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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谁怜一阕断肠词(2)

对于苏杰生的厌弃,若子十分了然的。有时偶尔碰见,若子也发现,当初苏杰生看向自己时眼里的炙热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嫌弃和避之不及。若子本就涉世不深,她实在无法理解,一个人的心怎么能变得那么快,曾经深刻的爱怎么会离去得那样决然?为什么曾经有多么深情,现在就变得多么无情?

所有关于爱情的梦想,被苏杰生冰冷的眼神重击,碎落一地。哀怨,悲痛,不解,愤怒,震惊……许多种情感在若子的心头萦绕不去。不久之后,若子一病不起。当她病下之后,是她的姐姐河合仙来照顾她的。而单纯的她并不知道,其实姐姐曾经与苏杰生也有过一段情,甚至姐姐比她的境遇要好上很多。河合仙是作为妾嫁给苏杰生的,他们还生了一个孩子,名叫苏焯。后来河合仙不堪忍受苏家的歧视待遇,才带着孩子离开了苏家。

若子知道姐姐的故事,却并不知道姐姐当初嫁的男人就是苏杰生。河合仙也十分后悔,后悔应该早些将一切都告诉若子,这样自己的妹妹就不会重蹈自己的覆辙。她实在没有想到,一对姐妹,竟然会沦陷在同一个男人情感之中,这究竟是孽缘还是前世欠的债?

对于若子的病,苏杰生隐隐是觉得庆幸的。若子的存在对他来说本就如芒刺在背,他碍于情分,更碍于若子是苏戬的母亲,才一直没有将她赶走。如今若子病倒了正是天合他意,如果若子就这样一病而亡,那苏杰生不但省了一个大麻烦,同时还不必背上背信弃义的罪名。只是,这样的心理,苏杰生是不敢承认的,他甚至对自己也不敢承认,因为他害怕自己变成一个残忍无情的人。

河合仙一边照顾病中的若子,一边照顾着幼小的苏戬。苏家虽然有专门照顾苏戬的人,但谁都知道这是个野种,所以没人会对这个孩子上心。当河合仙发现苏戬的被子里有着很多粪便却无人清理时,她既伤心又愤怒,并将照顾孩子的工作揽到自己身上。

虽然河合仙将若子照顾得无微不至,但若子的病还是一天比一天更厉害。一者是她积郁难解,二者苏家也不愿意给她买好药。河合仙眼看着若子的生命不断流逝,自己却无能为力。她时常抱着年幼的苏戬哭泣,她为自己可怜的妹妹感到痛惜,她更悲悯这个孩子可怜的命运。

她抱着苏戬来到若子的床边,让孩子好好看看自己的母亲。

小苏戬好似感觉到了悲伤的情绪,哇地大哭起来。若子想伸手去哄他,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无力抬起了。河合仙心中更加悲伤,她紧紧抱着小苏戬,想用自己身上的温度,来温暖这个可怜的孩子。如果说苏戬这一生还有什么幸运的事的话,那就是他还有这么一个关系他爱护他的阿姨。

若子离去的那天,小苏戬才只有三个多月。河合仙将自己不多的钱财拿出来给小苏戬雇了奶妈,总算将他养得白白胖胖招人喜欢。当若子死亡的消息传到苏杰生的耳中,他感觉自己胸口上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他嘱咐佣人为若子打理身后事,佣人草草将若子在附近埋了,并趁机会偷着藏了不少若子的首饰。

因为河合仙要照顾小苏戬,只能任由苏家处置妹妹的丧葬。一想到可怜的妹妹就这样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河合仙就倍觉心痛,她决定用自己的一生来呵护妹妹留下的这个可怜的孩子,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竭尽自己所能地不让那个他受到伤害。

河合仙在苏家住了下来,住在若子简陋的房间里。她本来是想带走苏戬的,但她知道,苏杰生虽然对妹妹无情,对这个孩子总还是十分喜爱,她希望今后若有机会,还是能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

比起若子,河合仙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她知道怎么做对孩子才是最好的。对此,苏杰生默许了,尽管他对河合仙也是不理不睬,但适当还是会给孩子带去些贴补,顺便看看孩子的成长情况。

河合仙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小苏戬,看着他从爬到走,到学会说话,她已经把自己完全当做了苏戬的母亲,她如同世上所有爱护孩子的母亲那样关爱着这个幼子。河合仙因为在中国呆过三年,所以中国话讲得不错。所以她从小就教苏戬讲中国话,这也是为了日后做的打算。而在她的呵护下,小苏戬总算和其他幸福的小孩子一样,度过了一个还算快乐的童年。

至于苏家其他人,也渐渐喜欢上这个可爱的孩子。小苏戬天生的聪慧,总是会把人哄得十分开心。他的童真童趣,为这个一向死气沉沉的苏宅带来了许多欢乐。就连苏杰生的心也渐渐柔软下来。天真的孩童,穿梭在各色的目光中。而他却如同一缕柔暖的阳光,温暖地照耀在苏家。那段儿时的光阴也成为了苏戬一生中最柔软快乐的时光。

