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深处关押重犯的天牢里,已经被拘禁了好几个月的冷然,无精打采地坐在哪里一动未动。
他听到了天牢东边,守卫开启牢门发出的声响,他头抬都没有抬起来,就知道又有人被关了进来,进到了这个折磨人的魔窟里面。
过了不久,冷然所在的牢门被打开了,守卫走来把他手上、脖子上、脚上戴着的枷锁一一打开。
牢头只说了一句话,“你可以出去了,皇上已经查清事实,你无罪释放。”
冷然抬了抬被镣铐磨得发青发紫的手腕,以及痛痒的脚踝,默默地走出了牢房,他终于可以出来了,皇上还是没有赶尽杀绝。
隔壁被关押的李歆,同样刚从牢房里走出来,两个大男人四目相对,看着对方与自己一样变得瘦骨嶙峋,蓬头垢面,还能走出这个从来没有人走出去的地方,一时间感慨万分,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彼此把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肩并肩往牢外走去。
到了牢外,隐隐只有半明半暗的月光照耀着大地,冷然与李歆才知道,现在已经是晚上,终于能看见月光的晚上。到底有多久,他们都是日夜不分,靠着用言语来鼓励对方,才艰难地度过了那段日子。
李歆终于憋不住,他万分激动地开口道,“然,终于可以出来,本以为这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情,终究还是如愿了,你为何还不高兴?”
冷然虽然穿着邋遢,容颜憔悴,仍然面色沉静道,“李兄,皇上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惩罚你我二人,进去在里面只当是过了几天苦日子,现在出来,又有何喜?”
李歆不肯认同冷然的说法,什么叫过了几天苦日子,那明明是地狱,然为何出来之后还能这么淡然?他明白了,趴在冷然的耳边悄声道,“你的意思是,皇上要抓的人是澈,他回来了?”
被放出来的冷然,依旧乐观不起来,“这个我不清楚,大哥有可能回来,也有可能还在蕃利国,皇上为什么要突然放了我们,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清楚。”
就在两人疑惑不解之际,李公公悄无声息地来到冷然与李歆的身边,“夜已深,李将军可先行回府,然王爷留步,皇上有请。”
李歆听了刚才冷然的分析,心里拿不定主意,怕皇上对然再有不利,“然我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冷然很快换上了幅带笑的面孔,“李兄,既然皇上放了我们,那应该是查清了事情,不会再为难我,你先回去休息,要是我有时间会到府上找你。”
“那好吧,你要万事小心。”李歆无奈道。
后来,李歆在御林军的带领下离开,然则被李公公带到了御书房。
见到极少数,能从天牢里或者出来的人,这么年纪轻轻还能这么镇静,皇帝不得不佩服眼前人的豁达,皇帝试探道,“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要找你来?”
虽然冷然内心的波动很厉害,他很想知道,皇帝为何平白无故地抓了他,又若无其事的放了他的原因,可他仍然表现的很谦逊,“臣不知,还请皇上赐教。”
皇帝说话时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是赞扬还是讽刺,“你同你的大哥,真是两个万全不同性子的人,却还是那么的手足情深,情深义重,真是世间难得。”
冷然知道此行来者不善,但他隐隐觉得皇上的话里有话,却不能多问,只能笑道,“兄弟本就是同根生,理应兄友弟恭,相互扶持,这是最基本的做人准则,皇上过奖了。”
“好一个兄友弟恭,如果朕的子女也有你们的风范,朕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忧虑。”老皇帝感慨万分,冷澈虽然对自己大不敬,可是对下属,对家人还是不失为一个好的兄长,可惜的是他错就错的太狂妄,太嚣张。
“皇上请臣来这里,不会就是谈论臣的家事吧?”冷然想从皇帝的话里,听出蛛丝马迹。
“当然朕今日来找你,不是谈论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胜男曾经在你的王府住过,你和她之间也有过一段感情,到底是否属实?”
皇上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难道是大哥与胜男回来了,可是皇上没有必要召见自己呀,犹豫了良久,冷然亲口承认道,“是属实,但那已经成为过去,皇上请放心,过去的事情不会对公主有任何影响。”
“当初胜男还叫做流苏的时候,寻死觅活地要嫁给冷澈,后来却爱上了你,看来她已经放下了冷澈,这就好办了。朕把胜男交给你,一定要治好她,她现在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也不接受御医的治疗,你去帮朕劝劝她,李公公你带王爷去见胜男。”
“皇上,现在天已经很晚了。”李公公提醒道。
皇帝愁容满面坚持道,“朕考虑不了那么多,公主已经不能再耽搁,就今夜去吧!”
