头顶的大手消失不见,终于又熬过去了。

苏琢精疲力竭,她猜想这是曜辉在她身上种下的类似于咒术的东西,每次都伴随着曜辉的出现而发作。苏琢稍作休息,再度前行,这一步跨出她脚下被绊猛地向前扑去,毫无预兆身体腾空,她再度发现自己被抄起来。

“不错不错,居然这么快就从心魔瘴气中出来了!”狐王将她放下,周身缠绕着点点狐火。

苏琢站稳,发现满地碎石,就着狐火仔细查看,方才绊到的居然是一尊佛像断裂下来的头部!即使苏琢不信这个,也产生一种自己干了大不敬之事的心慌感。

狐狸笑嘻嘻的凑过来,调侃道,“厉害呀!在大雄宝殿里一脚踢飞佛祖头像,佩服佩服!”

苏琢那一点慌乱便烟消云散了。她狠狠瞪了狐狸一眼,虽然眼睛被发帘儿所挡,但凶势不可挡,狐狸当下便乐了。四周本应黑雾浓重,但被狐火烧了个精光。狐火光线幽幽却透出很远,连宝殿顶部褪色的壁画都清晰可见。苏琢细细扫视一圈,这座寺庙只供奉一位佛祖,石像大小等同真人,身体部分碎了一地,根本辨不出原本姿态,唯有头部还没彻底损坏,但被苏琢踢了一脚滚动中蹭掉了鼻子,罪过罪过!

佛祖的莲花座位置,有一个连狐王之火都照不亮的黑洞,第三道封印便在此处。难道说昔日佛祖像是在镇压这黑洞下的东西?苏琢伸手试探封印的强度,徒一触摸,一道强大的吸力猛然将她拉进洞内,竟头下脚上栽进去。狐王见状两步小跑来跟着跳下,形象比狼狈的苏琢好太多。

周围的气息与曜渊身上散发的非常接近,黑洞似是无尽深渊,苏琢只觉不停下坠,速度到达一种匪夷所思的境地,再这样加速下去就算尽头是一谭弱水她也要摔死。苏琢出生苏家,又是家主嫡孙,自然学过一些不可轻易外露的真传,虽然有狐王在,但这种情况下还不施展更待何时?噗噗数声,指尖生风打向四周,下坠中苏琢一扭腰身反转头下脚上的窘势,双脚连续点在指风击出的****中令下坠速度变得可控。

狐王顿时眼睛大亮,“哟!不止‘妙心拂花手’还会‘风间指’!”苏琢夺走他腰间佩玉的一招“穿花戏蝶”便出自于“妙心拂花手”,此刻指尖弹出无形劲气则是“风间指”中的“破字诀”。穿花戏蝶是入门招式,他也没太在意,但破字诀是风间指上乘秘诀之一,苏琢的指间劲力已不容小觑,想必早有所成。

“也是,你善琴,皆为手上功夫,一通百通,只要有招式心诀,无甚大难。”狐王自言自语,又摸着下颌道,“妙心拂花手虽为佛家招式,早已随俗家子弟外流,有人会也没什么奇怪的,可风间指乃数百年前就被灭门的风间家绝学,本该早就失传了才对!”

苏琢只当没听到,不睬不顾。动起手来苏琢肯定打不过,舌上交战也必败,唯一能叫他难受的只有问而不答,让他被好奇心折磨死。果然,狐王待不住了,祭出一片形似植物叶子的法宝,用术法催大邀请苏琢坐上去,四周是法宝自带的一方小结界,安全、快速又平稳,比苏琢连续施展风间指方便多了。

可苏琢还是不理他,于是狐王便热情洋溢的一把揪住她后衣领拎上来,笑着为她斟酒。

叶片能容四五人,碧绿透明可看清下方景物,正在深不见底的垂直洞穴里匀速往下飞。狐王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仿佛发现秘宝,“让我猜猜~你是风间家幸存的后人?”

苏琢想踢死他,以前救烨儿时就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这只狐狸脑子怎么长的,竟忘得一干二净!

狐王见样明白自己猜错了,又提出几个猜想,皆不靠谱。苏琢明显越来越生气,他灵光一闪把怀中熟睡的烨儿放下,突然出手,苏琢条件反射就是一招风间指的“点字诀”,合并食中二指以点穴手法回攻他腕上太渊穴,狐王翻腕一绕扣指弹向苏琢阳池穴,苏琢指若拂花掌若游鱼倏地就从他手中穿过去。狐王紧追不舍一掌横出,苏琢纤纤五指若繁花飘零,令掌劲无处着力,然经掌风一扫,落花乱坠突变快招。狐王以快打快忍不住开口,“你个狡猾的小东西,尽是用‘落花流水’、‘繁花似锦’、‘天花乱坠’这些入门招式,我倒不信你还能藏招!”

