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战争结束了,可是他也失去了消息,一年、两年、三年,每一年的圣诞节,她都在曾经住的房子里,披着婚纱,静静地等他回来。
后来,他回来了吗?杨问。
老妇人摇摇头,没有,她也试图去寻找,从英国到法国,从“苏联”到德国,每到圣诞节的时候,她都会赶回来,她怕错过。这一晃就是二十年,后来她实在走不动了,就开了家孤儿院。圣诞节时,她就让孩子们拿着她编织的那些布娃娃,祝福并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老妇人接着说,这已经是我当这个院长以来,第一百次说这个故事了。孩子们,相比他们,你们是多么的幸福啊,至少有承诺还可以兑现。
我和杨都低下了头,我把布娃娃放在了她的手心里,我细声说,拿着,这是上帝的旨意。
我想到了一个回报的办法,我说,院长,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老妇人笑了,晚上,我们一起去派放布娃娃吧。
那个温暖的晚上,我和杨整整派放了三十个布娃娃,还邀请了两对吵架的情侣去听老妇人的故事。
等我们再次回到孤儿院,整个桌子上只剩下一个布娃娃了,老妇人笑着说,孩子们,这是天意,你们不应该被分开,对吧?
我接过了那只布娃娃,我的手和杨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此后的两年,我们一直都抽空去孤儿院帮孩子们辅导功课。毕业后,我们相继回到了中国,不久就结婚了。我们生活得很幸福,当然,我们也忘不了,在大洋彼岸的英国,在那个寒冷的夜晚,我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圣诞老人,拯救了我的爱情,也收获了一段纯真的友谊。我相信在爱的火焰里,每一个晚上都会温暖如春,用承诺击败流言,用真心去换回真爱。
流星,划过的温情
那年,我二十岁,为了逃避生意失败和女友离去带来的创伤,我只身一人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租住在一个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里。白天捡废品,晚上摆地摊。
日子过得很苦,心却更苦涩。
每天早上,我都会经过一个早餐摊点,一对年轻的父母带着一个孩子在紧张地忙碌着,孩子的手上抱着一大叠报纸,声音很好听,也爱笑。
好几次,她小步跑到我身边,用如黄鹂般的声音说:“叔叔,买份报纸吧。”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她,便买了几份,尽管我当时的心情也十分糟糕。
一来二去后,我们便聊了起来,我这才知道,孩子叫虹虹,今年才八岁,生下来就饱经苦难,三岁时差点因出血热死去,六岁时又因摔伤住进了医院,本来以为出院后,指望她能开开心心地走下去,却又患了白血病。父母带她跑了很多医院,都没合适的骨髓,医生说她的寿命顶多剩下半年。
我的心不禁一阵颤抖。如果不是她的父母告诉我,谁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美丽活泼如天使般的小女孩,只是个等死的人。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病?我惊讶着。
虽然知道时日不多,但她依旧快乐。虹虹的父母说,我们都和医院商量过了,等孩子走后,她的遗体和器官都将捐献给医院。
虹虹突然跑过来说,叔叔,你这阵子经历了很多不顺的事吧。我一愣,这聪明的孩子,竟然能看出我的落寞。
我笑着摸着她的头。虹虹又说,原来叔叔也和虹虹一样软弱,妈妈说,我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太软弱,所以我从现在起,要做一个坚强的孩子。
叔叔,有时间的话就帮我一起卖报纸吧,我想赚点钱,然后捐给医院里正在等待眼角膜移植的小明。
我竟然无法拒绝她的提议。我和虹虹开始穿梭在火车站和汽车站,然后把赚来的钱款一角一分都送给那个和虹虹一样饱经苦难却又坚强的小明。
两个月后,虹虹住进了医院。住院前,虹虹悄悄告诉我,叔叔,我长这么大,都没看到过流星,如果我不在了,你能烧一些照片给我吗?
我含着热泪点头。之后,我都会去医院看望他们,给他们讲流星的故事,我还拿着流星的图片给他们看,虹虹经常会睁大明亮的眼睛问:“叔叔,流星真那么好看吗?”我重重地点头。
后来,我离开了那个小城,但我一直都记得和虹虹的约定。经她父母的同意,流星雨爆发的那天晚上,我赶到了小城,从医院里接出因化疗而剃成光头的虹虹。
虹虹就坐在楼顶上数流星,一颗颗数着,累了,就伏在我的肩膀上,虹虹轻声说,叔叔,我常想,我的生命或许就是一颗流星,但我也想拥抱一次蓝天,你说,我能做到吗?