冷然刚才的镇静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胜男她怎么了,大哥不是手去保护了她了吗?为何还会出事?
“王爷,随奴才前去,就知道公主的事情了。”李公公提醒冷然该去见公主。
“好的。”冷然淡淡地开口,跟着李公公往外走去。
皇帝看到冷然明显的反应,他心里一定是在乎胜男的,补上了一句,“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朕允许你往后每天进宫一趟。”
“臣,知道了。”冷然停下脚步对皇帝道,然后与李公公一起走出了御书房。
现在的胜男,根本就不用费力地去,区分什么白天与黑夜,她的世界已经没有了颜色。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睡意都没有,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救人,又敌不过父皇的权势。那个御医到底有没有向父皇说明,怎么然然还不来?
冷澈会不会不听劝告,偷偷去见父皇。一切的一切,都使往日活泼快乐的胜男,显得忧心忡忡。
深夜的琉璃殿外,李公公在外面恭敬道,“公主,皇上让奴才带人给公主医眼来了。”
李公公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听到了胜男的耳朵里,这个老头对自己还不错,不知道他带了谁来,都这么晚了?
秋禾暗自猜测着,“公主开门吗,会不会是然王爷来了?”
胜男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不知道。”并没有要秋禾去看来人是谁。
见胜男半天没有反应,等在外面的冷然,早已经失去了往常的冷静,急扣门扉道,“胜男是我,快让我进来。”
听到那声熟悉的胜男,当初还是自己逼他叫自己的名字的,后来才渐渐叫的亲切自如了,绝对不会错是然然。胜男欣喜极了,事情终于有了转机,“秋禾,快去把门打开,真的是然然来了。”
冷然进来之后,看见胜男静静地坐在那里,是那么的温婉娴静,仿若是降入凡间蒙尘的仙子,充满了忧伤。
“然然,父皇终于肯放你出来了。”胜男尽量使自己显得平静地说着,这个男人到底在里面受了多少苦啊,现在一出来马上就来见自己,胜男心里充满了感激。
冷然在来琉璃殿的路上,通过李公公已经知道胜男的状况。可是见到她之后,心还是痛的厉害,都怪自己当初狠心拒绝了她,让她回了皇宫。她为了嫁给自己,又不得已比武招亲,想让自己前去,终究自己还是没有上台,她不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又无奈之下远去了蕃利国。
胜男有今天的遭遇,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冷然难过道,“是的。”
“你怎么会来这里,是父皇让你来的吗?”胜男没想到这么快,父皇就同意了然然来给自己医治眼睛。
冷然走近了胜男,“嗯,你眼睛受伤了,我来看看。”
秋禾悄悄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这对久未见面的男女,可是那个王爷怎么办,为什么两个王爷现在都对公主这么好,可是公主只有一个,该让公主嫁给谁呢?还是先等王爷,把公主的眼睛医好了再说吧!
胜男边让冷然帮自己检查,边惊奇的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父皇什么都告诉了你。”
冷然心疼道,“你的眼睛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充满了忧伤,不用别人告诉我,我一眼也能看出来。”
“然然,谢谢你能来看我,还能帮我医治,我以为你今生都不会见我了,不过现在你还是来了。”胜男突然变得开心起来,由衷地说道。
胜男的谢谢,让冷然觉得他们之间疏远了,没有原来在一起时的那种,毫无间隙的亲密感,难道她找到了属于她牵挂的人?冷然压下心头的疑惑,面带微笑问道,“为何会这样想?”
胜男不满地说着,“因为当初你拒绝去上台比武啊,要不然我们那时就成为了一对,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我就不会碰到完颜皓,就不会眼睛受伤了。”
“对不起胜男,都是我的错。”冷然万万没想到,自己曾经荒谬的坚持,带给胜男这么大的伤害,只有现在努力治好她的眼睛,不然他真的会愧疚一辈子。
胜男可能是见到了冷然,而且他也不再与自己疏离,整个繁重的包袱终于被卸下了,“你没有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能去强求的。”
冷然抚摸着胜男乌黑的发丝,感慨道,“你还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善解人意。”
和然然靠的这么近,胜男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可是没有以前那种想和他贴在一起的冲动,胜男想起了内心里一直不好的预感,她现在已经对然然,没有那种依恋的感觉了吗?
他还是他,自己还是自己,大家都没有改变,为何心境会变了,难道是因为冷澈?被秋禾说中了吗,她现在最担心的人是他?
胜男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下去,“不说这些了,然然你能告诉我,父皇为何要抓你与李歆吗?”
