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冷云飞”又到厂区去送吃的,并观察、学习各种技术,这里的工作环境相当恶劣。头上的天车呼啸而过,地上的运输车轰鸣着,电钻打孔声,焊枪喷射声,钢条锯断声,金属碰撞声,高声说话声掺和在一起。
乙炔纯氧燃烧、机油、铁锈、油漆等刺鼻的气味搅和在一起。在这混乱的环境中工作的人,大多不会长命。而他们所得到的回报与他们创造出的价值相比,真微乎其微。
在这硕大的器件加工车间中,宽敞,吵杂。天车横跨房梁,像一条摇摇欲坠的绞架。头上的照明灯发出刺眼的黄白光,让人眩晕。地上车、钳、铣、刨、镗、钻各种机车一应俱全。各自只是一直恪守着自己的职责,不会有半点出轨。
这里想来却是真正的人间炼狱,那漆黑的一切让人窒息,人的视线要好半天才能适应。在那黑暗之中又有些许火光映着脸,就如地狱中的黑判。
空气闷热,像进了桑拿房,让人的毛孔都忽然间闭合或开张。从进入那里的那一刻起,仿佛自己的命运就此改变了。
里面的空间很空旷高大。仰视的时候,就像是面对污浊的天空。到处充溢着火星和油污。
“冷云飞”便在这混乱的氛围中寻找自己想找的,需要学习的。
忽然有一条被剥削下的金属器件废料,落在他脚边。颜色已经从银白变为蓝紫,呈螺旋状。
他清楚那残片温度非常之高。车刀把它从大块原料上分离下来。巨大的摩擦力和冲击力、耐热力,使它内能增加,积存了大量热量。用拐杖碰碰发出一阵白烟。
“冷云飞”走到那车床前,观看着。车刀与原料接触时,四射的火花和不时剥离的金属螺旋圈。他渐渐再走近些。忽然,一块废渣向他的头部飞来。他猛地伸手握住。又是一阵白烟。
他终于记起自己能准确地判断出射来的物体的方向、速度、路线,并能敏捷地拦截。并且双手仍具有惊人的神力。
他继续看下去,已经完全能分辨出各种飞速运动的物体。他把许多飞来的废钢紧握制成密度极大的、豆粒大小的金刚丸。几天来他的分辨力已能准确无误,丝毫不差的境地。也积攒了不少这种球型工具,并且已经运用得得心应手,做许多以前无法想象的事。
人的一部分机能下降之后,另一部分能力却会提升。终于“冷云飞”仿佛在这里找到自己一种新的人生定位。
不再是那个傲慢的“小王爷”,桀骜不逊。只是每天忙忙碌碌、收入微薄,生活清苦。因为某件事就会感到幸福的普通人,并能帮助许多更需要帮助的人。他不会再觉得自己会高高在上,而且身边的每一个生命都有它自己的意义和价值。
一草一木都有它自己的可贵之处,他自己和那些草木一样,一样是天地间的平凡生灵。就这样“冷云飞”在“铁渣城”度过了一段平静而快乐的时光。
但在这不安而动荡的世界里,随时都有可能不知什么东西就给这阴沉的都市更增添一层阴霾。
一年前,七月初三,铁渣城,阴。
今天对于“冷云飞”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是他十九岁的生日。以往的这个日子在“狂龙屿”就如过狂欢节一般。穷奢极欲,极尽奢华之能事。但现在他只想能和一个人分享。因为是她使自己能在如此险恶的条件下存活,并获得许多在“狂龙屿”根本不可能学到的。
他买了一些好吃的装成一包,还有一瓶果酒,兴匆匆地比平时早些向污水沟旁边的小矮屋走去。如今他已能凭着双拐走得飞快。
赶到家中时,“冷云飞”却发现家中空空如也,房门大开,冲进屋中却只见家里已经被翻腾、砸得乱七八糟,满地狼籍。
“冷云飞”知道家中根本没有东西值得一偷。这也并没有什么东西丢失。“冷云飞”意识到“铁颜”可能出事了。
便在房中寻找,呼唤“铁颜”的名字。终于他在地下室中发现了线索。如今那里已是人去屋空。桃花早已经开过,花朵绽放而又凋零。它们都被“铁颜”收集在冰库中。
此时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孤独地站立。一旁的水壶翻倒在地,水已经流干。铁锹横卧,地上的土壤上有发生过搏斗过的迹象。树下还放着“铁颜”那镜子一样的面具,照着“冷云飞”焦急的脸。
那树干上赫然插着一把尖刀。刀尖上扎着一张百字条。冷云飞上前将那字条撕下来看时,却见上面写着:
“冷云飞:我们受人所托来取你的人头,我看你最好还是乖乖地受死,别让我们多费手脚。如果你还想见你那铁脸小伙伴最后一面,就在日落之前,到‘铁渣城’西南爆炸的粗加工六号车间废墟来。否则她就不会再看到明天这里的天空发白。还有说一句,这里的警察根本不会插手,别耍花招。而你‘小王爷’也一定不会胆小,只在被卧里发抖。”
“冷云飞”一见字条,明白他一直担心,或者等待的事终于发生了。有些东西他逃不掉,该来的终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