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转眼间,半年的时光晃晃悠悠地就过去了。
任雪盈一直以为自己和程天桀的关系大概一两个月的时间就会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却不想这复杂的关系比她想象得要牢固得多。程天桀起先只是一个月来看她三五次,后来就渐渐变成了常住,明明外面的八卦杂志大肆地在挖掘林氏集团准姑爷婚前的各种八卦,所有的狗仔队都在公寓外团团驻守,他却显得怡然自得,仿若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事情会对林氏造成的影响,更不把林亚娇的尴尬放在眼里。
半年的时间,任雪盈已经从各种无聊的八卦杂志和网络新闻中了解到林亚娇和程天桀的关系。她的确变成了这段准婚姻中最令人不齿的角色。
林亚娇是程天桀的未婚妻,是堂堂泰亚集团的千金。泰亚集团的总裁林思成的宝贝女儿,早早地就已经与程天桀订了婚,结婚只是一个还未被提上议题的事情罢了,只是迟早的问题。
程天桀的私生活在八卦杂志的报道中,无限糜烂,时不时会有他出入酒店或是夜总会的新闻爆出来,他从不避嫌,甚至也不躲避镜头,似乎对此早就已经习惯了。而那些和他扯上关系的名模或是夜总会小姐,总是能够成为报纸上的热门人物,三不五时地被拉出来做个汇总,XX集团未来接班人的红粉知己,这样的头衔多半都让这些女人有了些身份,只可惜地位却不见得稳固。
于是哭哭啼啼的抱怨者也出来了,各种抛弃的戏码轮番上演,关于程天桀的感情动向,媒体总是给予过多的关注,而对于所有的报道,最后都会以程天桀和林亚娇共同出席某个活动而不攻自破。
可这并没有阻止媒体继续隔三差五地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危机四伏。仿若程天桀和林亚娇只要一天没有走近婚姻的殿堂,就意味着这段感情会有千变万化的可能。
渐渐的,连带着任雪盈也成了媒体关注的焦点,时不时会有八卦记者在她外出的时候,偷偷拍照,然后隔天就会有报道出来,虽然内容很含糊,她的照片也是一样的模糊不清,可却令这场一个男人,多个女人的战争甚嚣城上,仿若无法平息的烟火在夜空中时不时地冒出来,让人惊讶,更让人议论纷纷。
程天桀并不抗拒这些事,即便看到有关于她的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只唇边荡起一抹笑意,啪地丢开报纸,继续吃早餐。
有时会问她一句,“一会儿你要做什么?”
如此家常话的一句问话,仿若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似的。她总是怔怔地好半响才闷闷地回答一句,“还不知道,可能就在屋子里看看书吧。”
他会点点头,随口说道,“那你在家待着,不要乱走动了。”
她不做声。她总是用“屋子”来称呼这间公寓,因为对于她来说,这里就只是一个牢笼而已,并不是她的家。她知道无论是半年也罢,一年也罢,他总会有一天对她腻了,到时候她就该收拾东西,立刻离开,和报纸上那些被他随意抛弃的女人们没有任何分别。或许分手的时候,他会大方地给些钱,或是首饰,或是物业,但这些都不重要,对任雪盈来说,她只想要回自己的自由,即便是已经千疮百孔的自由,也比这样的金丝笼好上千倍万倍。
其实任雪盈心里很清楚,在媒体眼里,她不过是林亚娇和程天桀爱情关系中的一个调味剂,未必会能起到什么影响和效果,但正如所有惊心动魄的爱情中一定要有诸多的第三者和诸多的外来因素一样,她就这样被动地作为一个外来因素被媒体关注着。而显然,程天桀对此并不做出任何的回应,甚至也并不抗拒,偶尔带着任雪盈在公寓附近的餐厅吃饭被狗仔跟踪或是拍到照片,他从不显示出丝毫的凌乱或者不悦来,反倒是林亚娇常常会在媒体轮番的拷问中大大失态,隔墙放话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多半是通过报纸或杂志。任雪盈看到了也只是心里惴惴不安,而程天桀看到的时候,多半是冷笑一声,啪地一声将报纸丢开。
久而久之的,连如此不善于观察的任雪盈都看得出来,程天桀对自己的未婚妻并无丝毫的感情,她不知道能让程天桀忍受和林亚娇有婚约的原因是什么,但显然程天桀对包括林亚娇在内的泰亚集团也并不太过在意。但他任何时候都保持着冷静而率直的态度,即便在媒体前面,也总是让人信服的模样,即使上一句还在说无关紧要的八卦,下一句只要他扯到商业运作的问题上去,媒体多半都会老老实实地报道,不敢有丝毫懈怠。
