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世交
因为天气冷的缘故,贾夫子也只教学到中午就宣布下学了。众学童待贾夫子回到后堂,都是欢喜得很,一个个拿着自己的书就要走出去。胡文刀也正准备转身回家。那拾正山走了过来,笑道:“小道士,你今天的运气怎么那么好,夫子打了我的手心,就是没有打你的,真是稀奇了!”
胡文刀淡淡的笑道:“正山哥,那是侥幸,侥幸而已!”
拾正山看到胡文刀那一言一行,与往日大不同,心中确实奇怪,不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道:“刚才老夫子下手好狠,现在手心里都有点疼。”伸出手掌一看,果然三条红红的印子,十分显目。
胡文刀凑上前去,用嘴对着拾正山的手掌,给他吹了几口气,说道:“正山哥,你这细皮嫩肉的,真的不经打!”
“哈,你这个小道士,你居然也敢说笑我了,看我不到你爹面前好好告你一状..!”
胡文刀只是戏笑,不说话。
拾正山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帽子围巾什么的都穿戴好了,对胡文刀说道:“小道士,我之前听说你去看处决人犯被吓着了,犯了病,我也有点担心,本来想抽个时间来看看你的,可是家中我老子他管很紧,好说歹说就是不让我来,说我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就拖着下来了!现在看来你人也好得差不多了,居然还能来上学,我就欢喜了,不过我感觉你好像变了很多,比以前..”拾正山挠了挠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形容,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要好很多,我感觉更喜欢了!”说完拍了拍胡文刀的肩膀,道别道:“我先回去了,这天气冷得很,天色又暗得早!”
胡文刀心中也确实感动,说道:“托拾伯父和正山哥的福,现在感觉身子好多了,我叔父前段时间出去给我寻治根的药去了,找到了,我这个病就能彻底好了,到时我再到府上给拾伯父伯母请安!”
“难得你也这么热情,那我就祝你早点康复啊!早点来我家玩啊!”拾正山笑着走出去了。
胡文刀和程洪也一道回去了。
胡文刀回到家,把和拾正山的谈话也对他爹胡贤韬说了一遍,胡贤韬说道:“是啊,道儿,等你病根好了,就该上拾府去给拾老爷报个好了,前段时间你病重的时候,拾老爷还派人过来问个信儿,给了五两银子,拾老爷也真是个热心肠的人!”
胡文刀心中奇怪,问道:“爹,我们家怎么和这拾家关系这么好啊!来往这么熟络!”
胡贤韬见到胡文刀问起,于是就一边做事,一边讲起胡家和拾家的渊源。
原来胡文刀的祖父胡鹤云也是徐州十八军屯里的军户,年轻时就和拾正山的祖父拾绅(字德茂)一同去九边戍过边,两人在军中就这么认识了。那拾德茂虽是百户之职,而那胡鹤云只是普通一兵丁,两人身份虽然差距很大,但两人意气相投,并未以此为意。戍边回到徐州后,多多少少又有来往,两人的情谊也一日更深一日。再后来有一年黄河涨大水淹到徐州城外了,拾正山的祖父拾德茂那时是住在城外的卫所里,因此也被围困,眼看这水一寸一寸就涨了起来,可是他不谙水性,坐困庄中,幸亏胡文刀的祖父胡鹤云不畏生死,冒着狂风大雨和滔天大浪的洪水驾舟来救,拾德茂见了,心中感叹啊:这才是真正的患难之中见真情!于是拾德茂就拉着胡鹤云,就要在舟上义结金兰,拜为异姓兄弟。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洪水过后,因为当时的人们不懂得防疫的消毒,瘟疫很快就发生并流行起来了,同时因为洪水冲走了人们的家园,夺走了人们的粮食,而官府却赈灾不及时,富户又救济不力,多重灾难和压力之下,又由天灾引发了人祸,很多人在走投无路之下,揭竿而起,杀官造反起来。很快其中一群乱贼裹挟着一股乱民,杀到了徐州城外拾家屯,就在屯外虎视眈眈,这下拾德茂心中有点惊慌了。虽说来贼是一群流寇,可是猛虎架不住狼多,好汉架不住人多,情急之下,拾德茂不得不把一家老小和屯中的老小妇弱等人送往徐州城中,自己就带领卫所中的军户抵抗剿匪。这件事原本安排得很周密仔细,谁料不知怎的出了漏子,被流寇侦得了消息,派兵埋伏在半路剿杀,负责护送的胡鹤云虽然护得拾家屯全屯老小妇弱周全,但最后在保护拾德茂的老母亲时因寡不敌众,受了重创,进了徐州城后不治身亡,留下一对年幼的孤儿孤苦伶仃过日子,就是胡文刀他爹胡贤韬和他叔胡明韬。拾德茂听了以后肝胆如裂,十分伤心。因此对这双年幼的孩子十分照顾,视若已出,因此胡贤韬和胡明韬虽然年幼丧父,但并没有受到地方街痞恶棍的欺凌,生活上也不十分的窘迫。这全都是拾德茂全力照应的结果。当然也是胡鹤云能识人知人,交到的一位值得托付的好朋友。
