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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回到美国

任雪盈觉得命运总是在同她开玩笑。在那么艰难的环境下考上大学的时候,她就曾经觉得命运在和自己开玩笑。那时候她知道继父嗜赌如命,根本就没有钱可以供她念大学,所以早就已经放弃了要继续求学的想法。甚至在假期的时候一直在餐馆端盘子,并且已经在找寻不在意学历的临时工作。可却没想到继父会有一天跑回来说找到了一份可以开计程车的工作,而且还兴冲冲地表示能够供她把大学念完。也正是这时候,她收到了台大的录取通知书,那种被命运戏弄的感觉,就是让她在收到这份喜讯的时候竟然说不出是喜是悲。然后,她一心憧憬着顺利地念完大学,就可以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然后像所有正常人家的女孩子那样去生活,却没想到命运再次同她开起了玩笑,继父因为撞车,与程天桀就这么搅和在了一起,她的大学变成了一场闹剧,她的人生从此彻底改变。遇到程天桀,因为阴差阳错的关系变成他的情妇,渐渐在他时而温柔时而多变的情绪中被他俘虏,甚至就这么不著痕迹地陷入到对他的迷恋当中,却最终被他狠狠地摔到万劫不复的悬崖当中去。命运总是这样喜欢捉弄她,仿若在一次次地试探她的底线,想知道什么时候她才会彻底地崩溃。好不容易离开了他,到了美国,以为生命会重新开始,而上天似乎也格外地眷顾她,让她得到了从未想过拥有的名望和地位,甚至还有杜荀鹤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地完美无缺,可是却又一次让她在欢欣雀跃中跌入深渊。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在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回国。也许不回国,她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她和程天桀之间的纠葛,就会停留在五年前,停留在那个让她几乎要彻底遁入死亡中的日子。可她始终都只是上天的棋子,现在甚至连她的孩子也变成了上天的棋子。摆脱了程天桀,还以为自己带着孩子可以在加拿大找到新的开始,可以在加拿大给孩子一个最好的治疗,却没想到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击就像是上天在她面前摊开来的棋盘,她始终都只能按照上天的安排一步步地走着,不能回头,不能选择,而未来是什么样的,似乎从来就与她无关似的。

她迟疑不决地在加拿大的街头走着,看着那广场上自由自在的鸽子,看着在那里安静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天空的老人,她多希望自己也像他们一样自由,平和。她从来都不是过分奢望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的人,她从来都希望自己的生活是简单而平凡的,却被这样搅乱了所有的步调,似乎一切都只能任由别人来摆布,而她就只是一个提线木偶,甚至随时都有被抛弃的可能。

她疲倦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明知道离开美国,就是不愿意再次回头的结果,而且穆雪晴的话已经说到了那个份儿上,她若是带着那两千万的支票,却又抱着孩子回去,更像是一种撒泼耍赖的行为,仿若她当真还对那个男人有多少的留恋,竟然如此厚脸皮地拿了钱却又出尔反尔。

她从来就不是个善于和人讲道理的女生。所以穆雪晴说什么的时候,她都只是站在那里听着,她脑子里是一片抽离的空白,没有任何的辩词可以让她为自己辩护,她从来都没有任何的自由和选择的权力,她没有愿意成为程天桀的情妇,可她却做了。她没有想过要和任何女人去争夺这个男人,却不自觉地陷入到这些莫名的争斗中去了。

她很想摆脱自己对程天桀时不时会有的那种情愫,每次都是在不断地用那些他过分的举动来让自己保持清醒,可似乎每次在面对他的时候,她仍然会有当初那种心跳加速,不能呼吸,甚至连最起码的语言组织能力都在渐渐丧失的感觉。

她是如此地无奈,站在那个广场上的时候,她甚至希望那些飞翔的鸽子能给她一些建议,甚至直接帮她做了决定也许都会更让她感激。她不断地在心里问那些鸽子,鸽子啊鸽子,请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我不能这样继续放任自流下去,可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回去,是不是一种过分的举动?我该如何是好呢?

她总是忍不住在内心中与自己的意志力在斗争。她的理智在不断地告诉她,无论如何,只要美国有能够救治孩子的医生,她就该义无反顾地回到那个地方去,就算那里有程天桀,就算那里有虎视眈眈对自己充满憎恨的穆雪晴,可为了她的孩子,她还是只能回去。

可她心里的不理智却更加地肆无忌惮,总是在她刚刚理清楚头绪的时候就冲出来,然后大肆地叫嚣,难道没有自尊心吗?明知道那个地方对你来说就是会有无限大的可能性遇到程天桀,为何还要给自己也给他制造这么多的机会呢?明知道那个人的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你的地位,何必要这样死气白赖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呢?