3.金玉之才

一块美玉就算藏在石中,无论多久也不会减淡它的成色,一旦被发现,雕砌成形,便是价值连城。人亦是如此,一个天生的才子,就算命运让保守磨难,但是终于一天,他将会惊艳世人。

时光辗转,苏戬已经三岁。他已经能够流畅背诵母亲教给他的诗词,并能够进行简单的运算。苏家的人都很喜欢逗他,给他出题让他来回答。他反应机敏,应答迅捷,大家更是对他喜爱倍加。

时光是痛苦的解药,三载光阴过后,河合仙对若子离去的悲伤已经淡了许多,在小苏戬的陪伴下,她笑的时候比愁的时候要多出许多来。加上大家对苏戬的关怀和爱护,让她感觉这孩子已经是苏家少爷了。或许是上天真的对这个孩子特别苛刻,对他来说,快活的日子总是太少。

这天,正是春花三月。这样的日子总是会让人心情疏朗,容易想起开心的事。苏戬在院子里开心地奔跑着,并喊着河合仙追自己。他们总爱这样嬉闹,苏戬叫河合仙母亲,他是完全将河合仙当作自己的母亲,小小的他尚不知晓,其实自己的生母早就已经离开了,他对生母的记忆被时光淹没。河合仙被他逗得开心大笑,两个人就这样在院子里你追我跑地闹着,有些忘乎所以,没注意有个人来到了这里。

苏戬跑得太开心,直到他被眼前的人撞倒时,才发现院子里还有一个人。他抬起头,天真地看着这个人。这是一个女人,看起来跟河合仙差不多大。他记得母亲告诉过自己,看到成年女人要叫阿姨,但他刚一开口,阿字还没喊出来,嘴就被河合仙抢过来捂住了。小苏戬疑惑地回头看河合仙,而河合仙正诧异地看着来的人,“姐……姐姐?”

那女人冷笑一声,

低头看了看苏戬,冷笑说:“原来这就是那个日本女人生的野种啊,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还这么活蹦乱跳呢?”

苏戬虽然小,但也能看出人的脸色了,他看出这女人来意不善,上前推了他一把,声音稚嫩地朝她喊:“你不许欺负母亲!”这一来那女人更是生气,她怒声地呵斥着苏戬是个野种,并狠狠地在苏戬的脸上掐了一下,苏戬粉嫩的小脸顿时红肿起来。

从没受过这种虐待的苏戬大哭起来,河合仙连忙将他抱起,轻轻抚摸他肿得很高的小脸,并怒瞪那个女人。河合仙并没有开口讲什么,她也知道她没办法讲什么,因为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杰生的正妻黄氏啊!若是日后苏戬认祖归宗了,他还要叫这个女人母亲,她怎么能再去加深他们之间的矛盾呢?

苏戬的哭声让黄氏更加愤怒,她怒气冲冲离开院子,决定直接去找苏杰生算账。河合仙看出了她的企图,她知道自己应该让苏戬过去给黄氏认错,但她就是挪不动步子,讲不出口。孩子有什么错,有什么错呢?仅仅因为父母的荒唐,仅仅因为可悲的地位,就要去低声下气求一个对自己心怀不善的人吗?这样的人生太苦了,太苦了。

黄氏这一次是特地从广东老家赶过来的。也许是因为若子的事情让家里人对苏杰生失去了信心,所以让黄氏来到横滨与他同住,以免他再做出什么荒唐的事。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黄氏自己想要来,她知道若子虽然死了,但那个孩子一直都在横滨,在苏杰生的身边。作为嫡妻,这是黄氏所不能忍的。她可以忍受苏杰生娶妾,却不能忍受他在外面拈花惹草。

那时候在苏家这样一个封建家族,对血统看得十分重要,与日本人生的孩子那就是血统不正。这样不正的血统正是因为苏杰生的不检点所造成的。这也是苏家不接受苏戬,对苏杰生愤怒的原因之一。

黄氏这次来便是打算长住下去。毕竟夫妻长期分离也不是什么好事。她的来到,于情于理,都是应当应分的,谁也无权指责干预。苏杰生固然觉得束手束脚,也只能听从父母的安排。

黄氏的到来,最痛苦的就是河合仙了。河合仙很明显地感觉到黄氏对苏戬的敌意,她怕黄氏会伤害苏戬,可她却无能无力,她能做的,只是对苏戬多加留心照管。她并不在乎苏家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和想法,她唯一在乎的,只有苏戬的快乐和幸福。

