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默，成天艳双目明亮，定定看着韩雷。韩雷浑身不自在起来，他咳了一声，将目光转移开来。
“我就知道。”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背后。成天艳一惊，韩雷却一骨碌爬起来，毫不友好地看着黑影：“你跟来干吗？”
“哼，还不是怕天艳一时糊涂。”那人影又逼近了一步。
“成明！你怎么来了？”成天艳也站起来惊讶地看着来人。曹成明直勾勾地盯着成天艳：“你要去就去吧，我支持！”
“等下，你不知道她的情况，还轮不到你替她决定！”韩雷吼道。
“是么？”曹成明冷笑：“我最讨厌的就是这副腔调，自以为是她的青梅竹马就可以对她知根究底，可以有发言权。”
“你！”
曹成明不理韩雷，瞧着成天艳道：“你的父母反对你，只是因为怕你落选而耽误了时间。说到底他们就是不相信你可以兼顾到篮球和学业，作为你最亲密的人，却如此小看你，难道你不觉得悲哀么？”
“但是，父母确实是为我好……”成天艳皱着眉。
曹成明的嘴角又牵扯了下：“你就是这样的人，总给自己设下个框，一直告诉自己不可能跨过这个框。明明爱做梦，却不敢把梦想变成现实。这次是你最接近梦想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因为旁人的评论，因为患得患失而失去呢？”
韩雷终于失去了耐性，挥舞着拳大吼：“喂！我说你到底为她着想了没？是高考重要，还是篮球重要？万一她考不上，你还能替她负责么？”
曹成明的目光突然冷下来，他冷冰冰的声音再度回荡在上空：“那要问天艳到底什么才是她最在乎的事！你，我，还有她的父母，其实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替她决定！”
QQ头像不断闪动着，成天艳按下快捷键，一个笑脸以及一段文字蹦出来了：“我来啦，不好意思白天上班，找我有什么事呀？”
成天艳移动鼠标，点了“发送文件”，打字道：“先看吧。”
“哦，好！”那边接受了文件的传输请求。过了一会，那边打字过来：“恭喜你啊，还有林雪、黄融、冯敏和雅永也入选了呀！”
“嗯，问题是……”
“我懂。是怕落下学业吧，尤其是你要高考了！”
“是啊……”成天艳不知怎么地想起了前晚韩雷和曹成明互瞪着眼丝毫不退让的火药味，怔怔了半天，回过神来，忙打字：“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呵……我能有什么看法？这件事得你自己决定才行。”
“妈妈怕我耽误学业。”
“她其实，不觉得你最终能够入选国青队吗？”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成天艳心里要害处。
“各地高手云集北京，你妈妈担心万一你未能入选，两周就真的耽误掉了，对吧？”那边显然很懂成天艳父母的心思。成天艳不禁颔首。
“而且，篮球并不是你安身立命的事业，你父母的顾忌是有道理的。”
“哎……”成天艳打字道：“我妈就是这样的人，一定要有结果才会做。”
“嗯。”
“但若拒绝掉，我又于心难安。我知道你念书时入选国家队参加过世界大赛，我真的很想知道过来人的想法。”
一阵沉默。几分钟后终于有一行字传了过来：“明天有空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如何？”
上海草根女子篮球
第二天，成天艳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久违的人。骆盈穿着白色T恤，下着灰色长裤，脚蹬黑白相间的篮球场地鞋，肩挎单肩运动包，她柔顺的长发束成了马尾辫，显得非常清爽。成天艳走上前冲骆盈打了几个跟黄融学来的手语：“好久不见啦！你要带我去哪儿呀？”
骆盈见成天艳居然学了这几个手语，扑哧一笑，抬手调整了下助听器，笑道：“跟我说话就行啦！走吧！”
