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翰发现妻子贤慧聪明,记忆力强,便决心教她学文化。可妻子有点打退堂鼓,一是怕学不好,二是怕学了也无用。明翰鼓励她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们一切都是为了革命,学文化也是为了革命。他俩约定:工作之余,不走亲,不访友,一心一意学文化。
明翰在家里教妻子学文化,也像在湘江中学、工农夜校上课一样认真,充分地备课,详细地解释,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有时为了教她懂得一个字,他竟绞尽脑汁,编成故事或借助笑话来启发她,不仅使妻子认得快,记得牢,用得准,而且还使她从中受到深刻的革命教育。有一次,明翰带了许多册封面上印有人头像的书籍回来。一进屋,他就把家钧拉到身边,指着图象逐个地向她介绍这些领袖人物和革命先烈的事迹。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妻子认、读、写,很快地就使家钧不但认得了孙中山、廖仲恺,而且还知道了外国革命党的领袖人物马克思、列宁。为了将一切时间充分地利用起来,提高家钧的文化水平,明翰还经常在家钧操劳针线家务之际,选取一些文件和报刊,逐字逐句地给她念,给她讲。
明翰的帮助,使家钧的文化水平和思想觉悟都提高得很快。她不但认了字,还跟明翰学习作诗填词,写对联。明翰案头的《唐诗别裁》、《白香词谱》,她也基本上读了一遍,看到一些晦涩难解的词句,她不轻易放过,等明翰回来再详细问个究竟。明翰每每回来,也习惯地看看案头,翻翻书页,就大概知道家钧这一天看了什么书,或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家钧在夏明翰尽心尽力地言传身教下,迅速成长。
后来,由于夏明翰被国民党反动派通缉,白天不能露面,有紧急文件和书信,常常要家钧传送。需要他自己出面的事,也常常安排在晚上进行。多少个长夜,家钧都在等着丈夫平安归来,才放心地睡觉。斗争越来越艰苦,不幸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一些党的地下机关被破坏,一些革命战友被屠杀。不久,五弟夏明震组织武装暴动,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于耒阳;七弟夏明霹带领几个共产党员和游击队员,在衡阳市金甲岭一个山窝里制造炮弹,准备起义,被敌人发现,全部被捕,被枪杀于衡阳演武怦;四妹夏明衡在衡山农村发动妇女闹革命,敌人对她恨之入骨,出兵追捕至南岳,她来不及躲避,被逼到一口大水塘,投水身亡。一笔笔血债,使夏明翰仇恨满腔,他在一张载有革命同志被杀害消息的《民国日报》上挥笔写道:越杀越胆大,杀绝也不怕;不斩蒋贼头,何以谢天下!这就是一个革命者面对反动派疯狂屠杀的响亮回答。
一天,夏明翰又要装扮成商人出去,郑家钧对他叮嘱又叮嘱:"外头风声紧,小心啊!"
夏明翰笑了笑:"你怕吗?""我倒不要紧,只怕你出事。"
"我们有真理,有群众,放心吧。"
"弟弟妹妹都牺牲了,要是你"妻子说不下去了,眼泪涟涟。
夏明翰掏出手绢,擦去她的泪珠,亲切地说:"家钧,大石压草草不死,抽刀断水水便流。一个革命者倒下去,千万个革命者会站起来。为了那些牺牲的同志,我应该争分夺秒地工作,不然,想起他们就会感到十分难过。更何况,我早就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党了。"说完,夏明翰又深情地望了妻子一眼,转身坚定地迈出了大门。
郑家钧生了个女孩,夏明翰给她取名赤云。郑家钧一时未解其意,夏明翰抱着孩子,非常认真地说:"反动派说我们赤化,要把我们斩尽杀绝,我们偏要一代接一代,子子孙孙,永远赤化下去。"
秋收暴动
轰轰烈烈的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在国民党右派的叛变和党内妥协投降错误的影响下,终于失败了。短短几个月内,许多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被推入血海之中。在大革命的紧急关头,中共中央在汉口召开了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八七会议"。这次会议纠正了以陈独秀为代表的错误路线,撤销了陈独秀在党内的领导职务,选举了临时中央政治局,并且制定了进行土地革命和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血腥镇压的新路线和方针、政策。会议讨论通过的《最近农民斗争之决议案》中指出:要利用"秋收时期农村中阶级斗争剧烈"的时机,"有计划的尽可能的在广大区域中准备农民之总暴动"。