半年间,如果说有什么大的变化的话,那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金融风暴正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这一次的波及面显然超出了所有商业运作者们的料想。
起先,并没有太多的商业运作者对此有所在意,不过是一些原料加工的环节莫名地开始延迟交工,随即收购原料的部分也开始进入到缓滞期,跟着工人开始变得懈怠,而此时的通货膨胀,让原本就已经投入了大量资金的老板们个个入不敷出,别说是给工人发更多的工钱,就连按时发工资都成了未知数。
通货膨胀日益激烈,工人们开始消极怠工,甚至发动了好几次的游行,在城市的中心广场上,要求工会介入其中,为他们谋求更多的利益,但显然收效甚微,工会根本无暇顾及此事。
在工人们还在声势浩荡地对抗的时候,金融风暴的威力已经开始逐步渗透。最先宣布破产的是两家在城市中占据了相当重分量的企业,在外界看来,在银行看来,这两间公司根本不可能走到这样的境地,于是清算开始的时候,当银行发现这两家企业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就造成了如此严重的亏损的时候,想要挽救或者弥补已经变成了一张空头支票。大批的工人在茫然无措间失去了工作。
随即陷入到更加恐慌的阶段,几乎一夜之间,所有的工厂和企业都开始裁员。最初的裁员虽然波及面较为广泛,可是裁员的幅度却并不显著。工人们都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以为可以逃过这一次的厄运,可是很快地,他们就知道,这场金融风暴比他们所有人想象得都要严重,越来越多看似庞大的企业纷纷宣布破产,头一天还在裁员,被留下来的工人还侥幸地以为至少可以和公司患难与共,转眼间却被告知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失去了工作,失去了保障金,就连最后的失业保障也无处兑现。
悲剧一个一个的发生,股市崩盘,大量的资金变成了空白,所有的人看起来都是那么地仓皇。任雪盈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一张张充满了失望和痛苦的脸颊,每个人行走的时候,都耷拉着肩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痛苦得无与伦比,显然所有人都在这场金融风暴中丧失了原本拥有的一切,平和,微薄却能糊口的收入,以及改善生活的机会。
杜荀鹤的面馆生意变得越来越差,小面馆里就剩下杜荀鹤一个人。小鹤倒是显得不慌不忙,仿若面馆的生意好坏,对他来说,影响都并不剧烈。他每次都是准备两只樱花杯,然后泡了茉莉香的浓茶,和工读生坐在桌边看着外面步伐虚弱的行人们,慢慢对对酌。他们仿若置身事外,只看着那些工人或是写字楼里的女人和男人们,在痛苦中挣扎,或是在最后的希望中煎熬。
杜荀鹤时不时在给任雪盈打电话的时候,会说一句,“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比今天更糟的这种不安感,比什么都失去了更让人难以忍受。”
任雪盈并不能深切地领会他所说的话的意思,只觉得外面的世界与自己好像很遥远,才不过半年的时间,她就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金丝笼的生活,变化太小,人的适应力就会变强,而人的生存能力却会变弱,她现在已经觉得自己渐渐在丧失地未来的希望。
起先,任雪盈并不觉得这次的金融风暴会对程天桀有任何的影响。因为他始终如同之前那样地镇定自若,早上起来就去上班,虽然晚上回来的越来越晚,却并没有露出一丝松懈或是不愉快来。
直到她在报纸上看到泰亚集团竟然面临破产的危机,她才吓出一身冷汗来,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么庞大的泰亚集团竟然也会经受到这样的考验。
