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道人将腋下夹着的黑伞搁到地上。老李头对他一抱拳,说“道兄,有礼了。”
黑袍道人回礼,言道:“同道中人不必拘礼。贫道姓马,道号玄名。”说着话,李卢和王贵也进了大堂。此时“天罡伏魔阵”的大火也已经熄灭了。李卢指着马玄名骂道:“你这老道,怎么这般无礼!胡乱闯进别人的屋子里来!”马玄名双眉一皱,面露愠色。
老李头忙喝道:“李卢,不得无礼!马道兄,劣徒年纪尚小,不懂得其中的禁忌,多多海涵。恕罪,恕罪。”
马玄名这才呵呵一笑,说:“小兄弟,咱们道门之中禁忌诸多。你年少无知,也不能怪你。方才,我倒持黑伞,便证明我做的事与死人有关。凡与死人有关之事,道人在路上皆不可开口言谈。”李卢这才恍然大悟。
在后来的交谈中,李卢得知马玄名是绍兴的一位“赶尸道人”。他是来领客死在本村的一位绍兴商人的尸体的。这位商人姓孙,绍兴平水人,外出经商,身染重病,不治身亡,正停尸在义庄里。老李头向外一望天空说:“马道兄,看现在天色不早了,你是打算现在就走,还是明晚动身?”
马玄名回答:“今夜动身怕多有不便,要叨扰道兄一晚了。”
“哪里,哪里。李卢带道长去客房歇息。”老李头对李卢一招手。李卢赶紧带着马玄名往后堂走去。王贵也要告辞,老李头怕出什么事,便送了他一程。
一夜无事,直到天明。赶尸道人在白昼里不能行路,只有到了月出东山时,才可赶路。所以,马玄名一直在义庄待到了天黑时分。李卢和他的关系处得不错,两人聊了一天。马玄名和李卢说了些关于自己“赶尸道人”一门的事。
绍兴人的赶尸和湘西的大有不同。湘西的赶尸人都为两人,因此有句俗语形容湘西赶尸是“三人住店,两人吃饭”。而绍兴的赶尸人都为只身一人。赶尸时,借助符箓来控制尸体,月生而行,子时而息。
赶的尸体也分为“活尸”和“死尸”两种。“活尸”是借法术,使得亡人的魂魄暂时附到尸体上,来行路。“死尸”是借符箓,控制尸体前行。前者,有尸有魂,所以谓之“活”;后者,有尸无魂,所以谓之“死”。
吃过晚饭,马玄名见月亮东升,星斗闪耀,便预备赶尸起程。老李头和他一起打开孙姓客商的棺材。马玄名往棺中一望,见尸体口含桂枝,一愣,问道:“这是?”
老李头为难地说:“看护不周,失了魂魄。”
“哦,是这样啊。”马玄名点点头说,“无妨,无妨。”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只洁白无瑕的玉蟾,取出尸体口里的桂枝,将玉蟾含在其口中。这只玉蟾唤作“冰雪寒蟾”。它是采天山寒玉琢成,生性极寒,具有防腐的功效。
接着,马玄名从腰中一个“红封子”递给老李头。老李头忙打开红纸,将里面亡人家属准备的钱平分为两份,递还给马玄名一份。这是历来的规矩。凡因义庄看护不周,使亡人的失去魂魄,那么家属预备的红包就要与赶尸道人平分。
马玄名从青布包袱中取出一道“行尸符”,贴在尸体额上,又拿起一顶斗笠和手摇铃。他用手摇铃在尸体的头上空摇了三下,呼了一声:“起!”那尸体便缓缓坐了起来。他顺手将斗笠戴在了尸体头上,又用力将手摇铃在棺材沿上一磕。尸体便纵身跳出棺外。
老李头递给马玄名一碗茶。马玄名喝了一口后,将茶碗递还给他。而后,马玄名对着门外说:“阴人借路,阳人回避。诸神庇佑,亡人行程。客死孤魂,回家啰—”说完,他摇起手摇铃,尸体便合着铃声,一步一步往外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