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滚滚黑云中走出的八位雄魁人物,皆是体型魁梧,着黑甲,与先前那名刺客打扮一般无二,手中各有一面大旗猎猎招展,如同俗世中统领万军的大将,威势浓重。
左千炀几乎以为身陷于战阵沙场,四周有旌旗猎猎,刀枪矛戟如山林,执旗的八人体魄雄伟,一身的浓重煞气估计也是凝实躯体,神志清明的凶横鬼物,这种逆夺苍天造化才得以窥见大道的阴煞恶鬼足以匹敌凝聚出大道种子的真丹修士!
处境似乎很不妙啊,左千炀凝神警惕,不经意间流泻出的饱满气机在衣袍鼓荡不休。
北宫青瑜率先出声道:“森罗小境何时养出了你们这一群不入轮回的鬼物?!”
天地俱静,不论是聚集如潮的百万鬼军,还是雄魁威武的执旗将军,都无一回应,这一声问有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天穹上,默然无声,显得格外诡谲。
北宫青瑜并未如意想之中的那般恼羞成怒,一脸疑惑,口诵破妄咒,手掐正五雷诀,五道粗壮如蟒蛇的紫雷劈下,眼前的魑魅魍魉竟是如同一触即碎的琉璃镜,紫雷还未炸开,百万鬼军,八位执旗将军好似一幕虚幻场景,顷刻消散破碎。
左千炀一头雾水,自从踏进这座传言是由八百年前酆都残存宫殿炼制的洞天,种种奇谲诡异事情层出不穷,一件件杂乱事情在他眼中像是一条条可以被串连的线索,没有任何缘由,只是一种出于直觉似的感知,好像道家真人的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便能知晓福祸旦夕。
青衣少年不由自主的向前踏出一步,霎时,天地变换,只见周遭有恶鬼哭嚎,刀山火海,再走一步,又变成铜柱油锅,有些鬼物阴魂被绑在一根火红铜柱上,遭受烈火烫烤,有些在油锅中翻滚挣扎,都是残酷的刑罚场景,左千炀却是熟视无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脚踩虚空,每走出一步,就变化一幕地狱景象。
佛经中说,阴间冥府有十八重地狱,堕入其中受苦无有间断,又称无间地狱。
左千炀一共走出十八步,便有十八种地狱景象显现,皆是恐怖残忍的受刑处罚,当他走下第十九步,天地如同拨去了一层迷雾纱帐,顿时清朗起来。
北宫青瑜在后面跟着左千炀,亦步亦趋,一步一步走过十八重地狱惨景,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景象差点动摇了她修行十八年来的道心,当左千炀落下第十九步时,她喝出一声清心咒言,清冷声音中蕴含滚滚雷音,神情恍惚的青衣少年半晌后回过神来,眼前再无诸般地狱惨象,一座破败宫殿屹立,宫门口立有一方墨黑石碑。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八个笔力遒劲的大字惊住了左千炀,就连北宫青瑜瞧见了也是心中惊骇,这一句流传于世间无数佛经典籍中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在佛经故事中,那位被称作佛教最是慈悲的菩萨,许下了刻于石碑的大愿,甘愿舍去佛果,以救世间苦难,沉沦于苦海地狱,直至地狱荡空的那一天!
“众生渡尽,方证菩提。”左千炀不自觉念出后半句,意味莫名。
北宫青瑜皱眉道:“难不成这方森罗小境真是八百年前的酆都?地藏王菩萨的大愿誓言如何会在这里出现?”
左千炀一脸释然道:“佛门有因果一说,酆都,森罗小境是‘果’,你我或许便就是那是‘因’。”
北宫青瑜冷着脸道:“你和我算哪门子的因果,无非是另一重虚景幻境而已,成了鬼,还装神弄鬼,待本宫打破这方天地,就一剑斩了了事!”
左千炀眉心中散出阵阵温热,耳中渐有诵经声响起,他十分明白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处地方,却觉得异常熟悉,那种亲切感以前从未有过,绝非是任何的迷心法术导致,而是由衷的欢喜,就像是游子归家。
左千炀依着冥冥中的牵引前行,一旁的北宫青瑜虽然觉得神情恍恍惚惚的青衣少年很是古怪,却也只是皱着眉头跟上,凤式飞剑巡游周身,冬雷法剑握着手中,显然是提防那名游走虚空的黑甲刺客。
一路穿廊过道,兜兜转转,过天坛,入地宫,这座残败宫殿虽然历经百载春秋,已然荒废颓倒,但是依然可从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巧夺匠心的建筑构造中看出,当年的这座宫殿的辉煌并不输给世俗中富贵尊荣极致的皇朝龙庭。
原本应该是幽暗的地宫中每隔五十步都点有一支儿臂似粗的金黄火烛,照的长长甬道中灯火辉煌,有如白昼,两边石壁上一侧刻有飞天菩萨,衣袖飘摇,神态自如,另一侧则是恶鬼食心,凶魔祸世的血腥壁画,再往前走,又变成兄弟相杀,父子相残,夫妻相恨的各种人伦逆事,再到后面,又是偷盗抢杀的种种恶事,整整一条长达百丈的地下甬道,如同一幅绘尽世间诸恶之象的长卷。
越向甬道里处走,越是能听见一股庄严诵经声,起初声音低至不可闻,到后来浩大如千百人齐齐诵念,震人心魄。
“。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习恶众生,从纤毫间,便至无量。”
“南阎浮提众生,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句句佛唱声如雷,直接如巨石轰入心湖之中,左千炀恍若未闻,北宫青瑜两指结剑印,以保持道心不动。
百丈甬道尽头有着一座两人高的异兽像,通体雪白,有着犬耳龙身,虎头狮尾,头上一只独角,跟那扇与山齐高的青铜巨门上所刻异兽形似,只是更为具有神意,栩栩如生。
雪白异兽后再无路可走,墙上挂有一幅画像,是一位年轻僧人持杖登山,出自写意的大家手笔,陡峭山崖上有一人持杖攀登,一身孑然,寥寥几笔勾画的年轻僧人面容模糊,看不清楚,但那种坚忍不拔的大毅力却从画中透露而出。
左千炀驻足仔细看着这幅画,胸中气机竟如沸水翻腾,眉心那枚金色竖痕绽开,如开天眼,跟在身后始终没有出声的北宫青瑜一脸震撼,她没有看见青衣少年眉心绽开第三只“眼”,却清清楚楚的瞧见了他脑后有一条黑龙盘卧,狰狞凶狠,气焰滔天!
八轮金光如环,从左千炀身后浮现,加持周身,一尊尊飘摇虚影再甬道中显现,有扶摇天女,有神武仙人,有口吐火焰的金翅大鹏,即使不看佛经的北宫青瑜也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只存在于佛门经典画像当中的无上器。
八部天龙!
同一时间,壁画上,有一人从画中走出。
须发皆白,慈眉善目。
是一名身披黄衣袈裟的老和尚。
左千炀眼眸中浮现金黄颜色,双手合十,肃穆道:“拜见菩萨。”
老和尚微微一笑,还礼道:“小施主不必多礼。”
然后,他又低下身,对着左千炀一脸恭敬,如同礼佛。
念了一声我佛如来。