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过了三年。
十三宫在众多弟子里筛选,最后还是看中了一直跟在卫辛身边的松茶,这家伙鬼哭狼嚎地坐了宫主,还好现在的江湖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风波已经进入了休整,就算他还不是可以完全胜任,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威胁。
但即使是这样,松茶也很快成熟了起来,若说之前的他还是青涩的孩子,那这短短三年,他已经明白了很多。
世故可以让人从一夜长大,何况红尘磨砺三年。
这三年里,松茶也有找过前任宫主,可是卫辛的行踪飘忽不定,他身上那张藏宝图的以讹传讹越来越夸张。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以前的主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那人好像是真的不愿意再回来了。
这三年,松茶勤勤恳恳,倒是将十三宫打理得很好,如今他也过了及冠之年,却不知是不是和前任宫主太久了,也是不近女色的人,只是有贴身服侍的人说,宫主常会看着一张欠款发呆,还常常看着就到半夜。
这天,松茶到分堂处理事情之后,忽然有了在镇子上逛逛的兴致,恍惚间他记起,这里离巫楚山很近。
怀里那张纸已经有些泛黄,但是依旧被保存得很是小心,一想起巫楚山,松茶就有些郁卒——明明当初那女魔头说要银子的,现在他有了那么多银子,结果那个人却不见了。
松茶也去找过花染香,可是花染香怎么都不肯开口,而在花染香身边的上官彻就一副“你敢再问就丢你出去”的态度,这维护看得松茶牙痒。
怀里那张纸在发烫,松茶有些发呆。
熙熙攘攘的闹事,他突然觉得有些孤独。
然后他听见了一个声音,熟悉到只会在梦里出现。
“这还要十个子儿?你不是在坑我么?”那声音清脆,似乎有着怒气,又好像没有。
松茶一呆,然后拨开涌动的人群,看见了那人,背对着自己。
她好像瘦了些,但是依旧是自己在梦里描摹了数百遍的轮廓。
一时激动,松茶不顾众目睽睽,将那身影抱住。
莫流桑正和人讨价还价,却感觉身后好像有人盯着自己,可是还没有转过头,就已经被人抱住了。
这人对自己没有杀意,但是是自己打不过的高手!
莫流桑眼里冷芒一闪,便想要将肘间暗器刺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样想的,身体却好像没有动作,尤其是眼角,好像有些干涩?
松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了什么事,急忙将怀里人松开,莫流桑得了自由,狠狠扭头,便看见一张清秀的脸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很多记忆,眼前这人……是认识自己么?
“你谁?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本姑娘,要赔银子的知道吗?”莫流桑的眉毛像是两把精致的小刀,慢慢挑起。
松茶一听见眼前人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心里便有些失落,但是听见她三句不离银子,分明还是以前那个她。
松茶眨了眨眼睛,然后开始胡说:“我是你相公。”
“骗我?”莫流桑眯起眼睛,“当我是好糊弄的么?”
可是这三年松茶的脸皮越来越厚了,完全看不出脸红:“你是我娘子,之前你嫌弃我穷,还让我写下赔款,说是赚到这么多银子才可以来找你,现在我做到了,所以来接你了。”
说着,他从自己怀里掏出那张纸,很是表情严肃地放在了莫流桑的眼前。
莫流桑看着那纸上属于自己的字迹,顿时迷糊了。
可是看眼前男子信誓旦旦的表情,好像也不是在说笑话。
尤其是自己心里,好像还有些……窃喜?
“你现在,有很多银子?”莫流桑问得也很严肃。
“很多。”松茶的回答更加严肃。
然后,不好糊弄的莫流桑,就被已经蜕变的松茶拐回去当媳妇了。
*
卫辛接到松茶要成亲的消息的时候,很是干脆地给丢了他给自己的请帖。
松茶带着莫流桑回去之后,发现很很不对劲。
要按照她说的自己一直在巫楚山,那之前他带着主子在巫楚山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见过,那就是魅长生在瞒着他,而之后自家主子在离开了十三宫去拜访魅长生的时候,也应该知道了莫流桑没有死,但是他也瞒着自己。
然后自己就被蒙在了鼓里三年!
现在孓然一身的卫辛看不得别人卿卿我我花前月下,这找虐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去凑热闹找罪受了。
况且自己现在,还接到了一封书信。
那是魅长生托人给他的,上面只有一行字:“我去见她了,来帮我照顾凝露吧。”
那个忘记自己姓名的男子,终究在履行了约定之后,可以再见到心爱的她。
依稀是六十年前的雨夜,那男子抱着怀里已经没有呼吸的女子,从此以她之名为纪念——魅长生。
当初的他迷恋长生之术,心爱女子以心为引成全他愿,最后留他在人间,行尸走肉活过之后的六十年。
如今,已经八十岁的他终于可以不负她祝他长生的意愿,黄泉与之相见。
巫楚山的阵法有些改变,卫辛慢悠悠地花了大半时日,等到越过花海,便看见那精致的院落。
他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呆,然后慢慢打开门。
却听见一声凄厉的鹤唳。
卫辛看见那从内院里撞撞跌跌奔出来的白鹤,微微瞪大了眼睛。
然后他靠在门槛边,勾唇。
*
卫辛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有人说,他已经死了,这样一个传奇的陨落,是叫人惋惜的,当然惋惜的是他这个人还是他身上那张藏宝图,却只有那些人自己知道。
松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消沉了一段时日,只是后来莫流桑有喜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松茶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服侍娘子大人了。
不得不说,松茶在娶妻之后,越来越能诠释什么叫做见色忘主了。
就在卫辛的失踪渐渐淡出人们视野的时候,十三宫宫主之妻诞下的龙凤胎满月了,据说宫主笑得牙不见眼,请了各路豪杰来庆。有人自然有礼,松茶在招呼客人的空荡,便跑去看了看已经堆满了一个屋子的礼。
也不知道是那个人拿了一坛好酒,松茶想着等下便开封,便顺手将那酒放在了窗台上。
眼前忽然一花,松茶再看时,窗台上的酒已经不见了,却放上了一盒专门给婴儿用的手环脚环。
松茶一楞,然后就冲了出去。
后院里没有人,松茶有些失望地转身,眼角却瞥见了一点白影。
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人,正慢悠悠地走在山间小路上,手背在身后,手里一坛酒用绳子绕着,一晃一晃。
那人看起来分外悠闲,步履间尽是轻快。
松茶看着那人渐渐消失在翠色里,忽然笑了起来。
此时,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