两人拐了不少弯，终于拐进一个工厂区。成天艳抬起头，“球道运动城”五个大字赫然在目，下方悬挂着科比飞身灌篮的大幅海报。她探头往里一看，一百来平方米的地方分割成五个球场，四周画满了极具个性的涂鸦，有歪戴鸭舌帽比着酷酷手势的男子，更有一身热辣打扮的女子，另一面墙壁喷着几个极具气势的大字。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不断回响在球场上，混合着随处的运球声、男男女女的吼叫声，缭乱却又让人热血沸腾！
成天艳定睛看去，立刻发现最大的球场那边围满了人，主角却是一群女子！只听得尖叫声、欢笑声不断传来，盖过了邻近球场，其中三位黑人最为耀眼，她们不断吼叫着、奔跑着，恰似三股黑色旋风席卷球场。再看比分牌，居然显示着64比32。显然取得了如此领先优势的正是黑人所在的球队。
骆盈拉着成天艳的手穿过人群，走到那个球场。一位穿着黑色运动服，身材修长的马尾辫女子恰好转过身来。她皮肤黝黑，嘴唇厚实，眼睛大大的，睫毛不断上下颤动着，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种浓浓的东南亚风情。
骆盈笑道：“这位是这家女子篮球俱乐部的创始人，莎拉·席尔瓦！”
成天艳伸出手和莎拉握了下手。莎拉打量着成天艳笑道：“我听骆盈说了，你们是华东大赛季军，厉害！”
“你知道？”成天艳大为诧异。
“岂止知道，连你们的比赛都看了！”莎拉大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原来莎拉是马来西亚人，大学时代留学中国，并加入篮球队征战过CUBA，毕业后漂在上海，想打篮球但无处可打，又因性别的差异而难以被男子接纳，六年前在IC运动城偶然邂逅了几位也来打球的女子，一番交谈之下立刻引为知己，都深觉在偌大的上海找到同道中人实在艰难，于是一拍即合，共同创建了上海首家女子业余篮球俱乐部。几年来在她和几位志同道合的伙伴的苦心运作之下，俱乐部慢慢发展壮大，莎拉更通过她的关系从球道运动城处得到了定期活动的场地。而后成立的俱乐部篮球队网罗了上海草根女子篮球精英，初衷是提供五对五比赛的机会，一年来经过每周一次的专业训练，其水准居然不逊于专业队伍，业余时间赶赴各地打友谊赛，在全国终于打响了名号。
除了打理俱乐部篮球队外，莎拉还致力于上海草根女子篮球运动的发展，在半年前举行了第一届“cool girl”杯女子三对三斗牛赛，还筹划着上海市第一届女子业余篮球联赛！
成天艳听罢，大为佩服：“原来上次三对三的比赛是你们主办的！真遗憾我们错过报名时限。”
莎拉笑道：“没事没事，还有下次的！我知道你们来过，你们是冯敏那帮人的对手哦！”
“哇，你记忆力这么厉害啊！”
“那是，骆盈告诉我你们也参加华东大赛的，我立刻拜托她去杭州录视频给我看！你们和苏林的比赛打得实在太精彩了，特别是第三节狂飙三十四分，真的看得热血沸腾啊！”
成天艳没想到莎拉居然算出了她们第三节的分数，窘迫一笑。这时耳旁响起了欢呼声，却是这场比赛刚结束，有黑人的球队以79比45狂胜对手。
“喏，这是我们俱乐部篮球队，”莎拉笑道：“那三位黑人是核心呢，其中一人打过WNBA呢。”
“怪不得这么厉害。”成天艳点头。
骆盈低声道：“我们和她们打过比赛。”
“结果如何？”
骆盈一笑：“我们输了三十分。”
成天艳惊呼出声。
“实力的差距确实存在着。”骆盈不以为意地笑道。说着大家走到了俱乐部篮球队的休息区。莎拉对正整理东西的三位黑人说了什么，接着，一头卷曲短发，眼睛大大的的女子立起身，居然一口纯正的普通话：“你们好！”
扎着头带，很是俏丽的黑人直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冲骆盈和成天艳快乐地打了下手势。骆盈笑着分别打了招呼，还和头带女狠狠拥抱了下。
