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对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么，一个女子容颜尽毁后，她会有怎样反应？
美丽的容颜，对一名女子来说，犹如男子手中紧握不放的权力和金钱。世上的女子，尤其是美人，对迟暮往往心生恐惧。没有一个女子，不希望青春永驻，容颜不老。
言妃很清楚这一点，因为她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大美人。虽然在世人的眼里，她是一位令人生怖的魔女。妖变，没有让兰花彻底绝望。所以，她非常激动地期待，毁容后兰花的表现。
在言妃的预想中，兰花至少会痛哭零涕，会恐惧尖叫，甚至会崩溃发疯。她要让兰花饱尝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她冷睥兰花，等着她下跪哀求的那一刻。
这样，她会略感安慰，心里觉得平衡。她可以狠狠地嘲笑兰花，嘲笑那个高高在上、无情冷血的男子。原来他喜欢的女子，亦不过如此。
然而，兰花的脸色尽管惨白得厉害，有泪珠在眼眶里滚动，但久久没有落下。她失神地站在那儿，目光飘忽，好像茫然无措，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给言妃一种错觉，或者，兰花因为没有亲眼看到自己毁容后的脸，所以，才没有产生恐惧和慌乱。她出奇的安静，让言妃生出一股无名的怒火。
因此，言妃眼珠轻转，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丢在兰花脚跟前，笑吟吟道：“你想不想看看你此刻的模样？我保证你看过之后，永远不会忘记。我相信，喜欢你的男人看了你之后，也从此终生不忘。”
兰花回过一丝神来，她右手抚额，瞧也未瞧地上的铜镜，嘴角扯出一抹凄楚的苦笑：“不必了，言大魔后赶尽杀绝的手段，兰花早已领教，无须再验证。”
言妃拣了一块山石，动作优雅地坐了下来，似是闲闲地休息，实则暗暗运气疗伤。她冷眼观察兰花的动静，希望不要被兰花那么快察觉才好。
上次与琉璃一战，元气大伤，加之被兰花废了一臂，可谓雪上加霜。她明明知道魔后泪的厉害，但在嫉妒和怨恨攻心之下，竟然不顾一切，施展全身的法力，意欲封印它，毁了兰花的容貌。结果可想而知，她遭到了魔后泪强烈的反噬。
哪知不运气还好，这一运气，言妃骇然发现，体内的真气乱窜，全身如无数针扎，堪堪险些走火入魔。她脸色大变，差点失声痛呼出来，于是急忙停下。只到此时，她心里才生出一丝恐慌。好在她本来面色煞白，兰花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眸里一闪而逝的慌乱。
兰花抬眼，看着静坐悠闲的言妃。少顷，她的视线与言妃接触，惨然一笑：“你何苦这般折磨于我？我其实不过是这世上一缕被人遗弃的孤魂，生而无恋，哪里值得你费这么大的力气？你这样做，虽然毁了我，可是你心里，难道又好受吗？他又会回心转意么？”
言妃挺直优美的颈脖，傲然一笑：“那又如何？既然他不爱我，那就让他恨我。毁了你，便是毁了他。那么毁了我自己，又何足为道！”
兰花默默地看着言妃，目光里多了丝惋惜，同情，也有挥之不去的哀伤。与一个已经为爱疯狂，失去理智的女子，哪怕是女魔头，还能讲什么道理？
兰花那带着怜悯的清澈目光，似乎堪破了言妃的心事。言妃浑身不舒服，她厌恶这种感觉。她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尤其来自她所鄙视憎恨的敌人。在她的信念里，宁可骄傲地死去，也不要被人可怜！
言妃缓缓地站起身，高昂着头，神色傲然。她远望着西方阴霾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艳魅的笑意，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哈哈，就算她真人明明站在你眼前，你却无法相认。从今以后，我要你尝尽欲而不得的相思折磨，让你尝尽失去她的绝望和痛苦。你说好玩不好玩？”
兰花看着她发丝飞扬，身材曼妙火辣，那是一种高傲逼人的美艳，天生的妖媚，致命的诱惑。这天下，恐怕能抵挡住言妃美色的男子少之又少。可是，她为什么好像看到了一滴眼泪，从言妃的眼角悄悄逸出，然后被风不留痕迹地吹散了？
那个永远高昂着头，神情气质凌厉逼人的言妃，终于流泪了？就在她俩沉默的这一瞬间，一道白色的波光，从天而降，罩在了言妃头上。
“妖女，休想在此作孽！”