胡家和拾家相交到胡文刀这一辈也是三代世交了,胡鹤云和拾德茂不用说是患难好友,他们的儿子胡贤韬胡明韬和拾玖全、拾玖美也是竹马之交、缟纻之交。只是穿越附身之前的胡文刀老实巴交,胆小怕事,性格内向,为人不善交际,这样胡贤韬和拾玖全他们感觉到胡文刀这一代的交往没有他们这一辈来得深了。
胡贤韬见现在胡文刀问起胡拾两家的世交渊源来,心中也是十分高兴,毕竟胡拾两家的关系都是当年胡鹤云和拾德茂两人结交起来的,而胡鹤云早已身殒几十年了,拾德茂现在也垂垂老矣,现在的胡贤韬和拾玖全的友谊关系远远比不上他爹胡鹤云和拾德茂那么深密,要是胡文刀这一代人他们的友谊能更进一步,那是最好的,毕竟胡家现在家境比不上军户世袭的拾家。虽然现在有好男不当兵的说法,但拾家祖上曾经跟着太祖皇帝南下征北战立下不少功劳,受封为昭信校尉世袭正百户。到了这拾玖全手上,他又曾中得武举,现在拾家家大业大,两家结成通家之好,对胡家来说,受益的要多得多。
过了几日,已经是农历十一月中旬了,胡文刀算计着,他小叔已经出去了有一个把月了,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一家老小都在谈着这个事,胡文刀心中也隐约地盼望:希望他叔能找到高大夫所说的千年成形何首乌,这样他就能彻底治好自己的病了。虽说胡文刀是后世来的,对医学科学了解的比这个时代的人要多,但是现在莫名其妙的穿越过来了,这个就不能用三言两语来解释清楚,所以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个何首乌是个好东西,民间一直就有传言,那何首乌有很多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作用,常吃何首乌对身体益处多多,更何况是千年成形的,再说这个时代也不用担心有假冒伪劣产品呢,因为这个时代的造假者,也根本就没有这种把何首乌做成人形的造假本事啊!
胡文刀心中盘算着,因为天气寒冷,除了上学,就是猫在家里,几天下来也闷得很了,于是向父母打了声招呼,说想去程洪家中玩耍一下,胡贤韬正在忙着,因是胡文刀一人独自去过程洪家几次,虽说有四五里地远,倒也不是有多远,就没多说什么,随便交待几句早去早回的话,让他去了。
那程洪家住在城南门外左侧二里地左右的程庄村,胡文刀以前去过两三次,有一点印象,但不是很深刻现在循着记忆一路走去。他边走边看,一路上家家户户都把门扉闭得紧紧的,房子除了那些大户人家都是高墙大院外,小户人家都有些破坏,很多人家屋檐上都是用茅草铺盖,并非砖瓦,门墙也是用泥土和茅草糊的,人们不是在家做事,就是猫着不动过冬,一点都不热闹,也无甚生机。胡文刀心中一阵感叹:“TMD,真的是末世景象,看这个样子都让人提不起奋斗的精神来!”
胡文刀到了城南大门口,看到十多个兵丁站在风中,穿着身旧棉袄,拿着根长枪,冻得浑身发抖,不住的来回走动。有一个兵丁好像认得胡文刀,见他一个人出城,说道:“你是那个哪家的那娃儿啊,你一个人出城做什么,这么冷的天,城外可不比城里,现在又是年底!”胡文刀谢道:“我去我朋友家,一会就回城的,多劳兵大叔提醒!”出了城,又一直走到脚趾头发热,然后又变冷,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好不容易走到那程洪家中。程洪一见是胡文刀,惊喜道:“文道,你今天怎么过来了!赶紧进来烤烤火,暖和暖和!”
“老夫子没开学,我呆在家里闷不住,就来你这里透透气!”
“路上没什么事吧?”
“能有啥事呢?路上都没什么行人,人都躲在家里烤火呢,你不是天天进城出城吗?”
“你要多注意呢,城南门口那个三江酒店,”程洪把声音放低下来,靠近胡文刀耳边说道:“那里地痞无赖经常在那赌钱喝酒什么的,有时喝醉了或者赌输了,就狗咬狗打起来了,不要太靠近那里了。”
胡文刀说道:“难怪,我走来的一路上都是冷冷清清的,就那间屋子里面传出呼三喝四的声音,原来如此啊!”
程洪他爹程多财正在织草鞋,看见了也是起身过来一阵招呼,胡文刀忙道:“程伯父,你们忙你们的就是了,我就过来玩玩,倒是打扰你们做事了!”
“没事,我们就在家纺纺纱,可以一边说话一边做事的!”却是程洪他老妈把那纺车摇得咯吱咯吱响,正忙着织布,程老财也重新坐回去织草鞋了。
程洪去烧了开水,拿了些茶叶倒在碗里给胡文刀泡了喝,两人聊了一下,又相互考了一下各自的功课。约莫过了个把时辰,胡文刀感觉身上冷得厉害,看看时辰估摸该当回去了,就起身告辞。
程洪送到门口,边走边说道:“文道,招待不周,寒碜你了,到我家里,连茶叶都只是渣子,家里木柴也不多,天冷也不敢烤大火,看把你冻得脸都青了..”
“哪里,程伯父伯母都在打草鞋纺纱,火烤大会着火,你再说就是客气了,我们都是好朋友来的..”
胡文刀说道:“不用送了,外面冷,快把门关上,我也要赶紧跑着回去了,这样子暖和点..”
“路上小心啊!”
胡文刀已经远远的跑出一段路了,一回头看到那程洪还在站门口,又挥了挥手,大声说道:“知道了!你进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