她的心就像是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争吵撕扯着,不断地渗透出血液来,不断地辗转疼痛着,她觉得自己以及各快要被这种挣扎和折磨弄得心力交瘁。

她在不断地等待着自己的情绪平息下来。傍晚的时候,她从衣兜里翻出一个硬币来,然后闭上眼睛,紧紧地握着那个硬币对自己说道,“就让上天来决定吧,如果他执意要让我当一颗棋子的话,至少在这种时候,他也该为我做出些决定来,不该让我这样的棋子继续在这种没有结论的问题上继续纠结。”

她轻轻地将那么硬币抛向空中,心中默默地盘算着,如果是字的一面,就留在加拿大,如果是花的一面,那就不管那么多,带着孩子会美国吧。就算那里有洪水猛兽,就算那里随时都有可能遇到程天桀,也还是要回去,为了孩子,她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硬币在空中打了个转儿,被她稳稳地接在手中,她慢慢地摊开手心来看,不觉心中一沉。手心中平静躺着的那枚硬币分明是图案的一面,显然上天仍然在玩那盘棋,而她这枚棋子又一次不可避免地要回到整个风暴的中心。

她叹口气,将那枚硬币仍是放回到包中,然后长长地舒展了一口气,大步地往寓所的地方走去。她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定好回美国的机票,然后去医院帮孩子做出院手续,带着他离开加拿大,回到美国去。

临走之前,她没忘记去找加拿大的大夫,问他要了那位在美国的研究专家的联系电话。她很清楚自己心里眼下最记挂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尽快找到全世界最好的医生,然后帮孩子把病看好。那两千万就是她的孩子的救命钱,而对她来说,那两千万也是她用最后的自尊换来的一件奢侈品。

在飞机上的时候,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然后心中一片荒芜。看着机舱外那浮动的云层,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是一出随时都会被别人改变剧本的蹩脚的话剧,而她显然是其中最为滑稽的演员。总是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最平稳的地方,却不知道那只是下坡前的最后一段缓冲。

她轻轻地拍着熟睡中的孩子,轻声地为他唱着催眠曲。旁边座位的人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女人,一直用艳羡的眼神看着她和孩子,好半响才有些闷闷地说道,“能在年轻的时候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真是幸福的事情。看到你和你的孩子这么祥和的画面,连我的心情都跟着变好了。”她说自己嫁了好几任丈夫,只是一直都没有子嗣,而且每次都觉得已经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到最后却发现他们看上的不过是她的钱,她的房子和车子,这样一直拖拖拉拉地就到了中年,想要孩子简直难于上青天,而自己也早过了会相信男人的鬼话的时候,回过头来发现自己剩下的也就只是空虚和寂寞。

任雪盈淡然地听着她的倾诉,有时会附和地点了点头,更多的时候,她都把自己的表情藏在墨镜后面,不想让自己眼中的疲倦和无奈泄露了自己根本无暇攀谈的真心。有几个空姐一直不停地对她指指点点,像是认出她是先前那位新闻很大版面的大明星来,因而迟疑不决地在讨论要不要上前来与她说话。

任雪盈低着头,只管抱着孩子,不想理会任何人的叨扰。可是那几个空姐还是走到面前来了,颇为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您是电影明星任小姐吗?”

她苦笑了下,轻声地说道,“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一个空姐马上对同伴说道,“怎么样?我都说了不是啊,大明星怎么可能就一个人在飞机上出现啊。”

而另一个空姐则还在喃喃自语,“明明就是啊,我不可能会认错的,根本就和报纸上的照片一摸一样啊。”

好不容易等到飞机到了机场,任雪盈仍是大墨镜遮着脸,抱着孩子快步地从VIP通道离开。她已经开始渐渐习惯这种生活,习惯在被人认出来的时候,信口雌黄地说自己不是任雪盈。

她抱着孩子坐着出租车一路往自己先前在美国的寓所开去。房间很久没有住的缘故,有些落灰,她就挽起袖子,亲自擦地板,打蜡,然后还准备了一顿不丰盛但却很美味的晚餐。她其实心情沉重,只是却希望自己能够在忙碌之中,挥散自己内心的不安和痛苦。

她总是在不断地填充自己的内心,让它能够不要有机会和时间停下来思索,现在她和程天桀在同一个国度中,或许还在同一个城市中,如果他还没有离开美国的话。

下午的时候,她送孩子去附近的医院做基础检查,等在检查室外面的时候,她几乎昏昏欲睡,为了防止自己睡过去,她站起身来,走到医院的报刊架前,取了几份当天的报纸回来坐在长椅上面看。