成天艳的目光落在了第三位黑人身上。她梳着辔头，面无表情，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一眼她们，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又低下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骆盈低声道：“这是最厉害的一位，打过WNBA的美国人，叫希莱丝特。就是她，对阵我们时狂飙三十分，彻底封杀掉我们的内线进攻。”
忽然，希莱丝特喃喃自语：“差，打得很差。”
成天艳一怔，希莱丝特站起来冷冷地看着骆盈：“你们，进步了？”
骆盈皱了皱眉，旋即微笑：“怎么？还想和我们打一场？”
希莱丝特凝视着骆盈，半天才摇了摇头，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你们再怎么练，还是输给我。中国这么大，还是没有可以打败我的人。”
成天艳脸一变，骆盈铁青着脸半天没吱声。莎拉低声道：“别这样。”
希莱丝特摇了摇头道：“我听说，中国十年前是世界冠军，今天中国和上海这么大，还是没打败我们的球队。中国篮球，是传说吗？我，失望！”
“不——你错了！”不远处忽然传出这个声音！众人一怔，那声音继续说道：“如果就此判断中国篮球没有出路，那便是天大的错误了！”
成天艳和骆盈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理着平头的女孩排众而出！那女孩长身而立，约莫1米75，让人瞩目的是她脸上淡淡的笑容，虽没庄红那么阳光灿烂，却别有一种不凡气派。更让人注目的是她身边两个女孩。一个居然接近2米，一脸淡淡漠漠。另一个1米80上下，戴着头带，眼睛大大的，显得聪慧。
“你？”希莱丝特不屑一顾地瞟了她们一眼，虽然对她们的身高稍微动容，但这样的身高在美国实在稀松平常！女孩抱着胸微笑：“没想到，偌大的上海居然沦落到只靠这些三脚猫老外撑门面，看来上海篮球真的没救了！”
此话一出，全场人立刻吵嚷起来了。
“什么人啊！”
“敢看不起上海？”
“你知不知道这家俱乐部的篮球队在上海没有敌手啊？”
莎拉目光闪动，走上前深深地打量着那女孩：“那么，我们篮球队在你眼中水准如何？”
女孩打了个响指：“勉强赶得上我初中时的水准！”
希莱丝特冲上前大吼：“那来比一场啊？”
女孩淡淡一笑：“你们刚打完比赛，我不想欺负你们。我们就随便选两个人和我们组一队，怎么样？”
希莱丝特冷笑：“行！”
“这可是你说的。”女孩笑道。可能那女孩出口狂言说上海女子篮球没什么了不起，在场的人都避开了她，不愿帮忙。女孩目光闪动着，最后注意到了有两人没避开她的眼神。
“嗨，就是你们两人了！”
成天艳一怔，才反应过来那女孩是对着她说话，讶然指着自己：“我？”
“正是！”女孩走过来，微笑：“你会打球么？”
成天艳点头。
“什么位置？”
“得分后卫。”
女孩目光一闪，扬起头：“那就你了！喂，你。”她转向了骆盈。
成天艳低声道：“她是聋人。”
“哦？”那女孩一怔，又微笑：“我刚才就注意到你会说话的！”
骆盈皱了皱眉，冷冷道：“我关了助听器，而且，我不想打！”
“呵——就是你吧！队里有个聋人更有意思！”女孩笑道，也不管骆盈是否答应，伸出手就抓起成天艳和骆盈拖到了球场上！
高个子女孩低声道：“我们还差个组织后卫啊。”
成天艳想起骆盈是组织后卫，正欲开口，骆盈猛然扯住了成天艳。成天艳也就住了嘴。那女孩没注意骆盈的异常，微笑着指了指自己：“那我来吧！”
莎拉见事情不可收拾，对希莱丝特无奈地叹了口气，捡起篮球抛给了那女孩：“给你们十分钟热下身吧！”
女孩接过球，随意来了个胯下交叉步运球。瞧得她的动作，成天艳“咦”了一声，能运得如此潇洒如此自在，显然有多年的篮球基础，却不知她能否打得过前职业球员希莱丝特？思虑间，女孩朝她清脆笑道：“喂，怎么称呼？”
成天艳回过神，道：“叫我天艳就行！她么，小骆吧！”
“天艳？”女孩一怔，旋即笑道：“好！叫我小易即可！”她指了指2米左右的高个子女孩，又指了指头带女：“云南，凤翔！”
成天艳冲那两位女孩打了下招呼。被称为云南和凤翔的女孩也点了下头，只默默做着热身运动。
骆盈低声道：“瞧她们的热身，专业得很，职业球员吧？”