会后,毛泽东立即赶回长沙,根据临时中央政治局的决定,对湖南省委进行了改组。新省委由毛泽东、彭公达、夏明翰、贺尔康、毛福轩等九人组成。在新的省委会议上,作为中央特派员的毛泽东和新省委的同志一起制定了秋收起义计划。夏明翰非常拥护毛泽东关于武装斗争、土地革命和政权建设等问题的关系的精辟分析以及缩小起义范围等问题的正确主张,会议决定:以长沙为中心,在湘潭、宁乡、醴陵、浏阳、平江、岳州及江西安源等地举行秋收起义。夏明翰主要负责联络工作,他经常装扮成商人或算命先生,奔走于长沙郊区,向党的基层组织宣传和组织秋收起义。
1927年9月9日,震撼全国的秋收起义爆发了。在湖南新省委和毛泽东等人的领导下,起义战士和工农群众,端起步枪、乌铳,挥舞梭镖、大刀,向着土豪劣绅和国民党反动派猛烈冲杀。在很短的时间内,工农武装革命的暴风骤雨,就席卷了湘东、赣西的广阔地区。但是,当时驻守在湘赣地方的敌人比我们多几倍,进攻长沙的计划因遭受挫折而不得不改变。9月19日,六路起义军在浏阳文家市会师。毛泽东当即作出决策,率领这支部队开始了向湖南,而后向井冈山的伟大进军,由此拉开了农村包围城市的伟大战略序幕。
9月23日,任弼时以中央特派员身份,回湖南考察秋收起义情况。26日,他会见了夏明翰,谢觉哉等同志,还有省委其他一些领导人。任弼时听了夏明翰等人的汇报,又征求其他省委委员的意见,便建议召开省委常委会议。就在这次会议上,夏明翰在任弼时的指导下,和湖南省委其他委员一道,总结了经验教训。经过详细研究和讨论,作出了相应决策,改变了组织第二次全省暴动的冒险计划,决定了省委新的工作重点:扩大农民斗争,瓦解敌军士气,组织自己的武装队伍,建立苏维埃政权,恢复整顿工会和团的组织,与各重要区域建立交通联络,在必要的时刻,实行"赤色恐怖",捕杀反动头目,以造成革命声势,鼓舞各地的农民运动和农民革命斗争。
10月间,省委派夏明翰兼任平江、浏阳特委书记。这是因为秋收起义以后,平江、浏阳一带的工农武装,跟着毛泽东上了井冈山。而国民党反动派趁机向平、浏反扑。省委为了反击敌人的进攻,计划以平、浏为中心,继续组织起义,以配合井冈山根据地的斗争,夏明翰肩负着这一重任,走向新的战场。
夏明翰来到平江县委机关的驻地---金窝,与省委派来的李六如、平江县委书记毛简青,共同策划成立平江秋收暴动委员会,由罗纳川担任主任,毛简青代表县委进行领导,重新组织武装斗争。
夏明翰在平江组织了暴动之后,又风尘仆仆地来到浏阳,同浏阳县委书记潘心源、暴动队长慕容楚强等研究如何夺取北圣仓团防局枪支的部署。
当时,北圣仓团防局有40多条枪,是一伙势力较雄厚的地主武装,而暴动队只有一条枪,于是夏明翰他们商定用"智取"的办法。怎样下手呢?先是派出一批精干的小伙子到四乡活动,相机夺取下乡小股团丁的枪支。一天,团防局一个排长在蒿山路旁的酒店里,他一面与夏明翰纠缠,一面派人往团防局报信。夏明翰示意潘心源,当即夺了这个排长的枪支,然后将他捆了起来,并根据他的口供,组织暴动队在半路伏击前来接应的10多个团丁,全部夺了他们的枪支。从此,浏阳暴动队的武装,很快又发展起来了。
气贯长虹
1928年初,党中央调夏明翰在湖北省委工作,参加省委领导班子。夏明翰从浏阳赶回长沙,又乘船来到汉口。他迫不及待地寻找党的省委机关和地下工作同志,可是每到一处,门上不是贴着十字封条,就是"此人已迁别处"的字条。经过一番艰难曲折的过程,夏明翰终于找到了省委机关,见到了新任湖北省委书记郭亮,再通过党内一位可靠朋友的关系,在一家湖南商号住了下来。
郭亮告诉明翰,他来汉口,按照中央决定,是要组织年关暴动的。由于事不机密,暴动计划未能实现。现在工作很多,要重新建立党的地下机关,巩固党的组织,帮助同志转移,发展地下武装等等,急切盼望明翰快来。省委几个同志听说他到了,都很高兴。
第二天晚上,郭亮、夏明翰等都到了李维汉的住处,这是中国人在法租界开设的一座旅馆。他们几人围坐在一张方桌边,以打牌为掩护,边打牌边开会,研究如何贯彻中央指示精神。郭亮和夏明翰听了李维汉的传达,分析了当时两湖敌我力量对比的情况,认为仓促举行年关暴动,胜利的希望很小。因此,大家一致同意中央意见,取消年关暴动,并决定迅速通知各地党组织,扎扎实实做好巩固工作,发展武装力量,开展游击活动。