我流着泪说,虹虹,你做到了,你的坚强和大度已经让很多人动容,比如我,比如小明。
此后的无数个夜晚里,我都会站在窗边仰望长空,眼前总浮现出虹虹坚强的笑容,如一颗闪烁的流星挂在我的脑海中,温暖和善良永不降落。
父亲的信仰
我八岁那年,父亲开始跟着二舅贩卖鸡蛋。这样一直干了五年,二舅又建议父亲游乡卖烟。开始我父亲不大乐意,在母亲的多次劝说下终还是动了心。
父亲请人织了两个大的箩筐,开始锤打着一种新的生活。
我二舅这人,对外婆颇有微词,但对于我们家却是百般照顾。
每天清晨,当我们还在梦的伊甸园里遐想时,父亲已经披着星光远走他乡,直到夜里八九点,我们才看见父亲挽着一担月光赶回家。
这时我们兄弟俩总会分工合作,一个给父亲摇扇,一个给父亲盛饭、倒茶,母亲也会笑容满面地立在一旁跟父亲说着深情的话,就像一阵轻风拂过他疲倦的身躯。
父亲跑的地方很广,益阳、汉寿、常德、沅江这些区域的大部分地方他都会照顾到。
那几年,父亲满满的一担烟基本上都能卖完。但过了几年,由于个体商店风起云涌,再加上到广东那边打工的人越来越多,父亲的烟便不太好卖了。
那年,父亲病倒了,整整一周没有去卖烟。于是,有一位常德的老人家赶了二十多里路找到我家,还没进门就气喘吁吁地问我父亲,这一周为什么没去?他说,父亲人品好,他就是愿意买他的烟,虽然他家五十米外就有商店。
父亲被深深地感动了。
此后每个日子,父亲都会风雨无阻地奔波于山岭田野间。
他告诉我们,卖烟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信仰。
八月的一天,天气炎热,气温高达四十摄氏度。父亲下午三点就回来了,却独不见他的行囊,父亲的右臂上还隐见血迹。
父亲说,他经过汉寿时,看见一个歹徒抢人家的钱包,他想都没想,甩下担子、拿起扁担就冲过去,在搏斗中他被扎伤了右手,终将歹徒制服并扭送到派出所。回来时满满一担烟就不见了。
父亲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他对不起我们。
母亲没有说话,只给父亲倒了杯茶,就那么一杯浓浓的茶却抵过千言万语,因为我看见父亲脸上立刻长满了春天般的笑靥。
在一条名叫父亲的道路上,我们的父亲正弓着背、快乐地劳动着。他在浇灌水泥路面,而我们以及我们的子孙也将顺着父亲的足迹,为这条路继续添花栽草。
忆外公
外公去世十三年了,我一个字也没留下来。每逢清明节去拜祭时总觉得愧对他老人家,特别是春节踏进外婆冷冷清清的房里,只看见她一个人孤独地凝望着外公的遗像,心里便有一种无法排遣的思念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外婆说,你外公走了,我才知道从前多幸福。世上的人往往都是这样,拥有时并不觉得,失去后才倍感珍贵。外婆也不例外。
这么多年来,思念外公竟成了外婆日常生活中一种意境,仿佛只有在那无穷无尽的想念中,外婆才真正能让自己的灵魂静下来。外婆常说:你外公走了,我才知道他对我的好……在外婆的小房间里,有一个箱子全部都是外公的遗物,她一直舍不得烧掉,也不忌讳子女们怎么说。我从不敢看死者生前所用过的东西,总感觉那里面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而外婆却睁大蒙着一层翳的眼端详着它们,就像守望着自己的亲人一样。外婆也只有在那个时候,脸上才流露着圣洁的光辉,仿佛她只有从那里面才能听到外公来自天堂的声音。
我出生以后,外公就从老家来到了我的身边。从老家到母亲这里要经过长长的三里山路,两边栽满了桃树,风一吹,远远地便能嗅到淡淡的芳香。外公会坐在树旁放下他的包裹歇会儿脚,或者趁这个时候采些不知名的野花,好插在我的摇篮旁。
待我能说话了,外公就带着我吃饭、睡觉、玩耍,仿佛我在他眼里已经成了生活的全部。有时外婆也会唠叨着,现在你倒好了,有了个乖孙子,连老婆子都不要了。外公摸着我的小脸,只是笑。外婆又说:“有时我真恨不得能成你外孙就好了。”外婆说这话时,脸上流淌的是一脸的幸福。
在外公的身边我一天天长大了。外公用他衰老的肩膀尽情地为我遮风挡雨,又告诉我怎样堂堂正正做人。那时我就想,像外公这样的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然而外公还是不幸地走了,就像天际里划过的一道流星,走得是那样匆忙,走进了那个烟雾弥漫的雨季,化作一抔昏黄的泥土。外公的突然离去一直是我难以接受的,因为在外公离去的前两天,他还来看过我,还特意带来了很多糖。在那个年代,一年下来能吃上几粒糖是孩子们最大的心愿。我牵着外公的手说,您的伤好些了吗?外公说,好多了,再过几天就能背你耍了。
然而外公终究未能兑现他的承诺。两天之后,外公便去世了,因为破伤风去世的。
外公去世的那一天,天下起了大雨。密密麻麻的雨像是在为外公送行一样。
外公就静静地躺在床上,盖着一条红被子,安详地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哥哥哭了,我却没哭。我过去抚着那双牵了我十三年的手,像回到了熟悉的外公的身边。
外公从此长眠了,他没留下什么丰功伟绩,可他给了我太多的感动、太多的支撑,让我明白踏踏实实做人实在是一种最真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