“可是，”成天艳低声道：“职业球员一般不会来这里吧？”
骆盈目光闪动：“听她们说话，不是本地人吧！”
“嗯。”成天艳也听出来了，她们说的是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只是一时还听不清是什么地方的。就在此时，小易喊道：“我们好了！”
“好，我来当裁判，”莎拉道：“如果你们还信赖我的公正性的话。”
小易一笑，将球甩过去：“你是俱乐部的总经理，应该不会贻笑大方，给上海篮球丢脸吧！”
莎拉皱了皱眉，却不动声色：“开始吧！”
双方走到了中圈。希莱丝特打量了下高出她十多厘米的云南，她一脸淡淡漠漠的，好似周围的骚动全和她无关，也好似站在这球场上的不是她本人。
希莱丝特耸了耸肩。高十厘米有什么了不起？弹跳才决定胜负。想到此，希莱丝特便微曲着膝盖，准备跳球。莎拉也不多说，她的手终于扬起！
云南霍然睁开双眼！希莱丝特只觉面前升出一道黑影，她骇然看着头顶上的球被云南一手拔掉！球尚未落地，小易已然冲上前夺下！她闪身躲过对方的拦截，“唰”的一声先拔头筹！
2比0！时钟才走了两秒！！
小 易
成天艳停下了，刚才云南的弹跳力让她着实震撼，然而，最让她震撼的还是，明明她和骆盈就站在前面，本该第一时间拿下球，站在后边的小易居然后来居上拿到了球！
希莱丝特更是惊讶，按理说，身高1米90的她因身高的差距而跳输给对手并不奇怪，真正让她惊惧的是，云南居然高出她一个半头，这样一算，她们之间摸高的差距居然达到了三十多厘米！
“看来，真的好看了啊！”角落里传出一阵窃窃私语。希莱丝特是公认的傲慢自大，又偏偏强得乱七八糟，败在她手下的人心里不满也只能吞下这份恶气。如今有人压过了她，自是大快人心。但也有人不快于小易看不起上海篮球，非常期待希莱丝特能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却忘记了希莱丝特并非上海人。
这些带着不同心思的目光聚集到了球场上。
“哼！”希莱丝特踏上了对方的地盘，后面适时出现了云南，接着小易清脆的笑声响了起来：“小希啊，我劝你还是用尽全力跳吧。云南可是有1米97呢，而且，她的摸高是我们中最好的！”
“啧！”希莱丝特决定不去理睬这个满脸笑容的女孩。
小易微微一笑，低声吩咐道：“二三联防，你们打头阵！”
成天艳冲骆盈打了下手势，骆盈便和成天艳一道站在了罚球线两边。云南在身后居中，小易站在成天艳后边，凤翔在骆盈身后。
成天艳身在前面，对方有球人员一到她这边，她就感觉到小易轻轻推着她，她便心领神会，急追几步和小易一道包夹对方，对方的球一传到别处，她又感觉到小易轻轻地拉住她，示意她不要太靠前。乘着球到另一侧之时，成天艳迅速扫了一眼另一边，云南依然牢牢地占据着重要的地盘，她就像是一面墙，对方想进来是妄想！凤翔时而上前协防骆盈，时而迅速退防协助云南，她的动作如此灵活，视野又如此开阔！
成天艳暗暗惊讶，这三人如此深刻理解二三区域联防的要点，时机抓得丝毫不差，又配合默契，有效抑制了对方的攻击啊！
希莱丝特不耐烦了，扬手大叫：“给我！”她甫一接定球，一下子感受到了身后的气场，那是一种凌厉不可侵犯的气派！希莱丝特居然踌躇了下，又发现时间所剩无几，当即决定强攻！
脚步一滑，希莱丝特猫身闪过云南，一个大跨步终于突破进去了！云南后撤一步，又紧紧跟着！希莱丝特当即知道这对手人高马大却脚步灵活，不禁暗暗赞叹，却猛然冷下脸，一顿球，作势要投！云南见状立刻跃起来！
“你上当了！”希莱丝特待得云南一落地，猛然一展，高高跃起来！
全场却一阵惊呼——希莱丝特面前突然出现了刚才明明给骗倒了的云南！
“蓬！”一声惊天动地的火锅。小易身影一晃，第一时间拿到了球！一个人影亦也闪过去，才两秒的功夫，前场便传来了“唰”的一声！
“好，凤翔！”小易扭过头，指着希莱丝特大笑：“凭我们三人就足够搞定你们了。不过，公平起见，从现在起我、云南和凤翔不会再得分，就由天艳和小骆负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