一声断喝，衣袂声响，有人无声地落了下来。一身灰色道袍，手持拂尘，拂尘洁白如雪，立在言妃的对面。他面目普通，但双目却明亮有神，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言妃双眸微微下看，凌厉的凤眼里，满是震惊，脸上带着不能置信的表情，愤怒地盯着高道长。
“高伯伯！”兰花唤了一声，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喜悦。然而只是一刹那，她忽然停顿了，这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声音，其呕哑嘲哳，只怕世上最难的声音，莫过如此。也就在这时，她记起了自己新的身份——狐妖。
高道长眼光扫过兰花，微现惊诧之色。接着，他掉转头，哈哈一笑：“言妖女，想不到你也有今日。老话果然说得好，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来，看看本道怎么好好收拾你！”
言妃很快恢复了镇定，她冷冷道：“不要脸的臭道士，偷袭本护法便罢了，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若不是本护法此刻身受重伤，让你白白捡了便宜，岂会惧你？！”
高道长听罢，不以为然，没有丝毫尴尬。他呵呵笑道：“跟你这种作恶多端的妖女，不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本道不过以其妖之道还其妖之身。况且，本道从不自诩为正人君子，大家彼此彼此。”
说罢，手结法印，一团莹色的光球出现。他是个明眼人，当然看得出言妃已身受重伤。虽然此举，的确少了一分光明磊落的作风，不免有些影响往日的形象。但跟这妖女，还讲什么君子风度？要讲君子风度，那也要看什么情况再说吧。
“高伯伯，请稍等等！千万不要杀了这魔女，生擒她便可。”一旁发愣的兰花，忽然出声恳求道。
高道长听她语气急切，已明其意，收了手中光球，爽朗一笑：“等着罢，本道一会儿擒了她，自然能还你以前的容貌。”
言妃嗤笑一声，嘲弄道：“本护法虽然此刻受制于你，却还没到任尔宰割的地步。本护法倒要看看，你有何手段，能迫我恢复那贱人的容貌？”
高道长皱皱眉头，脸色一正：“本道别的手段没有，不过以牙还牙却比较擅长。眼下么，本道想到了一个笨法子，虽说笨，但是应该管用。本道听说蚂蚁之类的虫物很喜欢闻糖味，而且嗅觉异常灵敏，不如往你脸上划上几刀，再洒些蜂蜜。”
他右手一翻，果真多了一把寒芒森冷的匕首，呵呵道：“妖女，本道向来说话算话，从不打诓语，不骗小姑娘。”
言妃放声大笑，笑容里充满了轻蔑和不屑。她微微斜视两人，红唇一勾，露出诡异的表情：“只怕，你们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高道长脸色一变，忽地一拉兰花，两人疾退出几丈之外。与此同时，他俩听到了一响震耳的爆炸。一朵好大的血雾，腾地升起，盛开在言妃所站之处。那团触目惊心的血雾，如同黄泉路上妖艳的曼殊沙华，带着死亡的气息，烈火般绚烂漫延。
血雾里，幻化出一只美丽的白孔雀，它高昂着头，瞳孔如血。一声尖利的鸣叫，从它嘴里哀婉地逸出。它身后雪花扇般的尾屏，美得令人窒息。这一刹那，连天地都仿佛为之失色。它神情一如骄傲的女皇，斜眼冷冷地看着下面。
一阵大风刮来，白孔雀连同那团红雾，如轻烟般变淡，消散在天空里，不留一丝痕迹。可是那白孔雀的印象，却深深地印在了两人的脑海里。
“‘玉石俱焚’？！”高道长动容，忍不住叹道，“好刚烈的妖女，竟然使出这一招同归于尽的招数。看来她宁可灰飞烟灭，也不愿意落在本道手里，倒令本道刮目相看。”
兰花呆望着空中良久，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若不是因为这簪子，本道恐怕一时半刻还找不到你，也不敢相信这狐妖便是你。”高道长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从袖中摸出一物递给她，赫然是一支青铜簪。
原来，兰花那日与高道长出魔界，结果被言妃重伤。养伤之时，头上的青铜簪子无意滑落在床头。后来被昭华匆忙接走，高道长捡起发现，原来这支青铜簪并非凡品。
他继续四处游荡，这一日进得宜地，笼在袖里的簪子居然开始震动起来，簪头凤眼发出微弱的光亮，一明一暗。直到他落在化身为妖的兰花身边，那簪子才慢慢安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