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给我一点时间可好?”一截烟灰零落散乱在朔风中。
“可是,我给你时间,谁又能给我时间呢?”我用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三天,三天够吗?还是说要多一些时日,十天怎么样?”这已是我最大的退让。
顾睿将烟蒂扔在地面上,然后用脚踩着熄灭了。他将我拥入怀中,带着一身的烟草味,只是,这个怀抱却没有了往日的悸动,生冷无比,我被圈在里面,微微地发抖,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总觉得,男女主角有什么误会挑开了便得了,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就这么蹉跎了一段大好的姻缘,彼时,墨珊却是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我,而且事实上,她也是这般毫不留情地说了:“你个白痴,没有这些包在纸里的误会,怎么推动情节的发展,怎么还有后边那么多狗血的剧情让我们打发无聊的晨光。”我现在却是想说,并不是所有的主角都乐意和另一个主角吐露苦衷的,或许是因为其实我压根就算不得在顾睿剧本上的主角?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进了酒楼甚为大气磅礴的旋转门,后背只是僵直了一番,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情感,也不知内心是波澜壮阔呢还是平静如常。
我手里攥着包,像游魂似的飘荡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城市。脚踩在枯黄色的树叶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很奇怪以前的自己竟然会那么迷恋这种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的枯叶,还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踩着它的身躯迎接属于自己的幸福。其实,我当真称得上“宰相肚里能撑船”,在内心暗暗夸赞了一把,倘若换做了其他的女人,看见自己的男朋友要继续走进酒楼和别的女人相亲,估计早就掀了桌子吧,哪里会像我这般大度地目送着他一步一步走进去,就差敲锣打鼓预祝成功了。
脚没有踩在斑马线上,不远处,就可以看见一条一条白色的斑马线,只是那么十几步的路程,但是我偏不要走那里,这27年来,规矩了那么久,过马路一定要等绿灯亮才走,黄灯亮起来必定停下脚步,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目不斜视地朝前方走去,忽的听见一阵急刹车,只见一个司机探出头来,“喂,你走路不长眼睛啊,找死不要上这儿来。”我看到的是一颗滚圆的秃头,上面零星地长着点头发,还带着微微地卷,我忽得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角就滚出了几颗硕大的泪,那个司机估计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于是骂骂咧咧了几句,便开着车走了。
莫子兮,你看,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既不幸又幸运的事情呢?没有被车撞,没有浑身是血地被送进医院,更没有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失忆,这种浪漫的镜头不过是电视剧中上演的苦情剧罢了,哪有那么多的女主角恰好被车撞了呢?而男主角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为她只差抛头颅洒热血,像我这样的,反而讨了一顿骂。
擦了擦眼角滚落的泪珠,果真是乐极生悲。原来长大是那么一件痛苦的事情,更痛苦的是,竟然要一步一步按着生命的轨迹而来,18岁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念书,视恋爱为毒虫猛兽,26岁的时候,一定要找到一个好归宿,要是像自己这般,只有一个不是很靠谱的男朋友,或者是没有男朋友时,就要使出浑身解数,参加各种变相的或者纯正的相亲活动,创造条件,寻觅到一个如意郎君。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想到逛街,败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是吃很多很多的甜点,而我是那种两样皆可的人,于是我便沿着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路漫无目的地逛着,抬起头看的时候,就逛到了一家不是很起眼的手工饰品店,扫视了一圈,看见了一支很心仪的檀香木簪子,散发着令人很安心的香,很普通的雕饰,只是在中间镂空了一圈,不知怎么就一眼看上了。付了钱之后,便将披散的头发一圈一圈绞起,然后将簪子往上一插,再绕一个圈,瞬间感觉舒服了不少,至少不会在起风的时候迷了眼睛。
餐桌上的菜一如既往地精致,白梨凤脯,佛手金卷,荷花酥,翡翠玉扇,连菜名都是那么雅致,我甚至怀疑家里请的厨子曾是一个画家,连颜色都搭配地恰到好处,看着就赏心悦目,胃口大开,然而今天草草地吃了几口就失了胃口,爸爸对于今天的相亲倒是只字未提,不过肯定一早就知道了。
“生生,看看这手链,我专门从埃及给你带的,听说还有些年份了,是法老的某个宠妃带的。”我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时,爸爸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漫游的思绪。伸出手,接过来时微微一沉,有些重量,手镯有些粗,大约一个指节那么高,通体是暗黄色的,上面镌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文字,指腹搭在上面有些微的刺痛,正中间栖息着一只圣甲壳虫,古埃及的宠儿。“戴上看看,合不合适,你呀,从小就喜欢这种东西,碰巧这次遇上了。”他面带微笑,很自然地取过手镯,“啪”的一声脆响,手镯很服帖地戴在了我的手腕上,“很不错,谢谢爸爸。”
“生生啊,虽然年轻人的事,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不好说什么,但是,顾家,齐大非偶,而且我听说顾、君两家有意联姻。最近,顾氏的业绩明显呆滞不前,而且他们刚刚投资了一大笔钱在购置C市的地皮上,最近手头可以周转的资金明显不足,而且还要向银行施压,尽力拖延给莫氏的贷款,若是与君家的掌珠定下了婚约,到时两个家族强强联手,必不用担心资金问题。”爸爸看了看我的脸色,眼中满是担忧,他拿起桌子上冒着热气的茶,放到嘴边,叹了口气,还是放下了,“顾睿这个人,年轻有为,但是却也是风月场的高手,这些年在他身边的女人,也是不少的。”
“在爸爸身边的女人,不也是不少吗?”我尖锐的嗓音划破爸爸叨叨的独白,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凄凉。
许是爸爸没有料到向来柔顺的女儿会以这种语气和他说话,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是在怪爸爸,爸爸也没有办法祈求你的原谅,正因为我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更加了解这一类人,我……我是停不下来的,虽然不知道一直在追逐些什么,一个温柔可人的伴侣?其实我早就拥有了,但是心里却总是空空荡荡的,想要去抓住一些什么,或者证明一些什么,于是总是在这条路上飘飘荡荡,即使知道挑的是一条会使家人伤心的路,但总是停不下来,不然的话,总觉得自已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