泰亚集团的股票价格一夜间跌成了白菜价,几乎隔天就有许多人因为长期持有泰亚集团的股票而倾家荡产,所有的投资者都大跌眼镜,谁也没有想到如此粗壮的一棵大树,竟然倒下得如此迅猛,而直到它倒下的时候,一直环抱着它的人们才发现它早就空了心,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再想扳回一局已经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泰亚集团紧急召开了董事会议,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愿意支持林思成的想法和举措,在这样的局面下,股东们都只想尽快脱手手里的股份,而不愿意在做过多的投入和尝试,一时之间,泰亚集团人心尽失,就连员工也开始松懈怠工,哀声叹气者比比皆是,多半都认为这一次的泰亚集团是无论如何也抗不过去了。
林思成当即就脑淤血倒在了泰亚集团的董事局会议上。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送去了医院,却是在门口叹了叹气就都散开了。
林思成醒过来之后,虚弱地冲着自己身边跟随多年的亲信招了招手,等那人凑过来,才轻声地交代了几句,示意他赶紧去找杜荀鹤。
这亲信跟随林思成多年,对这其中的原委知道得十分详细,当即看林思成已经病重,连说话都有些颤颤巍巍,生怕自己一个冒失,就酿成大错,立刻就出门去找杜荀鹤了。
等杜荀鹤赶到医院的时候,林思成已经接近弥留的状态了,好在看到杜荀鹤的时候,他像是终于来了点精神,眼睛张开来,声音颤抖地叫着杜荀鹤的名字,示意他到自己的身边去。
杜荀鹤走过去了。
林思成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只是此时到了这种光景,再说什么也都是多余的,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对杜荀鹤慢慢地说道,“孩子,我也没有什么能够留给你的,先前我已经立下遗嘱,把我在海外的两间公司交给你来管理,那是我多年的心血,原本想着身体好一些的时候,自己亲自去管理妥善了再交给你,眼下看来是不成了,只好由着你自己去管了,你只管放开手,别太顾虑什么,商场如战场,稍稍迟疑,稍稍犹豫,就会落得我这样的下场了。”
谁也没想到,林思成交代了一些事之后,当即就撒手人寰了。身边除了亲信和匆忙赶来的律师,再无旁人,就连一向疼爱的女儿林亚娇都还在赶来的路上,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林思成的过世,对于正在危急当中的泰亚集团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好在这五年多来一直供职在泰亚集团的程天桀早就已经有了对此类危机的应对措施,先是从国外套取了大量的资金来稳住主要股东的势头,随即又尽快解决了原料和出口的问题,这才终于使得泰亚集团和程氏都转危为安,在这次的金融风暴中,成为为数不多损失较小的公司之一。
只是,泰亚集团所有的董事却在这次的危机中忽略掉了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并不知道,帮他们挽救了泰亚集团的程天桀在这次的金融风暴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也不知道在这次的拯救行动中,程天桀得到了多少的好处,所有人都只是盯着眼前的那点点利益,却不知道程天桀如此冷静沉着的表面不过是一种掩饰。
所谓的国外资金的投入,对大量股票的收纳,看起来像是天衣无缝,其实幕后的操纵者始终都是程天桀。他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将林氏在泰亚集团的股份一缩再缩,而他则通过相当低廉的价格在这次的金融风暴中将大量的股票收购到自己的手中。
林思成走了。作为董事会主席的他手上握有的所有股票顺理成章地到了他最为直接的接班人林亚娇的手上。林亚娇对此并没有任何的质疑,直到律师宣布,她到手的股份竟然只在泰亚集团占到百分之十的份额的时候,她才明白,在这次的金融风暴中,泰亚集团并不是毫无损失,而只是这种损失绝大多数都被他们林家给稀释了。
而这却不过是个开始。程天桀仿若一个救市英雄,在泰亚集团获得了大量股东的信任,只是所有人还没有将这种信任从对林家的失望上挪开,毕竟潜意识上,众人也还是将程天桀看做是林家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