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天气闷热,大地像个蒸炉。那老爷把孩子叫到自己房间,一间密室隔音、简洁、私密、舒适。
“你也应该很清楚,我现在所给你的一切都不是白来的。我很欣赏你的能力,也希望你能为我所用。”
“你现在给我的一切,对于我来说没什么意义,那些东西都无足轻重。只不过这些年来没人能赏识我,没人把我当个人,甚至就没人和我说一句话。不过只叫我声‘野种’。
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这么对我的。所以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
“好啊。今天我想让你为我杀一个人,杀人的事,你还没做过吧?那也许对你来说并不难。”
“没做过。不过无所谓。只要你告诉我,他是谁?住在哪?就可以了。”
“是我们镇的镇长,我大概没必要告诉为什么要杀他吧?”
“没有必要。”
“做的要干净,不留一点痕迹,做完了马上就回来。听见了吗?”
“遵命就是。”
“哦,对了,有件东西给你。”
那人把他叫住,从密室的深处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上面雕画着传统的东方图案。他打开木匣从里面拿出一柄尺许长的匕首。从款式、造型和颜色上看,是件很古老的东西。但那剑锋仍然锋芒利刃,发出冷冷的寒光,夺人二目。隐隐地仿佛还有腥气散发出来。
小孩见那匕首便是一惊,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何时。那人见他这惊愕的样子,便说:“这把匕首是我十几年前,无意中得到的。我拜访过很多名家,可没人知道它的来历,为何人所造。只知道它的硬度、强度、韧性、锋利都无与伦比。普通刀剑根本无法企及。我现在就把它给你,你以后就用它为我做事,怎么样?”
“遵命。”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但他并没有感到有什么特别或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他只是觉得一切太简单、太容易了。
轻而易举地翻越围墙,穿过花园,进入房间。然后在那人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形下,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那无知的生命便在这种完全没察觉的情况下,在这世界上消失了。
匕首上没有一滴血迹,接着男孩便从容地离开。一切无声无息地进行,如幽灵一般。那一年这孩子十三岁。
从那天起,杀戮就一直在持续进行中。他从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杀的大多是些政府官员或富庶商贾。那老爷的地位财富在不断升高,那小孩的技艺也在不断提升。
十五岁那年,男孩在执行完任务回来的路上捡到一条小狗。它四肢都被弄断,几天没有进食,奄奄一息。他把这小狗小心翼翼地带回去,把断骨接上,敷好药。用自己的治愈能力为它治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现在已经懒得去思考什么问题。就好象方才还有一个生命就在他手指,轻轻动了动的工夫便消逝了。可他并没有一丝感觉,也懒得去感觉。
从此,那条小狗便跟着那男孩。男孩除了杀人以外也总是把小狗带在身边。那只是一条最常见的串种狗,土黄色,四肢异常的纤细,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长嘴巴,蝴蝶脸,男孩就叫那狗“杂种”。“杂种”也欣然接受了。
春天,他们一起在黄花地中穿行。惊起一丛丛的蜜蜂,一边笑一边疯跑着,顺着布满青草的山坡滚下去,绿色的天地翻覆纠缠在一起,世界成了一个飞转的万花筒。
夏季,在池塘中沐浴、游泳,碧绿的荷叶,粉红的莲花,洁白的莲藕。当阳光射向水面,他们激起的涟漪,慢慢地把太阳的倒影一层层地剖开。
金风卷起的时候,他们两个漫步在赤红的枫叶林中,脚下是红色的地毯。阳光从树叶的空隙中透射下来,一山路都是斑驳的叶影。他们在那火红火红中熔化。
冰雪覆盖大地,“杂种”兴奋得又跑又跳,它还从没见过天地在一瞬间,全变成白得刺眼的银色。它欢跃着,疾奔着,不想落入一处低洼地,沾得满头的粘雪花。立即成了狗版圣诞老人。
它会兴奋地扑向自己的主人,按到在地,狂喜着在地上滚动,并拼命地舔着男孩的手脸。男孩也教给“杂种”许多东西,他们一起捕猎、探险、钓鱼、潜泳、攀岩。
一条狗的使命可能就是找到它的主人。找到的时候,它的生命才正式开始,或者说正式结束。因为那生命已属于它的主人。
也许这天地只有他们两个能彼此欣赏,他们都有彼此的主人,也许这就是宿命。对于你来说,它只是你生命的一部分。而对于它来说,你是它的全部。每个人都想控制其他同类,却又被另一同类控制着,谁也逃不了。
他们一起度过许多美好的时光,但好日子总容易过去,就如同阳光总要被黑云遮住,白昼总会被黑夜取代。
男孩十八岁那年,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也根本不想记得。也许人们没注意过这个“野种”,他在做什么,想什么。但其实他却是在时时刻刻观察、窥视、探索着这世界,而且是用心。包括人们的善良和丑恶,快乐和愁苦,感恩和仇恨,辛酸和甜蜜。
他在“执行任务”时,顺路知道了你家不为人知的温馨的“小秘密”。也许只是不易察觉的微小动作,那些你也许并不在意,但却蕴藏着你的“爱”。
他却看到了,感受到了,随后又消失在夜色中。没人觉察,但那些东西却藏在他的心底。他领悟得太快,他太敏感,但没人知道。
只有镇上甚至城里盛传“割喉幽灵”的传说。来去无踪,杀人无数,但却没有留下丝毫线索。整个城市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邪魔笼罩着,一时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