黄氏来了之后,苏家给苏戬的补贴明显少了很多,衣服也只有些别人用过的旧衣服,吃的就更是简单。不出几个月,苏戬瘦了不少。那些日子里,河合仙经常趁着苏戬睡觉时偷着哭。有时候苏戬会忽然醒来为她擦拭眼泪。小小的苏戬并不明白母亲是为了什么哭泣,他只能隐约感觉到,母亲的哭泣跟那个新来的女人有关系。

命运是一个十分顽皮的操纵者,他在给了苏戬不幸的命运同时,又给了他一颗七窍玲珑心。尽管苏戬只有不到四岁,但已经知道该怎样哄人开心了。他知道当自己作出成绩时母亲就特别高兴,所以他就努力背诵母亲教过的诗歌,并努力书写那些母亲教给他的文字。

黄氏养了一只小兔子,苏戬也很喜欢那只小兔子,时常想上去逗兔子玩,每一次都被河合仙严厉制止。河合仙知道一旦苏戬动了黄氏的东西会有怎样的后果,尽管苏戬对那小兔子是如此喜爱,她都不会冒这样的险。而她更不敢为苏戬买一只小兔子玩,因为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在跟黄氏叫板,对苏戬更加不利。思来想去,聪明的河合仙决定带苏戬去动物园,她想,让苏戬多见识见识各种动物,他就不会对那小兔子那样新鲜了。

=来到动物园,苏戬果然看什么都新鲜。这里的种种都是苏戬从来没有见过的,他觉得新鲜急了,高兴极了。看到苏戬快乐的样子,河合仙心中充满了喜悦。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孩子的笑容更能让母亲觉得幸福的呢?

他们在动物园逛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傍晚回家时,苏戬仍然兴奋地跟河合仙重复着那些新学到的动物的名字。大象、狮子、老虎……河合仙则微笑着看他,同他一起快乐。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里,她才能忘记那些苦恼的事情,才能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她想,只要这孩子始终都是快乐的,那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痛苦!只要她一直保护着这个孩子,那他就一定能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回到家中,吃过晚饭之后,苏戬早早就睡去了,大概是白天玩得太累了,他睡得很沉很香。在他睡去之后,河合仙也才躺在他身边睡着。她们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睡,河合仙靠在床外面,他在里面。河合仙不敢睡得太沉,她始终担心着孩子,所以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她就会立刻从睡梦中惊醒,只有看到在身旁沉睡的小苏戬,自己才再度睡去。

第二日清晨,当河合仙醒来,意外发现床上竟只有自己一个人!她的心顿时一沉,全身都变得冰凉了。她立刻起身四处寻找,她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了,她真怕自己最担心的事情会真的发生。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她终于在院子里看到了小苏戬。原来小苏戬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正在院子里不知玩什么。

河合仙凑近了看,却发现苏戬正在用粉笔作画!那粉笔是她为了教苏戬识字而买来的。最令她惊讶得是,苏戬画的恰是昨日在动物园看到的狮子!那狮子画得栩栩如生,完全不似出自一个四岁孩子的手!河合仙忽然意识到,这孩子也许是个绘画的天才!她忙回屋穿好了衣服,趁着苏杰生还没出门,带着苏戬去找苏杰生。

河合仙很少去找苏杰生,所以看到他们母子时,苏杰生是有些意外的。河合仙走过来,兴奋地告诉他:“你知道吗?你们苏家出了一个天才啊!你根本想不到,他才这么小,就能画出一只漂亮的狮子了!”苏杰生闻言很是意外。

仿佛炫耀一件珍藏的藏品一样,河合仙自豪地领着苏戬,带着苏杰生来到他们的院子,并指着地上的那只粉笔画让苏杰生看。

苏杰生看了一眼,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本以为苏戬只是画了个比较像的简笔画,他万万没想到这只狮子竟然画得那么精致,连神情都那么有趣,简直跃然纸上了!

苏杰生谨慎地问苏戬:“戬儿,这是你画的?”苏戬点了点头。“那……你能再画一个吗?”苏戬抬头看了看河合仙,看到她笑着点头,于是拿起粉笔,又在旁边画了一只大象。当他画完,苏杰生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苏杰生这时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将苏戬抱起,高举着大笑着说:“不愧是我苏杰生的好儿子!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让你爷爷奶奶看看,他们的孙子有多聪明!爸爸会给你找最好的老师教你读书,你一定会成为我们苏家的骄傲!”

河合仙心里高兴极了。本来她只是打算等苏戬大了,让苏戬跟苏杰生搞好关系,等苏家二老都去世了,苏戬总能认祖归宗。现在看来,情况比她想得还要乐观。而苏杰生的话就如同一颗定心丸,让她对苏戬未来充满了希望!

她笑着看着被苏杰生抱着转了好几圈的苏戬,心中溢满了感动,并不是因为这父亲想抱的欢喜场面,而是为了苏戬的努力和才华。她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苏戬也许会经历许多苦楚,但是她一定会用整个生命来爱护他。让他在承受着命运的凄风苦雨之时,能够有一处温暖的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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