冷然见胜男把身子离自己远了一些,知道胜男已经不再是那个整天缠着他,围着他的胜男了,都是自己的错误决定造成了今天的遗憾。
一想到胜男可能不再属于自己,冷然就觉得烦躁不安,不能保持镇静,无法静下心来回答胜男的问题。
胜男摸索着双手,抓住了冷然的衣角,“然然,你怎么了,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我问错话了吗?”
冷然运用功力,使纷乱的内心稍微镇静了点,简短地诉说着,“你父皇原本就对大哥有成见,你离开启龙国不久,你父皇就派许勋夺回兵符,结果许勋输给了大哥,没有拿回兵符。后来大哥为了去找你,把兵符交由我和李兄保管。”
胜男急于知道冷然被抓的原因,“然然说快点,再后来呢,你武功那么厉害,怎么会被父皇抓了呢?”
“后来有一天,王府里所有人都昏迷了,因为我们饮用的水里,都加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物,等我发现是时候,已经晚了一步。再醒来的时候,我和李兄就被关到天牢里,一直都今天才出来。”
胜男有点不敢相信然然所说的,如果不是父皇连自己都禁足的话,如果不是小哥亲口所说,她真的不会相信然然的话,可这是事实。
自己一向敬重有加的父皇,怎么能采用这种有些卑鄙的方法呢?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胜男觉得胸口堵得发慌,这一切都可能是因为父皇对自己的爱,想为自己曾经受的苦讨回公道吗,这种惩罚的方法是不是太严重了点,也许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然然那怎么这么轻易就出来了,胜男轻声问道,“既然父皇把你们关了进去,现在他怎么会这么轻松就放你出来?”
冷然见胜男对自己颇有微词,明白她是由于心太急才会这样,轻声安慰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皇上让我来给你治疗眼睛吧,总之我已经出来了,不用你在担心了。”
胜男推开了抱着自己的冷然,双肩无力的垂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你快回去看看,看冷澈是否还在笑王府里?”
“大哥也回来了?”冷澈先是一阵欣喜,接着发现胜男这么关心大哥的安危,催促他回去,不像过去那样缠着他,难道胜男与大哥同去了蕃利国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之间的误会解除了,重新走到了一起,心里难免一阵失落。
胜男现在只想着怎么让父皇与冷澈之间,不会产生麻烦,没有注意到冷然心里的变化,“是的,我和他约定三天之内要是救不出你们,他自己就要采取行动。”
“这么说我能出来,是大哥在暗中和皇上之间,有什么协议?”冷然不动声色地问道。
胜男重重地点了下头,“很有可能是,他去找过了父皇,要不父皇怎么会放你出来,不过也许是御医对父皇说了,只有你能医好我的眼睛,父皇让你来这里都有可能。”
“我知道了,怪不得皇上说什么手足情深之类的话。”冷然变得平静了,大哥不顾自己的性命之忧,换回了自己与李兄,自己还在这里因为胜男将属于谁烦躁不安,怎么对得起那么信任自己,让自己掌管兵权的大哥。
“然然,我的眼睛不要紧,明日你再来看也是一样,快回去看看他在不在,父皇要杀的人可是他啊,你也好好休息一晚,在牢里一定很辛苦吧!”
“不辛苦,我先回去了。”冷然其实很想和胜男多相处会,他幻想了无数次与胜男再见面时的情形,却没有想到她还是没有忘记大哥,他真的没有机会了。现在他能做的救是尽力治好胜男,救出大哥。
冷然回到冰冷的,与名字十分不否的笑王府里。
正在等冷澈回来的小哥,没想到等回来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主人,小哥哭着抱住了冷然道,“王爷您总算回来了。”
冷然笑道,“我回来了,应该笑才对。”
“对,王爷回来了,公主的眼睛就可以治好了,笑王府也可以像原来那么热闹了。”小哥边说边抹去眼泪道。
冷然没有小哥表现的那么兴奋,胜男不可能在住进笑王府了,他四处张望着,还只是看到小哥一人,“大哥呢?”
小哥呆头呆脑道,“冷王爷他说回自己的王府看看,那里有重兵把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冷然与小哥,打着一盏破旧的灯笼找遍了笑王府,没有看见大哥的影子。
手里的灯笼掉在了地上,慢慢地燃烧了起来,冷然都没有在意。难道真的如胜男所说,大哥去见了皇上,才换回了自己与李歆。他欠大哥的这份情,要如何才能偿还,他怎么看着至亲遇难不管?
冷然回到自己的药房看了看,还好外面只是贴了个封条,他毫不费力地揭去那个象征着权力的封条,推开厚重的大门走了进去,还好里面的东西没有被破坏,只是上面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他拿起放置在角落的扫帚,细心扫去几个月来,累积下来的尘土,连夜开始寻找药材配制药水,他必须先医好胜男,大哥才能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