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清早,程天桀下楼吃早餐的时候没有看到任雪盈,于是一边翻着报纸一边随口问佣人,“任小姐呢?还没起来吗?”
佣人说道,“任小姐一早就去医院了,说是今天有检查要一早带小希过去,所以出门比较早,看你还是睡着就没让我们叫你。”
程天桀有些意外,细细一想却又反应过来,显然任雪盈是在故意地躲着自己,心里不觉有些不爽。他昨天提出想要让她和孩子留在自己的身边,原本以为她会看在孩子的份上答应下来,却没想到她会那么坚决地就拒绝了。甚至还说出那样的话,全然否定了之前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年多的时光,仿若当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只有痛苦和悲伤,全然没有一点点好的回忆,这让程天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承认在那过程中,自己的确曾经对她做过一些过分的事情,可是至少也曾有过一些时候是情不自禁的。他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自己对任雪盈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她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对,他觉得这是个根本就很难想出结论的问题,于是索性就不愿意再多想了,反正只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就好了,无论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吃完了早饭,就开了电视,百无聊赖地在看新闻。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地想着头一天和任雪盈说的话,她那么坚决的态度,让他显得有些烦躁和不安,虽然明知道任雪盈放不下孩子,如果自己一直用孩子当成一种筹码的话,她也不可能那么坚持地要离开他。可是他还是没来由地烦躁,总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烦躁过。
电视上的新闻正在播映,他猛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医院的名字,于是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新闻中播映的内容是小希在治疗中的医院。新闻称,因为医院突然起火,目前所有的人员正在紧急疏散当中,消防队员和急救中心已经派车赶往现场,但是火势非常大,目前还不知道伤亡情况如何。
程天桀顿时觉得血往脑门上涌,他嗖地一下站起身来,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朝着门外冲过去,然后跳上车,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简直就像是跳起来似的,飞奔上了马路,然后一路朝着医院的方向奔了过去。
当程天桀终于驾车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医院外面已经围起了长长的警戒线,有很多的消防队员正在展开营救。现场充满了火光和浓烟,一些被救援出来的伤患正在路边呆着,哭声和叫声不绝于耳。很多人被烧伤,医疗团队正在进行援救。他奔跑着想要在那些被解救出来的病患面前看到任雪盈和小希,可是跑了一大圈,却始终不曾看到过任雪盈的身影。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惊慌失措过,脑子完全是一片空白的状态。
他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之前在照料小希的一个护士,忙走过去一把抓住那个护士连声地问道,“任小姐呢?小希呢?他们在哪儿?”
那护士已经因为突然发生的大火被吓坏了,这会儿被程天桀这么抓住,更是惊慌失措地说不出话来,好半响才把话说出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医生正在给小希做检查呢,任小姐也在现场,后来听说二楼起火了,大家都往出跑,然后越跑火势越大,刚刚消防员救我们出来的时候,还没看到任小姐和小希,他们可能还在二楼……”
他话还没说完,程天桀却已经转过身朝着已经烧成一片火海的医院冲了进去。旁边的消防员想要拦住他,不停地劝阻道,“先生,请不要进去,里面的火势已经很大了,如果你这样冲进去的话,会有危险,我们的消防员已经尽力地在救里面的伤患出来了,您和其他人一样在外面等着吧,可能一会儿就会有伤者被救出来了。”
程天桀却像是发了疯似的拦也拦不住,“我爱的人和我的孩子还在里面,我不能这么放着他们不管,我要进去,我要进去!”他猛然间推开了拦着他的消防员,不顾一切地朝着火海冲了进去。
医院里面的火已经烧得很高了,根本就看不清路途。他一面用手掩着口鼻,一面不停地往里面冲,见到人就去看,然后一直冲上了二楼。之前小希做检查的地方是他去过的,他凭着之前的印象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好几次都险些被烧焦了的桌子和架子砸中,好不容易才冲进了之前印象中的检查室,可是倒掉的房梁却把门给压住了。他用力地推了好几次,却始终一动不动。他大声地朝着里面大叫,“雪盈,雪盈,你在里面吗?”
一连叫了好长时间,终于听到浓烟滚滚中传来了任雪盈微弱的声音,“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程天桀一面用力地推着门,一面大声地喊着,“雪盈,不要怕,我来救你和小希了,你不要害怕,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们出去的。”他疯狂地推着门,几乎恨不得把自己全身的力气都用上,终于那挡住的门梁被他推开了。轰隆一声巨响,一根长长的货架上的横梁掉下来,砸中了他的胳膊,他疼得闷哼了一声,却也顾不得自己的伤痛,用力地一脚踹开已经烧得火红的门,然后冲了进去。
任雪盈正紧紧地抱着小希,躲在角落里,一手掩住孩子的口鼻。她身上的衣物已经满是泥灰,看起来十分憔悴和害怕,可是在看到冲进来的人是程天桀的时候,却不觉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程天桀……怎么会是你?”