果然,三招一去苏琢寻机放下瑶琴,双手出招,被逼得将妙心拂花手的中四式展露出来。狐王更加开心,早就耳闻入门四式打的是招数,中四式融合了禅意,最终式是无招之招,全由习者自悟,每个人都可能悟出不一样的东西,苏琢的最终式由“镜花水月”、“昙花一现”及“开花结果”三招一气呵成。以镜花水月欺敌、昙花一现速攻、开花结果定局,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狐王终于心满意足,“你悟性很高呀!‘妙心拂花手’是少数不能带杀意出手的招式,说不稀罕呢,入门四式一天就能学全,说稀罕呢,有人用了三四十年都停留在入门四式,学不会中四式,更连最终式的边都摸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是参透全了。”

苏琢心有怨气,她不是个大度的人,当下双手拈指抡圆,再一次施展出镜花水月,狐王先是不明,后疑惑着重复了先前对招时使出的那手,苏琢猝然变招昙花一现,这也在狐王意料之内,顺势就接下了,而后苏琢使出开花结果,双手合起往前一推,狐王刚想接下,骤然神色一凛手法急变将苏琢双腕强行往身侧引导,轰的一声,壁上石块嘭嘭爆开往下坠去,连座下飞行宝物都晃了三晃。

这回的“开花结果”若打在人身上必死无疑,绝对是蕴含杀意的!

狐王瞪大眼睛,苏琢淡淡扭头,任狐王扑过来扔出十七八个“为什么”她都不吭一声,故意要难过他。

“不应该啊!这妙心拂花手号称佛家一绝,佛以慈悲为怀,所以心怀杀意是难以习成的,因此才不怕外传。为什么你能在最终式里打出杀气!?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快告诉我为什么!哎哟,小姑奶奶,我请你喝菊花仙子亲手酿的金菊酒,你告诉我为什么好吗?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告诉我为什么啥都成!”

苏琢充耳不闻,急得狐王跳上跳下差点改行当猴王,她心中真舒坦。

折腾半天不见效,狐王终于闷闷坐下,背对苏琢一个人苦思冥想去了。

苏琢得静,默默估算时间,入洞已有小半个时辰,算算距离至少也下落了两三千丈,这黑洞到底通向什么地方?

一声龙吟打断苏琢思绪,紧接着嚓的一声,叶片法宝自带的小结界裂开一丝缝隙,连烨儿都被惊醒,睁着迷茫的眼珠。狐王凝重起来,摸了摸面具,用一只碧玉葫芦将烨儿收进去。龙吟从下方很远的地方传来,并非传说中的清亮,相反,浑浊而狰狞,仿佛一只困兽含血嘶吼出了那一声。

苏琢心中一颤,徒然站起,明明身体无恙她却感觉很痛。等了一盏茶时间那声音又响起,这回比刚才更清晰,甚至能听到铁链相击的声音,小结界又多出两条缝隙。苏琢当下骇然,难道神明大人被铁链困在地下不成?有谁敢做这样的事情!?

狐王许久无声,这会儿突然道,“已下落足足四千仗还未见底,这洞穴该不会通向传说中的九幽之地吧?”

“那瘴气是九幽之地溢出来的?”

“有可能。”简短三个字,狐王盘膝而坐,开始修补法宝,不然下一次龙吟估计就得碎了。

在他们下落超过五千仗的时候,传来第三声龙吟,这回苏琢与狐王都察觉到了,被困的神明状态反常,狂暴的吼声充斥着骇人的攻击性,铁链挣扎声愈加刺耳,有种不顾一切的癫狂,仿佛疯魔再世。狐王以自身力量支持法宝结界,堪堪抵住龙吟余波,两人一阵耳鸣目眩。对于是否还要下落狐王开始质疑。

第四声龙吟传来,狐王直接停住法宝,“不能再下去了!”

苏琢脸色雪白一片,直视狐王,“我要下去!”

“本王不准!”先前闹得开心了狐王早不自称“本王”,此刻他是下定决心不放任苏琢在这里送命,一手伸来就把苏琢揪住,声色俱厉,“本王不会大意让你跳下去!”

“师守镇的守护神明可是龙之子!连龙子都被捆锁、被剥夺心智,还有什么比这更严重的!?”

“这不关你的事。”狐王驱动法宝往上飞,与先前胡闹时判若两人,淡淡的语气不容反驳。

苏琢急了,“放开我!我告诉你为什么能用杀意打出妙心拂花手最终式!”

“本王现在不想听。”

“放开我!我一定要下去探个究竟!”苏琢非常固执,下面的真相关系到曜渊、关系到龙子,无论如何她都要弄清楚,杀意一起手指抚上独幽琴弦,但狐王动作更快,牢牢将她双腕禁锢住,苏琢愤怒,却很快离奇的平静下来。有狐王在她是没机会挖掘真相了,可狐王管得了她一时,管得了她一世吗?等狐狸一回青丘,她就自己下来。

狐王叹了口气,自然知道苏琢在打什么主意,“拦得住这一次也拦不住下一次。再落一千丈,我们约定,若还是深不见底就回去,以后你再也不能来这地方。”

见有转机,苏琢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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