碰头会议以后,夏明翰在湖北省委的领导下,冒着生命危险,联络各地同志,传达省委决定,耐心说服同志们,统一了大家的思想认识。各县农民武装根据中央和省委新的指示,进行了转移,靠山的上山,靠湖的下湖,不顾敌我形势而盲目计划举行的年关暴动终于被制止了。
除夕之夜,夏明翰来到李维汉住的旅馆,李维汉买了些糕点、糖果和白兰地,他们边吃边谈,一直谈到东方露出了朝霞。第二天,当李维汉从郭亮处回到旅馆,得知武汉卫戍司令部已有人找上门来时,立即到湖南商号,将情况告诉夏明翰,要夏明翰赶快转移。夏明翰同郭亮商量后,决定先送李维汉回上海,由夏明翰负责送到轮船码头。
元宵节过后,夏明翰以大商人身分从湖南商号搬到了汉口东方旅馆,并同当时在武汉坚持地下斗争的徐特立、谢觉哉、熊瑾玎等人取得联系。当他从谢觉哉处得知交通员宋若林不可靠的消息,回到东方旅馆正准备转移时,叛徒宋若林带着敌人军警闯了进来。夏明翰就这样被捕了。
匪徒们在他的房间里进行了仔细搜查,只搜到一个手电筒、一块怀表和一副近视眼镜。他们见什么油水也没捞到,就破口大骂:"穷光蛋,连废纸也没一张。"夏明翰听了,爽朗笑道:"是的,我们革命者都是穷光蛋,绝不像国民党的达官贵人,巧取豪夺,中饱私囊;也决不象叛徒卖身投靠,靠别人的施舍,来填满腰包。"
国民党反动派将夏明翰关进监狱,套上了几十斤重的脚镣手铐。审判官在审讯时,假惺惺地劝道:"夏先生,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先生年纪轻轻,上有老母,中有爱妻,下有娇女,就这么随随便便抛妻弃子,未免太可惜了吧!"夏明翰放声大笑道:"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我已不是三思而行,而是百思已定。在这个问题上,审判官先生完全不必担忧。"审判官又厉声问道:"夏明翰,难道你不怕杀头?"夏明翰仰天连笑道:"怕杀头,就不来革命了。"审判官恼羞成怒,兽性大发,叫匪徒们把夏明翰拉去用刑,什么竹签插手指、铁丝穿鼻梁等酷刑都用上了。夏明翰被折磨得血肉模糊,最后昏死过去。过了好一会儿,身陷牢房的夏明翰才渐渐苏醒过来,他忍着剧痛,用颤抖的右手,拿起半截铅笔,分别给母亲、妻子、大姐写下了最后三封信。特别是在给妻子郑家钧的信上,还留下了一个带血迹的吻印。这些信,他的亲属秘密地保存了十五年,最后还是被国民党反动派查获而销毁了。
1928年3月20日清晨,国民党反动派作出了"就地枪决"的决定。在赴刑场的路上,知道最后时刻即将来到的夏明翰神态自若,昂首挺身,高唱《国际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在刑场上,敌人组织了一些反动记者,企图逼迫夏明翰讲几句悔过自新的话,夏明翰从容不迫地走上前,用尽全身力气,疾声高呼:"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敌人气急败坏,大声喝道:"死到临头,还要宣传赤化!"夏明翰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害怕了,你们发抖了!共产党是杀不绝的!"
敌人要他下跪,夏明翰拒不屈服,依然挺胸屹立。当执行官问他还有什么遗言时,夏明翰大声说:"有,给我纸和笔!"他静思片刻,用带着铁铐的手,饱蘸着浓墨,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了千言万语和千思万情浓缩而成的流传千古的就义诗篇:"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
夏明翰将毛笔往地上一甩,厉声喝道:"开枪吧!"
第一个执刑者面对夏明翰的正气凛然,不由得双手颤抖,许久扳不动枪机,敌人不得不另外换人执行。夏明翰饮弹倒下时,口中还念着他的就义诗。
夏明翰壮烈牺牲后,谢觉哉等人组织工人,把他的遗体从敌人眼皮下偷运出来,安葬在汉阳城外长江边上的鹦鹉洲。
解放后,夏明翰夫人郑家钧专程到汉阳凭吊忠魂,作七律一首:
"闻君就义汉江城,
慷慨高歌"主义真"。
气吞山河遗篇在,
血溅沙洲浩气存。
白骨推波卷巨浪,
丹心永照"后来人"。
喜见今朝乾坤赤,
英魂含笑看朝晖。"
夏明翰的英名和他的事迹,将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