才摊开来一份报纸,看到那赫然的头条和下面绚丽的大图片,她的血液像是霎时间凝固了似的。当即就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原来痛到极致是这样的感觉,仿若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唯独不断响起的却是自己有些艰难的呼吸声,每一下都像是在敲击心脏时发出的声音似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或许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看到有关于程天桀的消息,她想她只要尽力地去回避财经新闻,就能够尽可能地回避看到他的任何机会。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回到美国后,看到的第一条新闻竟然就是程天桀的。

那新闻上刊登着程天桀和穆雪晴紧紧相依偎的照片,虽然他仍是平时那一副淡然的表情,可在他臂弯中的穆雪晴却是一脸灿烂的笑容,显然正沉浸在最值得期待的幸福和快乐当中。

那报纸的头条赫然就是这样的几个大字,“灰姑娘将嫁入真正豪门,身价百亿的程天桀终将与女友举行婚礼”。下面是一系列有关于他们婚礼筹备过程中的细节报道,包括请柬什么样,请了多少宾客,宴客的场所是在那里,包括准新娘和准新郎之间的那些甜蜜的小记忆。

而所有的一切在盛妖月的眼里,都像是一种刺眼的折磨,她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竹子,不断地落下来,根本止都止不住,旁边的病人家属被她这般汹涌的哭泣弄得有些傻了眼,不时地往她的方向看来。

她在内心深处,不断地对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哭,他不过是要娶别的女人了,那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你的存在,他就算不娶穆雪晴也会娶别的女人,总之,他的感情与你无关。你何必这般落泪呢?

可理智却对眼泪毫无作用,她是那么地伤心,那么地痛苦,呼吸似乎都变得格外艰难。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在美国,任雪盈终于顺利地找到了之前加拿大大夫介绍的那位专家。专家很热心地就帮孩子预约了病房,而且还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帮孩子准备好了治疗的方案。

这之后的几日里,任雪盈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医院陪孩子。她还是时不时地就会落泪,因为关于程天桀的婚事几乎每天都在报纸和电台还有电视台上轮番地报道,她就算想避开这所有的新闻,却也还是抵挡不了在医院的时候,那些病人家属们热切地讨论声。她就像是一个局外人,而现在却在听一群陌生的人,谈论着与她原本有关的事情。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加滑稽的事情了。

而唯一能让任雪盈感到安慰的是,在美国大夫持续不断的治疗下,孩子的病情竟然大为好转,这让几日来一直忧心忡忡的任雪盈好歹露出一些惊喜的表情来。

几次看似复杂的手术都让在手术室外等候的任雪盈倍感担心,可当手术室的灯光熄灭的时候,她总是能够听到好消息。大夫每次都是满脸放松地对她说道,你有个很勇敢的孩子,他骨子里就有着要让你放心的勇气,手术非常成功。任雪盈总是激动而紧张地握紧了手,心中几乎已经把所有的神都感谢了一遍。

孩子经过了几次很大的手术,期间任雪盈都不眠不休地守在孩子的身边。医院距离她的公寓还有一些距离,她为了更方便地照顾孩子,索性就连家也不回。眼看孩子的病情终于好转,她才松了口气。

这天天气很好,盛妖月看着外面有暖暖的风不时吹拂,就想带孩子去附近的公园里走走。她去问了主治医生,获得准许之后,就穿上外套,抱着孩子出了医院,往附近的公园慢慢地走去。

那公园中有许多年老的人,很多都是夫妻二人手挽着手在散步,看上去和乐而温馨。她长久以来阴霾的心情也因这场景而有些缓解,抱着孩子慢慢地在石板路上踱步。她心中暗暗在思索,等孩子在这边的治疗告一段落之后,还是要带着孩子去加拿大的,那边也许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适应,可对她来说,美国已经成为了一个有着痛苦回忆的地方。从看到那则有关于程天桀要结婚的新闻开始,她就知道这个国度,这个城市都成了带着某种特定符号的地方,她不想让自己时不时地陷入到悲戚的情绪中去,唯一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这里。

孩子在她的臂弯中沉沉睡去。她慢慢地走到一个长椅边坐下来,轻轻的伸手拍着孩子的柔软的手臂,让他睡得更加安稳。

一双穿着翻毛皮鞋的脚在她面前站定,一个以为已经快要在她的人生中消失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连带着几乎要将她这些天忍着的眼泪都催了出来。

“雪盈?”

她慢慢地抬眼看去,站在眼前,挡住刺眼阳光的人,正是此前她曾经不辞而别过的杜荀鹤。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惊诧的神情,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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