程天桀冲过去,将小希抱起来,然后又伸手将任雪盈揽在怀中,然后安慰道,“别担心,没事的,我会带你们出去,雪盈,不要慌,我不会让你们陷入危险当中的。”他紧紧地抓着任雪盈,挡在她前面,一路往外走着,途中遇到烧着火的东西掉下来,总是奋不顾身地就挡在任雪盈的前面。这让任雪盈也感到十分意外,原本还很害怕,可是渐渐地却觉得手被程天桀这么握着的时候,自己心里是那么地安心,因为很清楚地知道他不会丢下她和孩子不顾。她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的手,紧紧地跟随者他的步调,就这样一路地冲出了火海,一直冲到了外面的广场上去。然后立刻就有医疗救护人员叫嚷着拿着大大的毯子给他们披上,然后将他们安置在旁边的休息区。有一个医疗救护人员在看到程天桀的胳膊之后,不觉大惊失色,大声地朝着身后的医疗车叫嚷起来,“快送一些止血的药剂过来,这边有人受伤很严重。”
任雪盈是到这时候才看到程天桀原来在救自己和小希的时候,竟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的脖颈和手臂上都是被横梁砸伤和烫到的伤口,刚刚他竟然还一手抱着小希,一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在往外跑,就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在流血似的。
她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的伤口,心里一阵阵地难受,“你……你伤得好严重。”
程天桀却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来,反倒是在宽慰她,“不用担心,这点伤口不算什么,看到你和小希没有事情,我就放心多了。刚刚只是觉得胳膊和肩膀被砸了一下,倒真是没觉得有多疼。”他嘴上这么说着,当医生开始给他敷药和处理伤口的时候,却是疼得呲牙咧嘴,显然伤痛比他形容得要严重得多了。
程天桀定定地看着为自己的伤势焦虑的任雪盈,心中突然那么地敞亮。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处在异样的烦躁和不安中,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这是怎么了,好像只要任雪盈和杜荀鹤之间有任何一点点的进展,他都会显得烦躁不堪。他就只是想要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所以昨天晚上才会开口说,让她和孩子留下来,可是却被她拒绝了。直到早上的时候,他都还在这种混乱和不安的情绪中徘徊,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搞不懂自己这样执意地要把她留在身边是为了什么。
可是在刚刚冲进火海的那一刻,他突然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他想要留她在身边,是因为他根本就无法忍受没有她的那种生活。他看到她和杜荀鹤在一起,心里会不安和烦躁,那是因为无法忍受自己在意的人竟然没有选择自己,而是有可能成为别人生活中的全部。他只是一心地烦躁,却没有去追究这烦躁的根源是什么,他一直都以为她只是穆雪晴在自己心里的替身,可是在刚刚的那一刻,在他看到浓烟看到火海,看到所有凶险的环境的时候,在他意识到他很有可能就这样永远地失去她的时候,他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他其实早就已经爱上了她,甚至在他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他的心里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所以他才会奋不顾身地这样冲进火海去,所以他才会像发了疯似的,不顾消防员的阻拦,执意要亲自去救她出来。因为他太在意她了,所以越发地不能失去她,他真是一个十足的傻瓜,一直以为自己早就把爱情玩弄在鼓掌之中,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对一个人动了心却还毫不所知。
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看到这样的她在自己的身边,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她的手,喃喃地说道,“我真傻,竟然到了这一刻,才明白过来,你对我是多么地重要。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留你在身边,是因为你长得像穆雪晴,可是我却不明白我为何会对你有那么多的情不自禁,那么多的难以自持,那么多的不舍和放不下,雪盈,原谅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伤害小希的事情,直到刚刚的那一刻,我才深切地感受到,我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任雪盈听得迷迷糊糊,却也多少明白他的意思,单单从他刚刚奋不顾身冲进火海去救自己和小希的举动,她心里就是感动甚至有些感激的。他那一句句的“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们”对她来说,是一种鼓舞,更是一种信赖。她不自觉地对他稍稍卸下了一些心防,即便是手这样被他紧紧地握着,让她有些慌乱,甚至有些不安,但是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冷漠地推开。
这场火灾损失很严重,而对于任雪盈来说,这场火灾,却让她对程天桀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她原本一直以为他是个只会把她的感情和人生都当成玩具的混蛋,甚至觉得真的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未必会出手相救,可是现在显然她之前的想法是错的。
这之后,程天桀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每天都在变着花样地哄任雪盈开心。他知道任雪盈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古籍,于是就真的花大价钱去买了许多回来。可雪盈看看到这些书却显得十分惊讶,她迟疑了好半响才吞吞吐吐地问道,“这么多的书,以后到底要怎么从美国把它们带回去?”
程天桀微微一笑,“只要你喜欢,我可以让我的私人飞机把他们一次就运回国内去。随便你想要买多少都可以带回去,这个不是问题。”
她不觉吐吐舌头,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她竟然忘记了眼前的这个男子是现在国内金融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区区的一些古籍想要带回国内去,根本就是小事一桩,也就只有她这样在穷人家生活过的人才会为了这种问题而担心。
程天桀让人准备了许多的育婴方面的书放在客厅里,方便任雪盈随时翻阅。他觉得自己之前对任雪盈做了太多太多的错事,以至于当他现在终于明了了自己的心情之后,却迟迟地不敢对她表达什么,只怕自己当初的过分举动已经为自己扣掉了太多的分数,贸然地对任雪盈提出要求,只会换来她断然地否认和拒绝。
他几乎是在讨好地去找她喜欢的事情来做,生怕会惹得她一点点地不开心,他想要用这种宠爱甚至到了宠溺地步的讨好来弥补自己之前对她的亏欠,只要能够让她隐隐地觉得他其实并不像之前她所想的那么不堪和不值得信赖,他就已经十分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